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楚离月真是有点不习惯。她来到这个没有污染的世界,已经接受了每天清晨鸟鸣婉转的事实,不管是在楚家还是在外赶路,清晨总是鸟儿们纷纷展开歌喉的时刻。可是,清远阁里

却根本没有鸟啼虫鸣。这恐怕也是噬阴藤的功劳吧。

刚刚起身,两个小童就抬了热水过来给她洗漱。没有人伺候,不过还好楚离月已经学会了对付繁琐的衣服和长及腰间的头发,自己梳洗完毕,就向着楼下走去。

玄青正在一楼窗前,手中握着一卷书,听见她下来就抬起头来:“吃了早饭,带你去看热闹。”

“什么热闹?”楚离月有些不解。

“当然是这王家的热闹。”玄青言语之中对于王家似乎毫无认同感,“你会看到很多好戏。”

“那位小娥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楚离月看着两个小童摆好早餐,问了一句。

“你确定要在吃饭的时候问我这种问题?”玄青握着书走了过来,看着端坐餐桌前开始喝粥的楚离月。楚离月笑了,她可不是那种养在深闺、娇生惯养的贵族女子,更不会像王伯制那样,想起来和死者的近距离接触都会呕吐不已。早在上辈子,她就学会了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神情自如地开罐头吃肉的本领

,更不要说现在玄神医只是用语言来形容了。

看着楚离月好整以暇的样子,玄青眼中闪过笑意:“小娥死了有一个月了。我解剖了她的尸体,她的内脏已经全部消失,体腔内全都是粘稠的脓液,就像是放了十天半个月已经发馊变质的清粥一样。”

楚离月对他故意用“变质的清粥”来形容小娥体内的恶劣行为并没有什么反应,仍然一口一口从容地喝粥吃菜。甚至在玄青停下来不说话的时候,还抬起头看着他表示在等待下文。玄青见状,干脆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慢慢说道:“如果没有人发现,小娥不去跳湖,她的身体还能继续‘活’下去,即使已经没有了内脏。等到下一步,她的经脉、骨骼、神魂全部被吞噬,才会成为一个彻头

彻尾的死人。这个过程,最少可以持续一年。”

楚离月用筷子夹起一只漂亮的银丝花卷,小口小口地吃了个干净,又用玉匙喝了一口散发着清香的极品玄灵稻熬成的清粥,然后才慢慢问道:“看来,你对小娥的死因十分了解。”

“整个王家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玄青将手中的书卷放在桌上,“当然,除了那个凶手。”

“噢,听起来你好像对谁是凶手了然于胸?”

玄青的回答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着楚离月吃完饭,玄青站起身来:“一切很快都会结束的。”

他走到窗前,伸出手来,一支藤蔓犹犹豫豫地从窗外探头进来,似乎想要逃却又不敢,最后还是扭扭捏捏地把自己放到了玄青手中。

楚离月认出来这正是昨天偷袭自己吸收了自己一滴血的那支藤蔓,毕竟它的大小远远超过同类。

玄青捏着藤蔓的身子,声音温柔得令人心悸:“乖孩子,你还真是挺聪明的,我怎么从来没发现?”

黑色藤蔓的叶片簌簌发抖。

“得了人家那么大好处,就准备闷声不吭,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大手轻轻抚摸着三角形的叶片,能够轻松割断一个人脖子的叶片全都缩在一起,根本不敢动弹。

“来吧。”大手摊开,手心向上。

藤蔓抖了抖,一个小小的鼓包从茎身内部凸起来,向着藤蔓末梢慢慢游去。

随着鼓包的游动,藤蔓黑色的叶片似乎都失去了光泽,原本都灿烂绽放的血红色大花也蔫蔫地垂下了花瓣。

鼓包游动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的花瓣就瞬间凋零。

很快,整条藤蔓上的花朵全部凋落,只剩下一只只小小的暗色颗粒。

最后,小小的鼓包游到了藤蔓末梢,波的一声从藤蔓中弹出,掉落在了玄青的手心。

那是一个椭圆形的黑色种子,不过小拇指肚那么大。吐出这颗黑色种子之后,那支藤蔓整个好像都没了精神,耷拉着叶片垂在窗台上。玄青哼了一声:“别装了,不过是吐出一半好处而已。剩下的都是你的了。”他一指弹去,将那支藤蔓弹得飞出窗外。得到了玄青的这句话,黑色藤蔓摇头晃脑地趴在房顶上,一点儿也不像刚才那样萎靡了

托着那颗黑色种子,玄青转过头走到楚离月身边:“以后别做这种傻事。”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和血液意味着什么!

说着,他拉起楚离月的手臂,一手掀开她的衣袖,翻手就把手中的黑色种子按在了她的手腕上。黑色种子好像是闻到了什么美味一样,猛力向下一钻。楚离月只觉得皮肤微微一痛,就看见黑色种子已经消失在自己手臂中,雪白的肌肤上却浮现出一条淡淡的藤蔓图案,绕着胳膊围成一圈,看起来就像

是一个纹身一样。

黑色的藤蔓,三角形的叶片,小到几乎看不清楚的红色花朵,这个图案就是一个缩微的噬阴藤。

“有了这个,以后你不管到了哪里,都不会再惧怕神魂和暗族的攻击。”玄青将她的衣袖放下,“也算是你这次的一个回报。”

噬阴藤早已绝种,也就只有玄青才能弄到种子,而且还养得这么好。

“不过,千万不要放纵这个家伙吸食你的血肉,否则你会变成一具干尸。”只要楚离月不同意,噬阴藤种子并没有能力主动吸食她的血肉,“它能跟着你,得到你的气息熏陶,对它已经是极大的好处。”

楚离月能够感受到噬阴藤种子的存在,也知道玄青是为了自己好,所以诚心诚意地向对方道谢:“多谢。”

玄青看了她一眼:“谁让你这么蠢,居然会想到用自己的血去喂它?”

他接手喂养这些噬阴藤也无非是用禽兽鲜血,根本没想过用自己的血液。如果是他的血液,恐怕这些噬阴藤在疯狂生长之后就会纷纷爆炸了。

只是没想到,这些噬阴藤中竟然会有一支聪明到发现了她的不同,而且还敢付诸行动,最后还成功了。

看来木族之中也不是没有天赋出众之辈的。毕竟噬阴藤吞噬的神魂、暗族都是没有形体的,纯靠它们的感知才能发现。那么,有个别天赋异禀的族员能发现她的异常,也是正常的。

这么说,这些噬阴藤中很可能会出现一位木族王者了。玄青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楚离月得了好处,又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也就笑嘻嘻地任由玄青批评自己了。

玄青看着她的表情,自己摇了摇头,露出带着无奈的笑意:“走吧。”

夙凉从门外走了进来,看来他也用过了“早饭”。这次他看着玄青的目光有些古怪,不过想着玄青的可怕实力,也只能继续低着头在楚离月身后充当温顺的贴身侍女。

玄青带着楚离月主仆出了清远阁。

“去哪儿?”楚离月想起玄青说要带她去看热闹,便随口问了一句。

“当然是去和王大公子谈一谈他的宠姬小娥姑娘了。”玄青没有侧头,和楚离月并肩走在毫无人烟的小路上。

楚离月耸了耸肩膀:“你确定你说的热闹不是我和他打起来?”王伯制的那把黑色玉尺还在她的宝囊中,他甚至还怀疑她是害死小娥的凶手——现在大概不会了,不过看见她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玄青勾起了嘴角,这个表情让他一直很严正的面孔变得有些邪恶:“不,他没有这个时间和心情。”

在空地上扔出一艘王家制式飞舟,玄青亲自操作,带着楚离月主仆飞上半空。

空中巡逻的护卫看见玄青的飞舟,一个个都隔着透明琉璃护罩点头示意。

“人缘不错嘛。”楚离月调侃道。“一刀定生死,哪个修者不对神医敬畏几分?”玄青的目光漠然地扫过护卫们,即使是玄神医一贯冷漠刻板,除了治病之外从不废话,也不和人交际,但是知道了他的医术高妙之后,所有人也都对他十分尊

敬信任。

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遇到什么病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求到玄神医门上。

玄青三人在一片明显是王家领地中枢的地带降落。周围的建筑全都是雕梁画柱,华丽精美。沿着华丽的回廊,走过景致优美的园林,路上时不时遇到几个俏丽的丫鬟,看见玄神医也都含笑上前问候,即使得到的只是一个极为轻微的点头,也都不以为忤。看来玄神医的冷漠性格,已经被王家人熟

知并接受了。

三人在一座气势迫人的五进院落前停住了脚步。

“王大公子的朝阳院。”玄青淡淡开口,“希望等会儿看到的一切不会吓到你。”

楚离月听他的口气,这里应该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看的事情……

“素娘去敲门。”玄青开口吩咐。

夙凉猛地抬头,看了看楚离月,又看了看玄青。他怎么知道自己这个人族雌性形象的名字叫素娘?他不记得自己或者楚离月做过介绍啊。难道是他不在的时候,楚离月说的?

再说,他又不是这个大夫的侍从!干嘛让他去敲门?

可是,楚离月竟然也没有反对,只是看着朝阳院的朱漆大门,神情有些呆滞。夙凉心中冷哼一声,迫于玄神医的强大实力,只能迈步上前来到门前,轻轻叩动了朱漆大门上的兽头门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