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带人一路追到了白马寺西苑,这一处是男客留宿的厢房,到了院外,雪地里的脚步就有些凌乱了,是听得动静跑出来的护卫造成的,此地住的都是些颇有身份的香客,自然带了不少护卫,一些大胆的
还追出了一段。
凌风皱起了眉头,令一部分沿着雪地上的脚步追踪,又令人包围了整个西苑,然后带着人进了西苑。
西苑内灯火通明,都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少不得抱怨几声。凌风客客气气的说明了来意:“……吾等奉我家大人之命捉拿刺客,一路追踪至此,在附近失去了刺客踪影,担心他们潜入院中,遂冒昧进来打扰。这一伙歹人穷凶极恶且武艺高强,若是藏匿在院内,恐怕
会威胁各位安全。”他们的护卫也证实的确有黑衣人来过,可马上就窜入林子里。然凌风抬出了凌渊的名头又说明了厉害,况他态度客客气气并没有颐指气使,被吵醒的诸人的不悦之色便散了几分,同意了凌风搜查的要求,
不同意又如何,白白得罪了凌渊,得不偿失。
江枞阳也属于被吵醒中的一员,他抬头望了望山顶的方向,入目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凌渊遇刺,那她呢!
江枞阳抬眸看了看打头的凌风,见他神情镇定,便想凌渊应该没出事。
凌风若有所觉的望过来,走到他身边抬手一拱,沉声道:“得罪之处,还请南宁侯见谅。”
江枞阳看着他,没说话,却是往边上让了让,示意他可以带人入内,忽尔问:“凌阁老可安好?”凌风意味不明地瞅了他一眼,不巧,他知道江枞阳对他们家夫人有那么点不可告人的心思。当年在朱雀街上,陈铉派人暗中伤了夫人的马,差点冲撞到大人。这事是他出面审问的,结果证实是一场乌龙,
对方是冲着夫人去的,是为了替江枞阳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
他是真的想问大人情况还是想侧面了解夫人?凌风忍不住多想了下,面上却声色不动,客气道:“多谢侯爷关心,我家大人无虞。”
江枞阳敛了敛神色,平声道:“那就好!”至于哪里好,江枞阳自己也说不上来了。“凌阁老剑术高强,等闲之辈岂能伤得了他,老江你这就是杞人忧天了。”斜刺里冒出一道肆意的声音,把院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就见陈铉溜溜达达的从厢房内走出来,身上衣袍松松垮垮的披
着,一幅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顶着众人的目光他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哈出一口热气,瞬间凝成了白雾。
“陈佥事也在?这么巧!”凌风目光深深的看着他。
陈铉勾唇一笑:“可不是,今儿是个上香的好日子。”
凌风目光如炬,盯着陈铉的眼睛不放:“倒是我们打扰陈佥事好眠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陈铉的反应却比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还慢,可能吗?陈铉挑了挑眉:“可不是,佛门清静地,难得睡得这般熟呢!”他要笑不笑的睨一眼凌风:“倒是辛苦各位了,这大晚上的还得捉拿刺客,捉到了吗?”他放眼看一圈,不无惋惜的叹了一声:“看来是没有了。
”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凌风盯着笑容惫懒的陈铉,眼神锐利:“他跑不了的!”
陈铉笑了一声,漫不经意道了一声:“那我在这祝凌护卫好运了!”说着他打了个哈欠,往回走:“恕在下不奉陪了。”
“且慢!”凌风扬声,对陈铉道:“还请陈佥事配合调查。”
陈铉驻足旋身,讥诮地看着凌风:“怎么个配合法?”
“刺客可能藏匿在此院中,还请陈佥事让我们进去查一查。毕竟陈佥事睡得这般熟,若是刺客进了屋,怕是您也发现不了。”凌风难得讥讽了一句。
“想搜我屋子?”陈铉舌尖舔了一圈牙齿,似笑非笑的看着凌风:“去年我追拿逃犯时,凌护卫可没给我行这个方便。要搜,可以,拿出公文来,便是阁老也不能如此仗势欺人啊!”
凌风神情骤冷,这是不肯了,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陈铉舔了舔嘴角,眼底露出兴奋之色。
院子里的温度彷佛骤然下降了好几度,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诸人忍不住拢了拢衣服,下意识离得二人更远了。也有一些好事之徒忍不住双眼冒光,暗搓搓盼着二人大战三百回合。
江枞阳皱了皱眉头,目光沉沉的看着陈铉,他近来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了。
恰在此时,一道声音打破场中凝滞的气氛,一人飞速奔至,拱手对凌风道:“二里外发现逃逸的三名刺客。”
凌风一怔,侧脸望一眼几步开外的陈铉。
陈铉微不可见的眯了眯眼,三名刺客?凌风松了松手,对在场众人抱了抱拳:“今日多有得罪,还请诸位海涵。”说罢带着人快速离开。留下一圈懵圈之人,尤其是还指望着能看上一场高手对决的,瞪得眼珠子都快脱窗了差点就要破口大骂,暗
骂了一声晦气,悻悻的回了屋。
不一会儿院内人就走的七零八落了,江枞阳抬了脚也要走。
“啧,被他这一闹都睡不着了。”陈铉笑盈盈的走向江枞阳,神态一如从前:“咱们也好久没说话,叙叙旧?”说着人已经十分自来熟的迈进了他的院子。
长庚拧眉,眼下沾上他可不是什么好事,不由去看江枞阳。
陈铉突然回过头来,挑眉讥笑:“怎么,怕和我扯上关系,日后被清算。”
江枞阳沉了沉嘴角,抬起脚。
长庚气结,激将法,明火执仗的激将法,可他家少爷也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啊,怎么就中计了呢!
进了屋,陈铉舒服的喟叹一声,十分没形象的盘腿坐在炕上,抬头对不远处的江枞阳用下巴指了指对面:“坐啊!”活像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似的。
江枞阳坐了上去,静待他开口。
“连杯热茶都没有,老江你就是这么待客的。”
江枞阳便抬了抬手。
长庚会意,忧心忡忡的离开。
片刻后热茶来了,茶点也来了,也不知大半夜的长庚哪儿寻摸来的,放下东西,他便知情知趣的离开,还带上了门。
“有什么话你说吧!”江枞阳开门见山。
陈铉缓缓的收起脸上的笑:“咱们这么坐着说话还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吧!”一年都不到,局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江枞阳目光微微一动,似乎也想起了昔日交情。无论如何,陈铉帮过他几次,尤其是在江进和韩家的事上,若非他帮忙,他的仇不可能报的那么容易。虽然他后来已经想法设法还这份人情债,不过这份人
情他依旧记着。“大局已定,你尽早为自己安排后路!”江枞阳道。他宫中行走,知道天顺帝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太子之势已成,哪怕天顺帝一意孤行留下让福王登基的遗诏,也无济于事。太子登基势在必行,一旦太
子继位,陈家处境堪忧。
“我不就是在为自己安排后路吗”陈铉转了转手中的茶杯,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你猜到了吧,我就是其中一个刺客。”
江枞阳垂了垂眼皮,这并不难猜,凌渊若是死了,太子一系群龙无首势必要大乱一场,这就是福王一系的机会,何况以陈忠贤和凌渊的私怨,想刺杀凌渊太正常了,奇怪的反倒是凌府的反应。
“那你能猜到我是奉谁的命行事吗?”
江枞阳愣了下,瞳孔微微一缩,脸色突然变了,难掩惊愕的看着陈铉。
陈铉微微一笑:“你猜到了是吗?”他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江枞阳发紧的脸:“是陛下。”见江枞阳脸色紧绷,陈铉似乎很满意:“陛下怕尾大不掉,太子耳根子软,对凌渊言听计从,陛下担心有朝一日太子成了傀儡。陛下曾想在宫里动手除掉他,可你相信吗?陛下发现他竟然无处下手,他没法
确定身边的人还值不值得信赖,他怕打草惊蛇,迎来凌渊的反扑,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江枞阳的嘴唇不知不觉抿成一条薄线。陈铉幽幽一叹:“其实我伯父和太子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反倒是和凌渊这么些年斗下来已是水火不容。陛下说了,只要我们能为他办成这件事,就会给太子留下遗诏,要求他善待我们陈家,太子仁厚,没了凌渊在一旁煽风点火,看在陛下面上想来也不会太过为难我们陈家,我们家权势肯定不如现在,可起码性命无忧了。”他笑了笑:“除掉凌渊,祁王作为宗室也该是乐见的,不是吗?没了他这个太傅把持朝
纲,太子自然要多多依赖祁王这位皇叔。”“说来,没了凌渊,对你也是一桩好事呢!”陈铉目不转睛的盯着江枞阳,目光凌厉彷佛直达人心:“他若死了,洛婉兮可就无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