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家主在城外和海族大战一场,杀死了不少海族士兵,虽然并未能将两位公主和黑鱼王打败,但是也算是凯旋而归。

白蛇王死了,又来了三位成珠修者参战,滨江城的人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趁着海族并未将滨江城四面包围的契机,城中居民绝大多数都被遣散出去,赶往附近山峰高处暂住,免得大水来临时葬身无处。

已经过了正午,海族仍然在滨江城外,对着滨江城束手无策。他们发动过几次进攻,但是万骨大阵防御力很强,将无边浪涛和海族都牢牢抵御在外。

城墙上的士兵们也都不再是最初那种躁动惶然的样子。这样下去,坚守到晚上援军到来,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看见形势略有缓和,楚离月就抱着黑虎、带着夙凉返回住处沐浴休息。

下午,楚离月一行又上到城墙上眺望,海族似乎已经失去了最初的锐气,波浪都平静了许多。相反,城墙上众人士气高涨,对于保住滨江城充满了信心。

三位家主再次出战,乌桓一人力敌三位成珠修者,受伤而逃。

城墙上欢呼如雷。城墙下,两位公主和乌桓似乎起了争执,乌桓怒而带领自己的一部海族,驾着浪涛转身离去。

城墙下的水位再次下降,剩下的海族士兵一个个蔫蔫的失去了劲头,随着水面的波动无所事事。

何不鸣的嘴角也露出了微笑。

他向大家宣布,方才已经接到了东海城的消息,鹰扬军上午就已经出发,晚上就能到达。

鹰扬军名声很大,他们骁勇善战,多次救援临崖城和斐夜城,杀死过很多海族强者。得知他们晚上就要到来,滨江城中一片欢声笑语。

心里有了底气,何不鸣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楚离月已经不需要再次出战,不过有了之前的战绩,所有滨江城士兵都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人和英雄,十分尊敬。

傍晚时分,海族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珠姮、珠嫃和乌桓聚集在碧波红日聚兽旗下商量了一会儿,居然摆出了退却的架势。

“一定是鹰扬军到了!”城墙上的士兵们手舞足蹈,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何不鸣却满面警惕。碧波红日聚兽旗是海族王者家族中的至宝,三公主珠姮是未来海族王者的有力竞争者,如果这次劳师远袭无功而返,对于珠姮来说,就是一个被政治对手攻击的大把柄。她怎么会这么轻易地退却,给自己

留下这么一个大破绽呢?

越是到了最后时刻,越是不能松懈。

至于说海族会不会去中途伏击鹰扬军,这一点何不鸣却并不担心。

鹰扬军全军都配备了飞行异兽,一路从空中飞行而来。海族却只有寥寥数人能够飞行或者登上陆地,其他普通士兵都只能借着浪涛才能施展本领,根本无法对鹰扬军造成威胁。

这天下只听说海鸟捕鱼,没听说飞鱼上天抓鸟吃的。

【怎么觉得这海族行事有点莫名其妙?】楚离月好歹也是当过十几年雇佣兵团长的人物,对于海族从头到尾的战术都很不理解。

他们既然利用某种未知的传送手段跨越数千里来到滨江城,为的就是打人族一个措手不及,为什么从昨晚到现在,一点儿也看不见海族追求速战速决、扩大突袭优势的举动呢?

而且之前,明明两个兽王加两位公主,对上城墙上堪称空虚的防御,完全可以拼命强攻,为什么却任由白蛇王死于非命,其他三个海族却毫不在意?

现在鹰扬军即将来到,海族却摆出一副退却的架势,那么他们辛辛苦苦跑这么远,为的又是什么?

【事出反常,必然有古怪。】清辉也赞同楚离月的看法,【等会儿要小心,所有人都不能相信。】

楚离月眉头一皱:【你是怀疑滨江城中有内奸?】

她不是不相信清辉的推测,只是觉得有些无法理解。滨江城中都是人族,正如海族无法在陆地长期生存一样,人族也不可能真正成为海族的一员。背叛了自己的种族,能够得到多少利益?

清辉冷哼了一声。背叛需要理由吗?有时候,仅仅是一个无意的眼神,或者说话时候的一个词语,甚至语气,都可能成为背叛的理由。

就如当初,王烈是他亲手从兽族口中抢回来的孤儿,王烈制作玄器的本领是跟着他一点点学出来的。可是后来,第一个站出来指控他与兽族勾结的就是王烈。

为了什么?为了得到那些奖励?可是他传给王烈的炼器功法,价值不远远高过那些东西?在他被囚禁折磨的时候,王烈曾经专门去看他,眼睛中闪烁的是嫉妒和仇恨。他问王烈为什么,王烈说,因为他看不起王烈,因为他将王烈救回之后丢在了育英堂置之不理,没有将王烈带在身边当成亲传

弟子。

多么好笑的理由。

王烈不记得他的救命之恩,不记得他指导王烈学习炼器的恩情,却只记得他不曾对王烈温柔以待,不曾满足王烈跟在他身边的愿望。为此,王烈宁愿违背良知,背后捅他一刀。

他不会忘记当时王烈扭曲的脸,王烈古怪的笑容。王烈走的时候,只留下一句话:“你凭什么那么高高在上?我就想要你死!”

那些他自认为并未伤害过的人,甚至他帮助过的人,一个个在他被陷害的时候跳出来对他横加指责,然后笑嘻嘻地来瓜分他所留下的利益。

那个时候,即使是路遇时候没有给对方一个笑脸,都成了他的罪名,成了证明他心存不轨已久的证据。

从此之后,他对人族的下限就有了清醒的认识。

这世间,什么恩情、亲情、友情全都不可靠,每个人都注定孤独。前路坎坷,踽踽独行。这就是他对人生的理解。

黑虎心中突然一片悲凉。他向前伸了伸头,趴在少女柔软的胸前,好像这样就能得到一点安慰,忘却那些让他心中冰冷的往事。

楚离月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他的背,轻轻顺着头摸着黑虎的毛发,安抚着突然有些躁动的小黑虎。

如现在这般,能有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能有一个人陪他走上一段或长或短的路,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脊背上的那只手,手心的温度仿佛透过层层皮毛,一直传递到他的内心深处。

楚离月走到何不鸣身边,轻声说道:“何城主,是不是应该派些人去各个城门口和关键地方加强防御?”

何不鸣本来就心生警惕,听到楚离月带着某种倾向的提醒,更是若有所思。

“哈,我倒是不知道,我滨江城的事务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天元小辈指手划脚了?”一句充满鄙夷的问话响起,让周围的士兵都不由侧目。

楚离月抬头看了看说话的人,认出来是阎家家主。

她目光漠然地从阎家家主脸上扫过,就像是没有看见他的存在一样,继续对着何不鸣说道:“海族的行动不合常理。何城主多加小心。”

何不鸣点了点头,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他手中的长剑一样,让满脸嘲讽的阎家家主不由闭上了嘴巴。

点手召来自己的侍从官,何不鸣吩咐他们亲自带人去滨江城四个方向的八个门口加强检查,绝对不能让不轨之徒混入城中,更不能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趁机制造骚乱。

而最重要的地方,却是城中心议事大殿中的密室,也就是伏星波主持防御大阵的枢纽之处。

想了想,何不鸣叫来了已经恢复玄力的靳岑言,命令他带着人手去议事大殿中,加强防御,保护伏星波和防御大阵的安全。

一方面,靳岑言的身份尊贵,绝对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另一方面,伏星波是靳岑言的未来岳父,靳岑言对他的安全必然十分在意。

太阳开始西沉,漫长的一天即将过去。

海族已经收兵而去,留下了南城墙外的满目疮痍。

滨江城南,万顷良田如今都已经变成了水泊,千家村落也完全成了鱼虾的乐园。

本应是万家炊烟升起之时,如今却寂静如死。

何不鸣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就在他心痛之时,突然,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从地底传来。

“怎么回事?”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四处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何不鸣放开神识,不由脸色剧变:完了!滨江城完了!

低沉的轰鸣转变成了巨大的奔流声,夹杂着无数尖叫,在滨江城中响起。

从城头向下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滨江城中所有水井、泉水都开始向外极速喷涌,到处都是十几丈高的水柱冲天而起。

就在这些水柱之中,海族士兵持着武器,踩着浪涛,落在被水流铺满的地面上,向着滨江城中心奔去。

而被滨江城寄予希望的万骨大阵,却没有任何动静。

何不鸣知道,这一次,滨江城绝对保不住了。就算是鹰扬军现在赶到,也无法挽回滨江城被水淹没的命运了。

他又怒又恨,不由狂吼一声,飞身而起,向着从滨江城中最大的湖水中踏浪而出的乌桓冲了过去。

就算是死,他也要和滨江城死在一起!

何不鸣的剑光素来轻柔飘逸,这一次却充满了一往无回的凌厉。他已经萌生死志,决意用自己的性命来维护滨江城的尊严。

乌桓眼睛中闪过蓝色微光,整个眼球都染上了深沉的海蓝色。

随着他眼睛的变化,他脚下的水面就像是烧开的水一样翻涌起了无数的浪花和水泡,无数水流从四面八方涌来,一个不足十里的观景湖泊竟然一下子有了波澜壮阔的气势。

浪涛翻滚,一个个巨大的浪头凭空飞起,向着半空中的何不鸣拍了下来。轰隆隆的水声和滔天的巨浪,遮蔽了大半个天空,让本来就已经被暮色笼罩的天光更加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