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摔伤了还是,小产?
洛婉兮定了定神后扬声道:“传府医!”又对桃露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个不起眼的丫头蹑手蹑脚的离开。
凌大夫人也霎时回神,放开洛婉兮前去查看钱舜华情况,心里同样有了大胆的猜测。
七月天,酷暑未消,钱舜华只穿了一件轻薄的孺裙,摔在粗粝的鹅卵石,瞬间就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皮肤本就嫩的能掐出水来。
可身上的痛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痛,蜷缩成一圈的钱舜华抱着肚子,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她死死的揪着裙子,生出巨大的恐慌。
余光里,钱舜华瞥见凌大夫人正带着人向她走来,吓得一个哆嗦,人也清明也一些,抬头看向钱四夫人。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她这辈子都翻不身了。
钱舜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拉着钱四夫人的裙摆,气若游丝的呻吟:“四婶!”眼下只有她有立场把自己带走。
钱四夫人呆若木鸡,像是吓傻了。她低头看着素日里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侄女儿,目光闪烁了两下。若是摔伤绝不可能有这样的血量,她也是生过孩子的,岂会不多想。万万想不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侄女儿竟然会不知廉耻的未婚先孕。理智告诉钱四夫人,应该赶快把钱舜华带走,省得闹出丑闻,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钱字来。可张嘴的一瞬间钱四夫人忽然想起了他们孤
儿寡母这些来受的委屈,恶意就怎么也压不住,看她以后还有什么嘴脸教训别人。在钱四夫人犹豫挣扎的档口,凌大夫人已经到了跟前儿,钱舜华的丫鬟要阻止她们碰钱舜华。可别忘了,这人儿是凌府。凌大夫人有的是人手,她肃着脸:“没看你们家姑娘流了这么多血吗,出了事你们担
当得起吗?”说着开始指挥人把地上的钱舜华抬到清光院。
“不劳大夫人,不过是一点小伤,我们回家处理就行。”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风,钱四夫人急忙阻止。
凌大夫人拂开她的手,一脸的不赞同:“钱姑娘好意来祝贺,却在我们府上受了伤,我们凌家岂能坐视不理。四夫人放心,咱们府上的府医马上就到了。”
钱四夫人手脚发凉,嘴里发苦,一个劲的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回家去就好。”
凌大夫人岂能让钱舜华回去,钱家不是想娶她女儿吗,她倒要看看他们出了这等丑事,谁还敢跟他们结亲。
被婆子抱起来的钱舜华死死的盯着凌大夫人,眼睛都红了。
凌大夫人一脸的忧心忡忡:“还不赶快送到清光院去。”
闻声那婆子便小跑起来。
钱四夫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钱舜华被抱走了,咽了咽唾沫赶紧追了上去。
清光院离着桂树林不远,位置也特别好,就在大道旁。等婆子抱着钱舜华上了大道,一路血的流过去。路上的路边的人都被引过来了,这儿是内宅,都是夫人姑娘。年纪小的姑娘尚且不懂,夫人里头却真没几个傻的,见她捂着肚子,血还顺着她的小腿一滴一
滴滑落,目光顿时变了。
钱四夫人还在向过来询问的夫人解释:“我们舜华不小心在林子里摔了一跤。”
也就你家摔跤摔得像小产了,这是在场不少人的心声。
洛婉兮因为身孕不敢快走,等她走到大道上时,钱舜华已经进了清光院,动作慢了一拍的正好遇见她,便问她怎么回事?
洛婉兮蹙紧了眉头,犹犹豫豫道:“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流了不少血。”说着她不安的抚了抚已经十分明显的小腹。
望着她的肚子,有人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目光闪烁不定。
洛婉兮也不再与她们多说,继续前往清光院。院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美名其曰关心,凌大夫人也没有赶人。钱四夫人倒是想赶人,可谁理她啊,别看大伙儿遇上钱家还会打个招呼,可打心眼里真没几个把钱家当回事的,谁叫他们没本事还四处招人
眼呢!
凌府的府医赶到,一看里面的情况就明了七分,上手一号脉,皱眉:“这位姑娘小产了。”
顿时院里院外想起一阵抽气声,其实有经验的看她那模样都猜到了,可确定那一瞬,还是忍不住惊诧。未婚先孕,浸猪笼都够了!疼得几乎要晕过去的钱舜华咬着舌尖不让自己晕过去,抖着声音呵斥:“你个庸医胡说八道什么。”又满脸愤恨不解的看着凌大夫人:“便是不愿意和我们家结亲,凌大夫人何至于这样害我,这是要逼死我吗
?”说着她滚滚泪流:“四婶,我们回家去。”
钱四夫人回过神来,推了一把傻愣愣的自家丫鬟:“还不去抱姑娘!”
洛婉兮刚进来就听见这一番话,要不是场合不对,她都想给钱舜华这反应鼓掌了。
凌大夫人冷笑一声:“钱姑娘自己做下此等丑事,倒有脸在这倒打一耙!这么一句话就想混淆视听,打量着大伙儿都是瞎子傻子不成。”
钱舜华身子一颤脸色更白,白的几乎随时随刻都能晕过去。不知不觉咬紧了牙关,尝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到底怎么一回事,大家都清楚的很。”凌大夫人冷冷的看着面无人色冷汗直流的钱舜华:“来人啊,备软轿,送钱姑娘走。免得出了事又成了我们凌家害她。”
钱舜华气血一阵翻涌,觉小腹更疼,似乎有一只手在里面撕扯她的五脏六腑,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钱四夫人顿时慌了神:“舜华!”
……
钱舜华小产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等男宾处的承恩公闻讯赶来时,只觉芒刺在背,他觉得沿途所有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眼神嘲笑。
一张老脸顷刻间涨得通红,承恩公府低头快走,再不敢看行人。五月里,皇帝在钱太后的哭诉下,御驾亲临承恩公府看望钱老夫人。后他们安排了机会让钱舜华和皇帝独处一会儿,本意是让两人培养培养感情,在宫里两人已经有点苗头了,要不是出了皇后这事,一出
国孝,钱舜华就能进宫。
可现在皇帝不肯接女儿进宫了,他们如何甘心,就想再试试,看看能不能让皇帝回心转意。具体如何承恩公不得而知,反正等他知道时,女儿已经成了皇帝的人。承恩公吓得魂飞魄散,这可是在先帝百日内,钱舜华理应守国孝。便是皇帝也在孝期里头,原本身为天子可以日代月,只需守二十七日即可。然皇帝想当孝子,要守三年,后来在大臣们的劝说下才松口与
天下臣民一起守百日。
承恩公害怕皇帝为了名声赐死女儿,幸好,皇帝尚没这般绝情,还答应尽快接女儿进宫。他们等啊等,等到了七月都没等来皇帝的尽快,反倒是他妻子蔡氏时日无多,再不进宫,女儿就要守母孝了。承恩公知道,这是皇帝顾忌皇后的颜面,所以迟迟不下旨意接女儿进宫。钱太后刚和皇帝闹翻
过,也并不敢狠逼,这事就耽搁下来了。然而承恩公怎么也想不到女儿竟然会怀孕,虽然他巴不得钱舜华生个皇子,可也知道那是在孝期,遂事后让女儿吃了避子汤的。钱舜华怎么会怀孕了?竟然还小产了!想起那个孩子可能是皇帝的长子,承
恩公就是一阵心疼,撕心裂肺的疼。
承恩公在垂花门内接到了虚弱不堪,好像随时都要撒手人寰的钱舜华和战战兢兢的钱四夫人,顾不上说什么也没脸说,就差要以袖掩面了,低头带着女儿在凌家下人的带领下从后门离开。
钱家人走了,留下的话题却足够大家津津乐道一整年,摔伤了!当谁是傻子?钱家还没指鹿为马的威望。
不少人觉得自从皇帝登基之后,就再也没缺过茶余饭后的谈资。钱家人总能在一件事好不容易平息的档口再次掀起波澜,这兴风作浪的本事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了。洛婉兮发现这场婚礼的中心已经转移,大伙儿不再关心新人,只关心钱舜华的那个奸夫是谁,又会以何种方式收场。各种猜测层出不穷,一个人大家都是敢猜不敢说,只能以目示意,心照不宣。洛婉兮觉
得自己的猜测应该与他们差不离。
……
洛婉兮精力到底不比旁人,吃过晚膳就借口回了隔壁公府,洗漱过后,便歪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养着养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自从怀孕后她越发嗜睡,越到后面越明显,有时候坐着都能睡着。
凌渊回来时就见她侧躺在罗汉床上,轻柔的抚了抚她的眉眼,今天她也算半个主人,少不得要应酬两句,到底累坏了。
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凌渊将她抱了起来。
洛婉兮便醒了过来,睁开眼看着他,正要说话,突然间皱了皱鼻子,嫌弃的扭过脸:“你喝了多少酒!”
瞧她整张脸都皱成团的夸张样,凌渊忍俊不禁故意凑过去蹭她的脸,逗她:“你闻闻看有多少?”
洛婉兮被他弄得脸上痒痒的,笑着躲,伸手推他脑袋:“臭死了,离我远点!”
笑闹了一会儿,凌渊把她放到床上,吻了吻她红扑扑的脸蛋,柔声道:“我先去洗漱,要是累了,先睡。”
洛婉兮点了点头,目送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
凌渊从净房出来时见她还醒着,笑了笑,上了床之后,将她抱到怀里,让她枕在自己胸口,十分习以为常的抚了抚她的腹部:“今天乖不乖?”
他说话时,洛婉兮便觉小家伙们动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翻跟头还是打架,抬眸就见凌渊弯了弯嘴角,橘黄色的灯火映在他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和。
“你说他们是在表示自己很乖呢,还是想向你证明他们一点都不乖呢!”
凌渊笑笑:“还是乖一点好。”这样她就不用这样辛苦了。
一会儿后两个小家伙才安静下来,洛婉兮觉得在肚子里就这么不安份,出来定是混世魔王,不过她一点都不嫌麻烦,她甘之如饴。
凌渊凝着她温柔如水的眉眼,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嘴角,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温存过后,他抱着她去净房收拾。
懒洋洋窝在他怀里的洛婉兮昏昏欲睡,忽然间想起了正事,脸红了下,才道:“钱舜华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一脸的好奇。
凌渊摸了摸她的脸,嘴角扬了扬:“你猜!”
洛婉兮撇了撇嘴,毫不犹豫道:“皇帝!”钱舜华有凌云之志,看她言行举止也是个有成算的,等闲人估计看不上,除了皇帝能让她心甘情愿委身外,洛婉兮不知道还有谁有这魅力。
凌渊含笑嗯了一声。
“还真是他啊!”洛婉兮说不上失望可也说不上高兴,陆静怡流产,与钱家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皇帝怎么做得出来,让陆静怡情何以堪。
天下是没女人了是不是,他非要去招惹钱舜华。洛婉兮心里一动,问凌渊:“是钱舜华设计了皇帝,还是皇帝心甘情愿?”给皇帝下个药什么的,她觉得钱家还是做得出来的。凌渊沉吟了下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也是之后才知道:“就是皇帝去看钱太后那次,钱家安排钱舜华和皇帝独处,点了催情的香。不过这种东西,若是皇帝愿意忍便能控制住。”早年他也遇到过这种
情况,远不到让人身不由己的地步,端看愿不愿意忍。
洛婉兮:“无耻!”
凌渊觉得她这个无耻不只包括了钱家还有皇帝。
“咦”洛婉兮突然反应过来:“那会儿还在国孝里头吧!”大庆以孝治国,身为天子却在孝期淫乱,洛婉兮的表情顿时精彩了。凌渊略一点头,亲了亲她的脸道:“犯不着为这种事生气,他们会自食苦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