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子转弯的时候,她看到了后座那隐隐的白色衬衫,那是她给魏珩买的衣服,她不顾一切往前跑,像疯子一样哭着大喊他的名字,可是车子在她面前越走越远。
“魏珩,你停下,别走——”
“魏珩,你不能走……”
“你不能走……”
她的喊声,他好像一句也听不见。
从车里能清晰地看到外面。
他看到她在后面拼尽全力地追,然后摔倒在地,看到她又爬起来继续往前追,看到她声嘶力竭地哭喊,泪流满面。
她实在没力气了,又瘫坐在了地上,这时后面几个穿制服的保安追上来将她扶了起来。
她却推开他们,仍然往车子的方向追来。
可是车开得太快了,离她越来越远,远到从车里都快看不见她。
“怎么,要我开回去吗?”前面的秦明问。
魏珩沉默了一会儿,回过头来。
“不用。”他回答。
车子渐渐远去,变成很小一个黑点,然后汇入车流中再也看不见。
她瘫坐到地上,哭到喘不过气,哭到干呕。
保安再次追上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问她要不要报警。
她知道,没有任何办法。
很久以前就是,她一直就在这里,他过来就可以见到她,可是他一消失,她就再也找不到他。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离开,为什么他什么都不和她说,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已经作好了他一辈子想不起她的打算,已经想好了一百种让他接受自己的方法,却独独没想到他会离开。
曾经的刻骨铭心与生离死别只是她一个人的,突然之间,就只是她一个人的。
她看着眼前的世界,看着马路上一个个陌生的人,不见那辆车也不见他的人,就好像他的回来只是一场梦而已。
乔薇的睡眠变得比以前还要差。
很多次她都会梦到那个正午,那个有着很大一个喷水池的小区大门,梦到那辆越来越远的黑色吉普。
然后她会在无法承受的悲痛中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流着满脸的泪水。
每一次进出大门,她都要觉得窒息得透不过气;每一次看见黑色吉普,她都会有种心如绞痛的感觉。
终于,她搬离了那个地方,那个她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慢慢地,她开始接受上天给自己的设定:一个人,单亲妈妈,女企业家,女强人。
那个依恋爸爸妈妈,等着爱人,不愿上班不愿承担重责,随时打算将手上公司破产倒闭的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有些人迟早会离开。
有些人就算辛苦找回来,也仍然会离开。
事实让她知道,对一个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周一上午,总裁秘书特意提前一小时来上班,再一次发现总裁早就在办公室了。 她有些汗颜。总裁和她同龄,都是二十七岁,可是身份地位却有着天壤之别。虽然吧,这公司是总裁爸爸留下的,但是人家就是比她条件好还比她努力啊,她今天到公司可是七点还欠五分钟耶,可是
总裁竟然已经在公司了。
而且看她的样子并不像刚到,至少来了半个小时,加上来公司的时间、梳洗打扮的时间,她可能五点多就起床了。
小田觉得自己只是个秘书也是有道理的。
敲了敲门,她向总裁报备新一周时间安排。
这一周并没有什么特殊事项,一切都是按老流程,只是在最后,小田问道:“下个月要去一次纽约,安排在四月五号可以吗?那天周二。”
“嗯,好。”乔薇一边看着电脑,一边回答。
小田做着记录,“一共要去三天,那就是周二,周三,周四,也就是五号,六号,七号。四月七号下午五点有一趟飞机,第二天早上大概六点半到机场。嗯……回来的时间是七月八号,周五。”
乔薇点点头,才要“嗯”一声,突然意识到什么。
“四月七号?”
小田连忙回答,“四月七号下午五点在纽约上飞机回来。”
乔薇迟疑了一下。
四月七号,她突然想起来,这个日子她从来没有刻意记过,却知道四月七号就是三年期限,离那一天,正好整整三年。
还以为自己忘了,还以为自己早已不抱希望,原来只是深埋在心里。
小田一动不动望着她,好久才听她回道:“四月八号……不,四月九号去吧。”
“好,那改成四月九号。”小田有些意外竟然一下子推迟这么多天,但还是马上记录下来。
“那上半月的会议就安排在十二号,正好十四号拓展。”小田说。
乔薇半天没回话。
小田只好轻声唤了她一声,直到她声音落下很久,乔薇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然后按了按额头,回道:“先这样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小田离开,她点开日历,看着那个日子发呆。
还有不到一个月了,时间已经过去三年。
日子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慢,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熬。
毕竟她并没有死去,也没有日日悲伤,她让公司走上了正轨,她让宁宁长成了个活泼开朗的小男孩,她甚至看上去过得还不错的样子。
果然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
这时,她手机响了起来。
能打她手机的一般都是重要的人或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她马上拿起手机。
是连赫。
看到这个名字她愣了一下,立刻接起电话。
“喂,真是你?你回来了?”
那边传来连赫的声音,“是啊,回来了,哥们儿凯旋而归,不知道乔总有没有时间赏个脸一起吃顿饭?”
乔薇忍不住笑,“太好了,你总算平安回来了,你说时间,我哪天都可以。”
“真的哪天都可以?”
“哦,那个明天上午不行,有个重要的会议,后天晚上好像也不行,有个饭局,然后周六下午宁宁学校有家访。再好像就没别的了,我待会儿问问秘书。”
连赫“啧”了好几声,“你这一下就除开这么多时间了,还要再问问秘书,说好的哪天都可以呢?”
乔薇笑起了,“那好吧,除了周六下午,其他时间都可以,行了吧?”
“不用不用,你就说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吧,有空就请我吃顿好的,而且我还得带家属。”
乔薇马上答应,“好啊,难得你家属对你不离不弃,就今晚吧,时间地点你选。”
“好,我问问燕南,选好了发你短信上。”连赫回答。
挂上电话,乔薇看了看窗外。
真好,连赫平安回来了。
三年前,他和孙燕南订下婚期。
然而婚礼前,他得到自己好兄弟在边境牺牲的消息。
据他说,那是个充满理想、满腹报国心的人,是他最崇拜的人,也是让他决定做警察的人。
那个人在边境缉毒,算是最危险的地方,然后在一次缉毒行动中被毒贩杀死。
连赫一向就叛逆而身富正义,不顾所有人反对,要去边境缉毒,替朋友报仇。
最先妥协的是孙燕南,然后是连赫家人,最后就这么个看上去纨绔子弟一般的人,跑去做缉毒警察了,而且还是卧底。
此后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没有他的消息就是好消息,因为这种情况一旦来消息,也许就是牺牲的消息。
结果前段日子他突然打电话来,告诉她行动成功了,他们成功抓获一个大型武装贩毒团伙,而他则荣获一等功。
这一次电话离上次已经隔了十几天,没想到他都到S市了。
乔薇看着手机微笑了足足半秒钟。
真好,这是真正的幸运,上天总算没辜负孙燕南当初对连赫的支持。
有志者事竟成,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笑着,然后又想起了那个日子。
很快她就撇开脑中的那些不愿去想的事,专心电脑中的文件。
晚上要出去,她得快点完成手上的工作才好。
谁知到下午五点,小田进来报告事情时顺便说道:“乔总,宁宁来了,被杨姐陪着在休息室玩。”
乔薇吃了一惊,放下工作去休息室。
魏宁果然在休息室,现在正一个人拿个坦克模型在捣鼓。
“宁宁,你怎么过来了,没回家去?”
旁边杨姐说道:“宁宁他说晚上要和妈妈一起去吃牛排,我说给你打电话就好,他非要过来。”
乔薇笑了笑,“过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阿姨说我们过来会打扰你上班,所以我就愉愉过来,不告诉你,这叫一石二鸟。”宁宁回答。
乔薇笑着将他抱到腿上,“这不叫‘一石二鸟’,这叫‘一举两得’。可是牛排虽然好吃,但我怕你晚上吃牛排了不消化肚子撑啊。”
宁宁立刻道:“那不吃牛排,吃别的,反正今天晚饭我要和妈妈一起吃。”
乔薇忍不住摸他的头,“好,那我们去吃好的,你知道那个叫‘在水一方’的水上餐厅吗?我们去那里吃。” 宁宁大为兴奋,“真的吗?我知道那里,我们班的冯皓去过,回来跟我们吹了一个月的牛。”说完又纠结,“可是我听说那里很贵很贵,一盘菜可以买几百个雪糕。”“那我们去看看,看是不是那么贵,反
正今天妈妈要和一个叔叔吃饭,带你去见见那位叔叔,那位叔叔有枪哦,你乖乖的,说不定还可以看看他的枪。”乔薇说。
宁宁高兴得从她腿上滑下去,在会议室里蹦蹦跳跳了三圈。跳完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刻跑过来,神神秘秘在她耳边道:“妈妈,我刚才在电梯里看到个叔叔,他还冲我做鬼脸。”
乔薇忍不住背脊一直,只觉得阵阵凉气从身后袭来:一般宁宁这样和她说,那就代表他看到的那个“叔叔”不是人。
可是虽然她能接受这世间有鬼存在,但自己公司的电梯里……要知道她每天都乘电梯啊,而且还经常清晨一个人上电梯,半夜一个人下电梯……
“妈妈不是和你说过了,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你看得见他们。”她小声提醒。
“哦,我也就瞟了一眼。”看见乔薇的眼神,他立刻道:“我下次不了!”
乔薇轻轻朝他瞪一眼,“记得最好,妈妈先去工作了,今天早点下班,六点妈妈就带你去吃饭。”
“好,那我可以先吃一块草莓蛋糕吗?”
“可以,不许吃多,吃多了就不带你去吃晚饭了。”
魏宁将头点得像捣蒜,“不多不多,就两块。”
“一块,再喝杯牛奶。”乔薇规定。
“哦。”魏宁小声嘀咕,“那我要去在水一方吃蛋糕,冯皓说那里的蛋糕比哪里的都好吃。”
乔薇笑笑,让杨姐在这里照顾她,自己去找人买蛋糕。 从休息室出来可以看见电梯,她多看了两眼,心想是不是要悄悄找人来驱一下鬼?实在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