楚离月刚采了五株年份最久的迷离空玉草放好，脚下的平台突然震动起来。

震动越来越强烈，一团团白色雾气从迷离空玉草的叶茎之间冒了出来，向着上方升起。这些雾气汇聚在一起，慢慢形成了一团庞大的白色气团。

白色气团缓缓升起，漂浮在半空中，平台的震动也慢慢平息了下来。

楚离月警惕地握着长刀，望着白色气团。

白色气团上竟然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那是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女，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只是神色憔悴，一双眼睛像是一个经历了数百年沧桑冷暖的老人。

楚离月挑了挑眉毛：【你的小师妹。】

孟千凝的身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为什么会这么憔悴和疲惫？

白色气团上的画面慢慢清晰起来。

一个白衣少女走在山路上，这分明是定海峰。

她一步步地走过台阶、绕过两根高高的华表，穿过蓊郁的树林，走过宽阔的广场，来到了星海殿前。

孟千凝转过头来，露出了那张再也没有笑容的脸：“小师兄，对不起。”

【这是我落入他们手里被他们任意宰割之后的孟千凝。】清辉的声音冰冷而毫无温度。

似乎是从那次庆典之后，她就开始每天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满脸痛苦和憔悴。虽然他们不再经常见面，可是每次见面都感觉到孟千凝更加憔悴沧桑。

原本最是活泼可爱、单纯直接的小师妹，总是喜欢穿着各种娇嫩浅淡颜色的衣裙，在定海峰上下带来一片欢声笑语的小师妹，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换了一个面目。

白色气团中，孟千凝推开了星海殿的大门，款款走了进去。

她在星海殿中痴痴呆立了一会儿，将大殿转了一个遍，最终走到了清辉的寝殿门口。

“小师兄，我对不起你，我会去陪你的。”孟千凝看着寝殿中的床帐，轻声说道。

画面一变，孟千凝又走在山路上，还是走到了星海殿前。

只是这一次，推开星海殿大门的时候，她说了一句：“小师兄，我来了。我会一直陪着你，向你赎我犯下的罪。”

楚离月已经猜到了，这次星海殿大门开启的时候，里面就不会是真正的清辉的寝殿，而是这镇守山中的情景了。

果然，和他们刚刚经过的一样，孟千凝看见的也是白雾缭绕的白玉台阶，向上无穷无尽地延伸着，不知道会通向何方。

孟千凝一个人沿着台阶不断前行，一直走到了楚离月现在所在的平台上。

当时的平台上还只是种了一圈迷离空玉草，还都是一片草苗，如同最普通的青草一般。只是这些迷离空玉草都只有一根直直的玉白色茎身，还未长出叶子来。

孟千凝对着迷离空玉草坐了下来，双手捏动法诀。

【她将自己所经历的一些记忆传给了迷离空玉草，让它们在受到打扰的时候播放出来。】清辉冷冷说道。

楚离月心中冷哼，这是给谁看的？

孟千凝接下来的话就回答了她的疑问：“小师兄，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也许过上数百年千余年，你还会恢复修为，离开这个地方。”

她转回头换了个角度露出了微笑：“我已经用迷离空玉草记录了我最后的话，我这辈子对不住你，只能用自己的性命来赎罪。”

“我只想在我死之前，将我的忏悔告诉你。小师兄，真的对不起。”孟千凝眼中的泪水潸然而下。

楚离月的表情像是被冰霜冻结了一眼，一片森寒。

【你的小师妹向你道歉，你原谅她吗？】她冷冷地问清辉。

【道歉是她的事儿，原谅是我的事儿，这两者没有关系。】清辉显然也被恶心住了，说话都恼怒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孟千凝两次出卖背叛他让他难过不解的话，现在孟千凝的道歉和所谓的赔罪都让他反胃恶心。

做了这样的事情，让清辉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居然就这样轻飘飘地几个“对不起”就偿还了罪孽？或者她觉得，自己来到清辉的陵墓里，陪着清辉下葬，已经足够表示她认错的诚意了吧？

楚离月冷笑道：【她是活到自己寿命将尽，找不到办法延寿，才不得不选择等待死亡吧？】

【所以就在自己临死之前，把自己的必然死亡扣上一个‘悔过’、‘道歉’的帽子，就更显得自己单纯善良了吧？】

真特么的恶心。

如果后悔了，早点自杀去呀！

画面上的孟千凝却不知道下面这两个观众居然是这种反应，她仍旧哭得犹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终于她站了起来，却是从怀里拿出了一根五寸长的绿色小树枝，树枝上生着五片充满了生机的绿叶。【她，她怎么把阿含树的精华核心一支拿了出来？】清辉大惊失色。这可是那棵巨大到能够拥抱整个定海峰的阿含树上最精华的部分，即使是能够自动吸收天地之间游离生气的阿含树，没有了这支精华树

枝，估计也活不了多久，或者说状态会差很多。

孟千凝将这根树枝在平台边上迷离空玉草的草丛中间插了下去。

她用一只手扶在树枝上，显然是在催动玄力，很快那根树枝就变大了，枝条向上伸展着，枝条上的树叶碧绿碧绿的，一股中正平和的气息立刻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孟千凝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被她扶着的阿含树枝却已经从最初的五寸来长变成了一课一人多高的大树。

阿含树的枝叶晃了晃，很快就消失在了空中，仿佛从来没有一棵阿含树存在过一样。

这就要感谢迷离空玉草设置了幻境，保护了阿含树了。

清辉似乎有些不能接受孟千凝的举动：【她怎么会这么做？师尊不止一次说过，阿含树关系到天地平衡，平时都不许我们随便采摘阿含树上的枝叶，她怎么能把精华核心都拿出来了？】

这样，阿含树废了，师尊总是担心的天地平衡是不是也会被打破？

而且，她拿着阿含树枝插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带到他的陵墓中来？

孟千凝露出了一个凄然的微笑：“小师兄，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如果你醒过来，就把我叫醒吧，否则我就陪着你一直沉睡，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说着，她向前迈步，走入了迷离空玉草之中，很快也消失了身影。

【她——她这是又到阿含树上去休息了！】清辉真的怒了，孟千凝一而再的出卖他，他都没有这么恼怒过；刚才孟千凝说的话让他觉得恶心，他也没有这么生气。

可是孟千凝为了自己的一点私欲，就罔顾师尊生前的谆谆教导，居然以牺牲阿含树为代价，来满足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真是让他怒火勃发了。

清辉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孟千凝会把阿含树的精华核心那一支拿到这里来了。

陵墓中阴暗潮湿，死气沉积，她如果在这里沉睡，就会真的彻底死去，再也无法醒来。

可是如果有了阿含树就不一样，阿含树的主要功能就是平衡，只是大部分的时候显示出生机勃勃而一。如果生机过剩的时候，它也会转化成阴气森森的。

所以在这里，只要有一点生机维持着阿含树的生存，一人高的阿含树就能够保证孟千凝在沉睡的时候不受到任何死气的侵扰，这样的话，很可能千万年之后，只要条件符合，她还能活过来。

想明白了这一点，清辉对孟千凝第一次生出了厌恶的感觉。

他从来不知道孟千凝是这么任性自私的一个人。

【怎么？要不要叫醒你的小师妹？毕竟人家可是苦苦追着你来到这里，宁愿陪你沉睡，等着你一起醒来，携手人间呢。】楚离月的语气也不怎么好，孟千凝的手段让她十分鄙夷。背叛出卖之后，就索性做仇人好了，也算是干脆利落。结果眼睁睁看着清辉被人分尸镇压，她什么也没做，可是等到清辉“死后”，她又开始忏悔道歉。为此，居然还动用了据华歌远和清辉说十分珍贵的阿

含树。

就为了满足她这种古怪的念头？

而且还有脸说让清辉如果醒了就把她也叫醒。

叫醒她干嘛？再让她出卖一次？还是两人抱头痛哭，所有错误都是别人犯的，宝贝你是无辜的别伤心我还爱你？

【别搭理她。】清辉也没好气。

楚离月转过头去，不再看那块又要重新播放一边孟千凝痴情陪葬画面的白色气团，绕过迷离空玉草，向着平台内侧的台阶走了过去。

看了孟千凝的“自拍视频”之后，楚离月仔细观察，就发现那些白色雾气一点点地向着迷离空玉草中的某个位置流去，想必就是孟千凝沉睡的阿含树所在吧。

踏着白色台阶继续上行，白色雾气时隐时现，缭绕在楚离月身边。

突然，头顶上的雾气慢慢变得稀薄起来，仿佛无尽高远的穹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无数的点点光芒，像是狂风吹散了乌云，露出了满天星程一般。

星光不停闪烁，不断增加，越来越多，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充斥了整个天地，洒落了无尽的光辉。

在灿烂的星光照耀下，整个陵墓突然发生了变化。那些白色台阶一转眼就变成了山间无数人踩踏过的青石板路，而周围却突然从墓室变成了一大片起伏的山峦。

青绿色的山峰中，时不时传出声音各异的兽吼，或高亢或低沉，或威猛或凛冽，无不显示着它们非凡的实力。

星光如雪飘落。【怎么会？】清辉的声音里带着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