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的虫鸣声透过窗棂,若有若无的钻进来。
陆承泽放下茶杯,抬起眼直直的看着凌渊:“假使皇帝明明知是太后所为,不管他是为了保钱太后还是为了削弱我们陆家,依旧要把罪名安到皇后身上。你会怎么做?”陆家的选择显而易见了,都这样了,要是再不行动,等哪天皇帝坐稳了皇位,陆家覆灭之日就不远了。这皇帝瞧着心软,未必会赶尽杀绝,然钱太后可不一定。真等人家做了大权在握的太后娘娘,若她一
定要斩草除根,皇帝这个大孝子怕是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顶多事后愧疚一番,然后该怎么孝敬亲娘继续怎么孝敬。陆承泽嘴角一掀,千辛万苦捧他们上位,到头来却被他们送上断头台,这样的蠢事,他们可不干。父子俩都是薄情寡恩的,没得势的时候恭恭敬敬,得了势就翻脸无情了。若是他们陆家居功自傲,目中无
人还罢了,可他们家安分守己还想着放权。奈何对方心胸狭窄容不下他们陆家,尤其是当今皇帝母子俩简直欺人太甚,手段比先帝都要恶心人。
靠坐在椅子上的凌渊捧着茶盏沉默不语。陆承泽定定的看着他。凌渊到底教了皇帝这么多年,总归有几分香火情在。且目前钱太后想对付是他们陆家,还没朝凌家下手。不过据他所知,钱广志瘸了腿和钱舜华在凌家小产之事,钱太后把这笔帐记
在了凌家身上。
谁知道钱太后下一个目标是不是凌家,以他来看,十有八九是的。他能知道的事,没道理凌渊不知道。且皇帝的态度已经有些微妙了,一些事他会刻意避开凌渊,皇帝已经开始防备他。
“那就让天威堕地吧!”凌渊合上茶盖沉声道。
陆承泽便笑了,一个皇帝没了威望,不管他们想做什么都要容易得多。
笑着笑着,陆承泽冷不丁道:“听说晋王想跟你们家结亲?”
凌渊抬眸,目光骤然凌厉。
“我可没往你们家安人,是我从晋王那打探到的消息。”陆承泽笑,晋王的小动作,他们陆家也知道,不过因为存了其他心思,遂他们并没有阻止也没有在皇帝面前说破,只暗中盯着。
陆承泽摸了摸下巴:“其实晋王也能算一条退路。”凌渊垂了垂眼淡声道:“下下策,焉不知等他上位会不会也想鸟尽弓藏。”他没有一手遮天乾纲独断的野心,但是该他得的权利与尊荣也不会放手。然而钱太后与皇帝母子俩让他不得不考虑自己放权之后的
下场。
“让皇后尽快生子,哪怕其他嫔妃诞下的皇子也可以。”凌渊对陆承泽道。
陆承泽看了看他,幽幽一叹:“也只能如此了。”
……
此时此刻的皇宫内,焦头烂额的皇帝心乱如麻。
在良嫔宫里搜出了染了红花的绸缎,还有混了麝香的熏香,这些都是良嫔有孕之后,皇后赏赐下来的。沿着这个线索就找到了坤宁宫的一个宫女,那宫女招供是奉皇后之命行事,然而畏罪自杀了。
陆静怡自是不肯认的,只说有人栽赃陷害。皇帝也不信这是陆静怡所为,哪怕证据都指向她。他和陆静怡也算是青梅竹马,又成婚多年,自觉还是了解陆静怡的,她不是这样心狠手辣之人。皇帝觉得是后宫其他嫔妃做的,至于是谁,他不知道,所
以他心烦意乱的很。
更烦的是钱太后坚信就是陆静怡干的,二话不说就让人把坤宁宫围了起来,还令人去其他宫妃那搜查,竟是所有人的住所内都发现了红花麝香这类不利于受孕的物品,唯独坤宁宫没有。
面对钱太后声泪俱下着哭诉要废后,皇帝一句辩解之词都说不出来,最后落荒而逃,连忙派人去请祁王进宫。
祁王的意思此事非同小可,切勿声张,一定要仔细核实,以免冤枉了皇后。若真的查出来是皇后所为,那么也就只能废后了。
“陛下,太后娘娘有请!”宫人小心翼翼的禀报。
皇帝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可还是站了起来。
慈宁宫的钱太后一见他就问:“你王叔怎么说?”
“王叔说再仔细调查一番,以免冤枉了皇后。”皇帝道。
钱太后怒道:“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可调查的,你王叔还不是畏惧陆家权势,不敢得罪他们才这么说。”
皇帝眉头皱得死死的,疲惫道:“废后一事非同小可,谨慎些也是该的。”
“你是不是不想废后!”钱太后直勾勾的盯着皇帝,皇帝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别过脸避开。钱太后登时怒了:“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都这样了,你还护着她。因为嫉妒,她不只害了良嫔肚子里的皇子,还想让满宫的人都生不出来,这样蛇蝎心肠的女子,你竟然还想留着她。眼下她只是对
你的嫔妃下手,等她生了儿子,下一步就该是朝你,朝我下手了。”
皇帝脸色发白,喃喃:“朕觉得不是,不是皇后做的,她不是这样的人!”“你!”钱太后抖着手指着皇帝,一幅要被他气晕过去的愤怒模样,突然间泪流满面:“人是会变的,她没了孩子,岂会乐见你和别人生儿育女。先帝那会儿后宫的尔虞我诈,腥风血雨,你难道都忘了,那会
儿死了多少人,你永远都不知道女人因为嫉妒能干出什么事来。这宫里的女人,从来都是人前一副面孔,人后另一张脸。”
皇帝脸色一白,翕了翕唇,面色挣扎。钱太后哭声一顿,放缓了声音循循善诱:“哀家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这事,可你不能因为于心不忍就陷整个后宫于险境,她要是继续做皇后,哀家都不敢想有多少皇儿要遭她毒手。再退一步来说皇后犯下如
此大罪,你都不惩罚,后宫嫔妃若是有样学样,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母后也不是要你赐死她,陆家终究是有功之臣,且还要顾忌你姑祖母的面子。你看要不这样,将她降为嫔,再收拾一座宫殿让她搬进去为良嫔腹中的骨肉祈福,若是她诚心悔过了,你再升她分位便是,你
看可好?”
皇帝双唇开开合合了几遍,在钱太后压迫的目光下,终于点下头又道:“若是彻查下来,确认是皇后,那,”皇帝狠下心肠道:“那就依母后所言去办。”
闻言,钱太后眸色深了深,陆静怡可真是狐狸精,都这样了,皇帝还不肯确信。
“母后好生安歇,儿臣告退了。”皇帝草草一行礼便离开。
钱太后望着儿子凌乱的脚步,不禁暗恨陆静怡对他影响太深,幸好自己出手了,否则日久天长下去,儿子还不得彻底被陆静怡拢了去。
“娘娘擦擦脸。”大宫女兰心绞了帕子递给钱太后。
钱太后接过来擦干脸上泪痕,又涂了些面脂,方觉脸不那么紧绷了。
“希望皇帝不要被皇后哭两声就改变了心意。”钱太后幽幽道,她费尽心机布了这么个局,还不是为了皇帝。借着此事让陆家失了人心名望,然后她再用后位利诱其他重臣,这朝堂之上可不是只有一个陆家,扶着他们和陆家斗起来,就不信铲除不了陆家。最好能把各方势力都削弱一遍,如此皇帝的龙椅才能稳当
。
“罪证确凿,就是陛下想心软,朝臣们也不会答应的。”兰心轻声细语的安慰钱太后。
钱太后一想也是,钱家可不是就因为皇帝迫于朝臣们的压力才严惩的,那会儿钱太后恨他们恨得咬牙切齿,这档口却是希望他们态度能一如既往的强硬。
……
凌渊和陆承泽在书房商议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散了,陆承泽回客院休息。
凌渊则回漪澜院,一进门就见洛婉兮靠坐在床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摇篮里的两个小家伙。听见动静才抬了眼,眉眼弯弯:“你回来了?”
凌渊不觉笑起来,缓缓走向床畔,低头一看,儿女都睡着了。女儿白白胖胖,儿子却是瘦瘦弱弱的。放在一块看,这种感觉更明显。
这一个月里,烜哥儿病危了两次,其中一次还闭过气去了,幸好被抢救了回来,这些都瞒着她,他不敢告诉她!
凌渊俯身摸了摸女儿胖乎乎的脸蛋,万幸这小东西健健康康的,便是将来有个万一,起码还有她能安慰她。
“我先去洗漱!”凌渊温声道。
洛婉兮对他笑了笑:“累了一天了,你多泡一会儿儿解解乏,我让人加了草药在里头。”
凌渊又往床边踏了一步,俯身亲了亲她的面颊:“要是累了,先睡,别等我。”
洛婉兮轻轻的点了点头,见他进了净房,便让人把儿女抱过来,每个她都亲了两下才恋恋不舍道:“带少爷姑娘下去休息,晚上警醒些。”
奶娘和一众丫鬟连忙应是,见洛婉兮再无吩咐,便轻手轻脚的带着小主子们离开。
过了一会儿,穿着一身白色里衣的凌渊回来了,见小家伙们被抱走了,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洛婉兮不觉笑,以前她带着侄子侄女玩的时候就发现,若是他被忽视了,他不会表现出来,但是会变着法的把注意力吸引回去,有时候还会恶趣味的欺负下几个小的。难得见他这样的孩子气,她偶尔还会
故意逗他。如今添了烜哥儿婳姐儿,他这毛病还是没变。
待凌渊上了床,洛婉兮便道:“大姐说融融跟你小时候特别像,原来你小时候长这样!”一脸发现了大秘密的小得意。
凌渊回忆了下女儿娇娇的脸蛋:“大姐哄你的。”
“你才哄我!”洛婉兮轻轻的推了下他的肩膀:“二婶也这么说的。”
“那就算像吧!”
“什么叫算,本来就像!”洛婉兮不高兴了。
凌渊轻笑:“那就是像吧,只要她长大了不怪我就好。”
“干嘛要怪你?”
凌渊抚着她的脸,含笑道:“怪我害她不能做个像她娘亲那般的美人。”声音低低的柔柔的,钻入洛婉兮耳里,弄得她耳窝痒痒的,她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红。
白玉薄红,美不胜收。自从生了孩子,她身上便多了几分难以描述的妩媚。凌渊低头噙住她的双唇,轻舔慢咬,细细密密的吻渐渐往下。
尚在月子里,自然不能多做什么,可这样的相濡以沫耳鬓厮磨,已经足够叫人心花怒放了。
……
翌日醒来,枕侧果然已经空了。她睡眠向来浅,可自从嫁了他之后,似乎这毛病在不知不觉间好了,以至于在他起床时总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下床洗漱好又用了早膳,洛婉兮便让人把孩子们抱了过来,问过奶娘昨晚的情况,得知一切如常便放了心。
然后她便在孩子们醒的时候逗逗他们,他们要是睡了她就自己看看书打发时间。到了中午,洛邺会趁着用膳的空档,从学堂跑回来看一眼外甥。一开始洛婉兮怕他累着,耽误了学业,可这孩子说自己不看一看外甥们会不放心的,也不知他哪来的臭毛病。见他功课没退步,洛婉兮便也
由着他了。
再到下午,洛婉妤带着萱姐儿过来找她说话。
每日里的生活便是这么按部就班,一成不变。洛婉兮却觉得挺好的,前所未有的好。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圆满的一天,如果朝堂上能更安稳些那就好不过了。
“良嫔娘娘流产之事,外头怎么说?”洛婉兮忽然问洛婉妤,她是昨天从前来探望她的夫人口中得知良嫔流产了。
洛婉妤愣了下。
洛婉兮猜测:“牵扯到皇后了?”若是意外,洛婉妤不会是那表情。
犹豫了下,洛婉妤觉她都猜到这儿,若是不说,她总有办法去打听。她是看出来了,洛婉兮对陆家十分亲近,不在洛家之下。洛婉妤便道:“外面都在说是皇后做的,还说皇后因为妒忌还在所有嫔妃那都放了红花麝香之类的东西,所以皇帝才会至今无子。”还传的有鼻子有眼,说是皇帝通人事都好几年了,女人也不少,可从头到
尾却只有两个人怀孕,一个是皇后,另一个就是良嫔了。还有人把钱舜华扯上了,那么容易就怀孕,还不是因为她身处宫外,没被那些药物坏了身子的缘故。
还别说,乍听真有那么点道理,这种流言最伤人了。
“都在说?”洛婉兮眉头拧起来。
洛婉妤点头:“可不是,随便一打听就能听到。”
洛婉兮:“昨儿出的事,今儿就弄得人尽皆知了,怕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吧!”
这一点洛婉妤也想到了:“十有八九,今儿早朝就有御史参皇后不堪为后,让皇帝废后。”
洛婉兮心下一沉:“这是有人要害皇后。”
“我觉得也是,”洛婉妤又道:“陆大人当场就摘了官帽,以官位力保皇后清白。恳请皇上将此事交给宗人府与三司彻查。”闻言,洛婉兮便不那么担心了,她二哥可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敢来这一出,那肯定是有法子证明陆静怡清白,眼下该担心的那个罪魁祸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