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骞听到对方说他们王家每一个人从出生就背负着欠他的债,心中突地一沉。
他用尽为数不多的玄力,催动空气摩擦,发出带着尖锐鸣声的询问:“阁下此言何意?”
玄青冷笑起来:“我无需向你解释。你只需知道,你们王家每一个人,都是吃着我的肉、喝着我的血活下来的。”
方才还因为报复的无趣而低沉下来的情绪,由于王骞的质疑,一下子变得暴躁起来。
王烈若在世,他必然将其撕成碎片,扔到齐云山中给兽族吞食。
这些王烈的子孙,虽然孱弱无能,让人提不起动手的兴趣,但是他们既然是在王烈的卑劣行为基础上得到了生命,又靠着自己的血肉生机来提高自己的修为,那就必须承担他们与生俱来的罪孽!
楚离月握紧了他的手,用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按压揉搓,想要缓和他暴怒的情绪。
王骞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恨毒和认真,知道对方说的多半不是虚言,长满了绿草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凉。
他想起王家先祖王烈曾经留下一本亲手写成的册子,其中有些话语含含糊糊,却能从字里行间看到先祖心中隐藏着一件沉重心事。
王烈不曾详细说过到底他在担心什么,只是不停地强调,如果有一天那些药物和冥骨盒子中的宝物发生了什么变化,就一定要小心。只是具体要小心什么,他又语焉不详。
而现在回头去看,一切的发生,似乎就是从先祖留下的药物经历了千年之后,终于不敷使用开始的。
因为药物减少,王家开始寻找替补的药物。而他选中了资质出众却在越家受到排挤的越玄青作为王家客卿,负责研究先祖留下的古方,主持炼制药膏的事务。
然后,就是尉迟磐的出现。
他和王鹤龄、玄青三人多次揣摩探讨之后,认为按照古方炼制药膏,有两个难题:
一个是古今环境和药性的改变,即使是细微的变化,也可能对药膏的性能造成极大的影响;另一个就是药引的寻找,实在不容易。
药引需要一个身具兽族血脉、以炼体为主要修炼方向的人族修者。
将其血肉精元为药引,才能炼出符合要求的药膏。
如果说找一个人族和兽族相交产出的混血儿,其实并不难。或者严谨地说,现今存世的人族中,倒有八成多多少少带有兽族血统。
因为一两千年前,人族地位卑微,人族女子被兽族当成玩物随意辱弄的实在太多,只要不被吃掉,都算是运气不错了。
可是药引需要的那个人族兽族混血的修者,首先要求兽族血统浓度必须达到最少一半的程度,其次还必须走的是体修的道路。这就不好找了。
可是,好像是天意,尉迟磐绕了个大圈子,从海州向神京进发,想要去探探天元帝国和战神楚辂的底细。没想到在石州露了破绽,被官府发现,引发了一场恶战。
王家作为石州第一世家,也派人去帮助官府捉拿尉迟磐这个北漠探子。王骞亲自带队,参与了和尉迟磐的战斗。
就在战斗中,王骞发现,尉迟磐走的是体修的道路,更重要的是,他具有兽族的血脉,还非常浓厚!
所以,王家不惜折损了两位成珠高手,一路跟踪尉迟磐,将他偷偷擒获,关在了七层塔下的地牢之中。
玄青用尉迟磐的血肉做实验,炼药果然大有进展。
然后呢?药膏没有真的做出来,那个暗族倒是多活了几年。还和玄青勾搭在了一起——只是不知道是和真玄青还是假玄青勾搭起来了,王骞更倾向于后者。
其实,就算是没有玄青,这个人怀着对王家的切骨仇恨,也是要对王家下手的。
王骞的身体越来越冷,脑子也越来越凝滞,他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却都想不起来了。
他叹了口气,感到意外的轻松。
忘记了一切,再也不用背负着沉重的责任,结束生命的旅途,陷入永恒长眠,其实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吧……
王骞的气息湮灭了,只剩下在风中微微摆动身躯的盈盈春草,依然吸收着源源不绝的滋养,慢慢的伸展着自己的叶片。
玄青的脸色一片阴沉。
楚离月知道他心情不好,伸出手道:“来,让主人抱抱。”
玄青慢慢转过头,眼神中若有实质的哀伤让楚离月心中一悸。
她从来没在这个男人眼神里看到过这么脆弱的一面。
从她出现在这个世界,不管是小黑虎的样子,还是清辉的样子,都是充满了自信乃至骄傲的。就算是那次因为见到紫焱而失去控制,他的暴戾和疯狂也都是强势无比。
这是第一次,他这么哀伤,好像是最最心爱的东西被人随意碾压践踏,他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化为齑粉。
心头一酸,楚离月多想他现在还是一头小小的黑虎,可以被她抱在怀里,贴在心口。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她会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玄青深深地看了楚离月一眼,大手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飞身而起,就这样凭空飞行到了清远阁。
偌大的王家领地如今都沉浸在恐惧和悲伤之中,几乎每一家都有亲人死在方才的血影突袭之中。
空中巡逻的护卫们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见机躲避了起来,还是被那个暗族吞食了。
一回到清远阁,玄青拉着楚离月降落在院子里,一只手一直握着楚离月的手,另一只手却将那些木族仆役和爬满了清远阁外墙的噬阴藤收了起来。
夙凉闻声走出门外,却被玄青一把拿出楚离月的异兽袋,一声招呼都没打就把他收入了袋中。
楚离月诧异地转头去看玄青,却被一阵柔和的银光笼罩了起来。
熟悉的脸庞在银光闪过之后出现在楚离月面前,浓黑的长眉,高挺的鼻梁,看起来带着几分凉薄的薄唇——不等楚离月露出笑容,眼前的男人就迫不及待地将她抱入了怀中。
冰凉的双唇在她娇艳的红唇上辗转厮磨,带着五分急切、三分暴躁和两分悲伤。
轻轻地叹了口气,楚离月伸长双臂抱住眼前人的脖子,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用温柔和包容来抚慰一颗不知道为何满是伤痕的心。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这个男人亲近,自己都会无法控制地陷入迷离和沉醉。
但是她知道,她并不抗拒这种感觉。
这一刻,世界沉默,只有她才是他漂流千年的坐标。
终于,清辉放开了扣在楚离月脑后的大手,拇指轻轻地擦了擦她已经升起红晕的脸颊,看着倚在自己肩头微微喘息的脸庞,声音嘶哑地问道:“离月,你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他知道楚离月在王家旁观这么久,心里一定对于他在王家灭族事件之中充当的角色有所怀疑。她一定想知道,为什么他会想要让王家人全部去死,一个不留。
楚离月脑子里还满是烟花绽放的绚丽,感官的愉悦超出了她之前数十年的人生体验。听到清辉的问题,她迷迷糊糊地回答道:“没有啊。”
看着她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清辉嘴角勾了起来,心情也莫名地有些飞扬:“趁我心情好,想问就快问。过了今天,我可就不一定告诉你了。”
楚离月转过身,双臂扣住了他的腰,整个人都埋在了他怀中。
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动作,让清辉身体微微一僵。
“你心情好就好。”模模糊糊的一句话从他怀里传来。
听了这句话,清辉嘴角的笑容不自觉地扩大。他摇了摇头,一弯腰将犹自有几分迷糊的楚离月从地上抱了起来。
一手搂着背,一手穿过她的腿弯,清辉踢开了清远阁的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等到楚离月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蜷缩在清辉怀里,被对方搂着坐在清远阁大厅中靠近窗户的椅子上,像一个小孩子一样靠在清辉的臂弯里。
明白自己的处境之后,楚离月的脸一下子就烧得想要冒烟了。
实在是太没出息了,就算清辉很帅很美,也不能被人吻了就迷糊到这个地步呀。
她猛地坐直身体,想要从清辉怀里跳下来,却被对方伸长了胳膊抓了回去。
“现在想起来逃跑,不是太晚了吗?”清辉一手搂着楚离月,另一手拨开垂在她眼前的几缕发丝,声音低沉华丽,“我早就知道你十分仰慕我,所以才会被我一吻就沉迷陶醉如此。”
楚离月的脸更烫了,这人简直是……自大成狂!
这都能扯到什么太仰慕他的事情上去?
她恶狠狠地剜了清辉一眼,可是马上发现这种程度的警告根本毫无作用。
“真是奇怪了,难道你给我下药了不成?”想起自己和清辉这三次亲吻,都是同样的迷醉。似乎只要清辉和自己唇齿相接,她的神魂就会不由自主地陷入一种共鸣一样的迷醉之中。
虽然楚离月没有什么和男人亲近的经验,但是也觉得这种程度的愉悦实在是非同寻常。
现代科学研究不是说了,爱情不过是一种激素刺激的反应吗?难道她和清辉之间,就这么巧每次都能够大量激发这种激素?
如果是这样的话,仅仅亲吻就能让她这么沉醉,到了下一步的时候她岂不是就要十分丢脸地晕倒过去了?
“是啊,所以说,离月要好好淬炼肉身、锻炼神魂,才能和我一起进行下一步呀。”清辉眼神闪烁,不由轻笑出声。
啊!忘了清辉已经恢复了正身,而她心里想的话一时忘记控制,直接传送给了清辉!
天哪,太丢脸了!清辉不会以为她是个色女人吧?楚离月把头钻到了清辉怀里,死活不肯抬头,更不肯和清辉进行任何形式的对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