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用问了,他知道了。

他明明与汐毫无接触,可那次,他是弟兄中最冲动的一个。

他拿起那根冰凉的龙筋,递到重面前,双眼通红,一字一句道:“你真把汐与白月杀了?”

那时,谁人都不理解他怎么会情绪波动,他该是所有人中,最冷漠的一个。

因他与龙族与狐族,很少有交集。

“彦……若你想要有用的俘虏,哥哥帮你再从别的部落去擒……我……”

他打断了重的话,直直逼问:“为了梨白,你当真把他们全杀了?”

“彦!”

“重!”他把龙筋扔在了他身上,“谁人都知道,汐心里属意于你,你连她都不饶一命?”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即便重当时这么说,可他却在看到重那副冰冷的表情后,还是追问:

“我问你,你拿着汐的龙筋,真能与梨白苟活下去?你看着她用龙须化作的,象征你们永恒的喜帕,你是何心情!”

之后,重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很幽深的目光看着他。

那种目光,没有任何喜悦与悲伤,他完完全全的看不透,他只觉得面前的男人很可怕。

后来玄冥走了过来,他捡起了地上的龙筋,问:“重,你的选择与我的选择,有何不同?”

“还是有不同。”重那日,坚决而答。

他到了现在,也不能懂玄冥问重的意思,他那时,瞬身离开了自己的族人。

一路去往狐族的领土。

等他过去后,那里一片狐尸山,一片的腥气,血光冲天。

他们全都是同样的死法,被一个男人的神剑,直接摧毁了神力和精元。

他懂为何玄冥要让重去屠杀狐族与龙族,因这二者,若是横死,精元必有怨气存在,定会种下诅咒。

所以能用句芒的剑,把他们的精元都破掉,那必是万无一失。

能让句芒剑起到这种作用,也必须拥有净化之力的重本人持剑。

他在那里找了好多天,都没有找到一个白月,直到他都要放弃了,最后在一具血肉模糊,连皮毛都没有的尸体上,戴着白月最爱的红玉镯。

那时候……

他仿佛如五雷轰顶。

奔过去细看一眼,那具尸体,从头到脚,所有的皮全部被扒光,剩下的只是零星掉落的白毛。

只是看着,他都觉得痛到难以承受。

重,你为了梨白,抽了深爱你的女人的龙筋,扒了很信任你的女人的皮毛……

他后来回去想要问问重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他回去后才知道,重为了救梨白死无葬身之地。

突然他就觉得,有些事情,怕是没有为什么。

能有为什么?重不过是为了保护她的女人!

他那时只觉得自己有一个很蠢很执拗的兄长,就为了那么一个女人,竟不惜一切代价!

在他任命接任冥帝之后,他在那六界轮回必经的地方,看过很多熟悉的脸孔,还有一部分元神并未彻底被打散的狐族,他把那些全部抹去所有记忆投入轮回,他还看到了白月的丈夫。

还是没见一个白月。

如今,在数千年后,他看着怀里的黑发黎野,他真觉得,若她染个银色,会与白月一模一样。

梨白,你当初为什么要说,白月总有一天会回来。

是你信你的爱人不会伤害白月,还是你知道些什么没有告诉我?

脑海里思绪烦乱时,他看到了救护车。

等他抱着黎野终于上了车后,他瘫软在了一旁。

不是来自身体的疲累,而是那颗心……

他用尽所有力气把那颗破碎的心撑成一颗僵硬的完整,如今在看到黎野后,软的一塌糊涂。

他明明从没得到过,却不知为何再也放不下。

这漫长的岁月里,他曾与别的绝色女子接触过,她们或妖娆,或野性,或温婉,可午夜梦回,还是一个白月。

他用了很久,与她最终错过。

又用了很久,知道他放不下了。

他爱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如离离之草,肆渐盛荣。

……

夜越来越暗,她慢慢有了意识。

她还没睁开眼,却能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还算舒服的床上,身上的疼痛感彻底消失了,甚至她都想不起自己之前是如何疼的。

这一觉,她没做什么梦。

可就在她准备睁开眼睛时,突然觉得眉心突然有了一阵凉意,那阵凉意如一道清气,蔓延之下,到了她的心里

很舒服,心突然很轻松。

而就在这时,她脑海里有了两道声音。

——二十年,多一分,多一秒,都不行。

希望二十年之后,你我不见。

她缓缓睁开了眼。

一样看到了那简约的天花板,微微扭了扭头,已经是夜晚了,再看周围,还在病房,只是萧止墨却不在。

她张了张嘴,本想叫一声萧止墨,但在舌碰到唇后,她自己愣了愣。

接着她试着动了动胳膊,抬起手来,完好无损,哪有一点烧伤的迹象?

心一惊,可她却再没任何动作,那双变了样子的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期间也没萧止墨过来看看她。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她继续闭上了眼,整个过程她的身子没有一点大动作。

在时针又移了一格后。

沉睡的萧止墨,逐渐听到了外界的杂音,而后他醒了。

睁开眼后,病房很暗,他视线不好,什么都看不到。

只是很奇怪,他怎么会突然睡着?

甚至这一觉睡得格外深,连梦都没有。

一想不知白安安如何,他直起身子,刚准备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有了异样。

自己穿着的那间衬衫腰间,褶皱很多,不是他自己弄的!

此时房间很静谧,之前来看白安安的那个小丫头也不见了。

怎么……

就算他不小心睡着了,那孩子走的时候怎么都不叫醒他?

不对,有问题!

这空气里,明显有别人的味道!

站起身他朝病床刚走了几步,便猛然顿住了。

即便房间内光线很暗,他视力也不好,但蛇是夜间动物,他还是看到了病床上白安安的恐怖变化!

他几度怀疑自己看错了,于是他转过身子,去打开了灯。

当屋子内亮堂起来之后,他看到了。

病床上之前还被纱布包扎,极其凄惨的女孩子,现在盖着被子,露着的脸蛋美丽绝伦,肌肤胜雪。

更让他震惊的是她那一头秀丽的黑发,比之前要漂亮更多,还要更长。

他怔在原地,迟迟不敢过去。

那些伤,只有神能治好!

意识到这个后,萧止墨抬起脚步,往病床前走进了几步,在他越来越能把那张脸看的清楚后,他才发现,她的样子和之前有了些不同。

眉形,眼皮的叠层,还有唇形。

很明显。

他突然觉得这里躺着的女人好陌生,却心里却没缘由的觉得,或许这才是她……

这种感觉,很奇怪,很疏离。

第一次有那么一种感觉,自己与小安子的距离,比他当初与和静那位精致的人类还要遥远。

小安子不是普通人,这个结论还能得出另一个消息,想必陆以川也不单单是个将军。

只是看白安安如今已经恢复的比之前还要好看几分,他知道,她身上的痛苦也没了,一定会醒过来。

若是什么神灵能把她的烧伤治好,那她更是能很快的活蹦乱跳。

但脑袋里想了这么多后,他心里突然窒息不已。

他以为自己要强大,终有一天会得到小安子的喜欢,可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的能力微乎其微。

他不敢去叫醒她,突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与她说话了。

这种躲避卑怯的心理,也是第一次有。

他迟迟没有过去,也不知道白安安醒了过来。

闭着眼的白安安,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可她却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

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自己被烧又突然离奇的被治愈,应该也是他吧。

她欠了他多少了。

良久——

“萧止墨。”

她还是叫了他一声,然后睁开了眼。

可就在她看到萧止墨那明显带着陌生的视线后,怔了怔。

她那张脸有了表情后,萧止墨内心那种卑怯的心理,越来越浓。

她醒过来再看,眼睛的形状,彻彻底底的变了,变的很像一个人。

即便他和那个人不熟悉,却也能马上想到,因为像的,就像一双眼睛。

是蓝家那个大小姐,那个和陆以川摆明了有缘分的女人。

两张女人脸在他心里重合比对,他忘了回应白安安,心里有了一抹忧伤。

白安安见他不说话,她也没再说话了。

从床上坐起来,她看着萧止墨,四目相对,对视了很久。

气氛凝固,只剩下滴答滴答的吊钟声。

他能从白安安的眸子里看出她在很烦乱很快速的思考着,而他也一样。

两个人都想着事情。

直到萧止墨带着期待的怯意,问:“你,会不会喜欢我?”

他没再叫她小安子,那一声“你”,说的格外陌生。

可白安安心里莫明的一痛。

“我……”

她不敢回答。

两人又安静了。

白安安就这么看着他带着希望的表情,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可她的内心却不知该如何去梳理。

有些东西,即便是在梦回中记起的,可没人是她,不会懂,那些记忆一旦想起来,带给她是什么样的心境。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萧止墨表情彻底暗下去后,他却突然……撑开了双臂。

脸上,又重新有了一种希望,很强烈的希望,对她的希望。

她柳眉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