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起早,张庆云与秦萧萧两人便驱车前往光孝寺。
光孝寺占地面积极大,从外面看起来也是殿堂楼阁,鳞次栉比,至少在住这方面秦萧萧稍稍松了口气,她最怕儿子是在什么残破小庙,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吃饭要找别人乞讨,美其名曰“化缘”的生活。
看这庙的模样香火肯定很旺盛,钱自然不会少,小淮的吃穿倒是不愁了,但和尚都是吃素,小淮肯定吃不惯,自己家离这光孝寺这么近,是不是可以每天给小淮送饭?
秦萧萧忧心忡忡地想着这些问题,浑然忘了自己之前还一心想着救出儿子。
人就是这样,发现事情无力改变时又能极其迅速地接受。
两人下了车,刚走没两步就从旁边冒出两名其貌不扬的男子,挡住两人的去路。
张庆云一看,心下明白这是什么人。沉声说:“我们今天来只是想看看小淮,没有别的意思。”
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点的男子微微低头对别在衣领上的无线通话器说了些什么,片刻之后才微微点头,让开路。
秦萧萧亲眼瞧见这防护力度之后终于掐灭心里最后一丝想法,心里难过的她只能安慰自己这也算是上面对于小淮极其重视的一种体现。
“走吧。”张庆云抓起妻子的手。
秦萧萧回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
到了大门,早有僧人立于门口指引。
“两位施主,请随小僧来。”
知客僧带着两人绕开那些游人集中之地,深入光孝寺,几转几绕的,就将两人带进光孝寺内部清静之地,又走了一段路,知客僧人在一大堂门前停下。
“施主,如照小师叔祖就在里面,小僧先行告退。”知客僧行了一礼,直接转身离开,四周静悄悄的,也不见一个人,好像根本不担心他们会偷偷将秦淮带走。
但夫妻二人完全生不起这种念头,身在体制之中,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体制的力量。
转过门,夫妻二人一眼就看见一个灰袍光头背对着他们,跪在一张蒲团上,面前放着一张小几,灰袍光头正趴在小几上一动不动。
左右看看,也没别人,那这光头就是自己的儿子?
秦萧萧鼻子一酸,快步走上前,“小淮。”
这光头却一动不动,对此毫无反应。
秦萧萧一惊,忙低下身查看,才发现儿子竟然跪着趴在小几上睡着了,脸下还压着一本开线装书,旁边则放着文房四宝。
“小淮,小淮。”秦萧萧轻轻拍打秦淮,后者不满地嘟囔两句,如此反复几次秦淮才真正清醒过来。
秦淮迷迷瞪瞪的,眼睛眨巴了好几次才认出面前的男女。
“妈!”母子俩抱头痛哭。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秦淮面色激动道:“爸,妈,你们终于来救我了,是爷爷派人把我抓来的,还硬逼我当和尚,你们快救我出去。”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是苦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小淮,你听我说...”
听着这些,张庆云感到一阵莫名的烦闷,转身走到大堂门口,掏出一根烟点上。
面无表情地盯着远方,张庆云一动也不动,任由寥寥升起的烟雾将自己包围。
殿内,母子二人哭一会儿,抱一会儿哭一会儿,哭一会儿又抱一会儿,秦淮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小淮,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但我们真的是没有任何办法,寺外就有上头派来的人守着,不然妈妈就带你逃走了。”秦萧萧紧紧抓着秦淮的手,啜泣道。
“你也不要怪你爷爷,事关国家大事,他也没有办法,他还跟妈妈说要将大秦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划给你。”
“真的?!”原本垂头丧气的秦淮猛然抬起头,眼前一亮。
“真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秦淮两眼放光,大秦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对于他来说就是无数的豪车美女,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圈子里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有钱!
等等!秦淮猛然想起一个问题,自己现在在庙里,别说豪车美女了,就连大鱼大肉都不能吃,这股份对自己又有什么用?
心情急躁之下,秦淮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满脑子想的就是该怎么逃离这座寺庙,该怎么才能花上这笔钱。
来回转了几个圈,秦淮猛一拍大腿,“有了!”
“什么有了?”
秦淮快步走回小几前,兴奋道:“这真觉老秃驴不是想收我为徒吗?上头不正是因为他才向咱们家施压吗?要是我一直跟这老秃驴对着干,天天捣乱,到最后真觉受不了了说不定就不想收我当徒弟,我也就可以不用当和尚了!”
秦萧萧暗暗苦笑一声,人家可是禅宗七祖,当世佛学第一人,收拾你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还不跟玩似的?
不过看着儿子兴高采烈的样子秦萧萧也不忍心泼他冷水,只能假装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总之这笔股份可以登记在你名下,妈妈想帮你管着,等你出来了就交给你。”
“好,就这么说定了。”秦淮一拍桌子,才记起自己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妈。”秦淮垮着脸,“昨天夜里我本来想逃跑,结果被人抓住了,那老秃驴就叫人把我押到这里说是让我静坐思过,弄得我一夜没睡,今天早上又罚我抄写五十遍什么《金刚经》,还说抄不完没饭吃。”
“那你现在抄了几遍?”
“两遍。”秦淮翻了翻,补充道:“还没抄完...”
秦萧萧拿过《金刚经》翻了翻,少说也有七八千字,五十遍也就是四五万字之多,而且按照要求还必须要用毛笔抄写,这无疑是将工作量翻了好几倍。略微一算,秦萧萧倒吸一口凉气。
再一看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单凭秦淮一个人,两个多小时别说五十遍,恐怕就连十遍都抄不完!
秦萧萧自然舍不得自己的儿子挨饿,但光靠自己恐怕也抄不完,她连忙招呼在殿门口抽烟的丈夫。
“庆云,快来干活了!”
就这样,夫妇二人就像某些帮儿子赶作业的家长一样,埋头奋笔疾书,直抄得腰酸背痛手抽筋才堪堪赶在十二点之前抄完。
“谢谢爸!谢谢妈!”秦淮欢呼一声,抓起自己的“作业”兴冲冲地跑了出去,要知道从早上起到现在他可是颗粒未进。
夫妻二人苦笑一声,捶着自己的老腰相互搀扶着站起身。
“哎哟,我的腰。”工作量最大的张庆云龇牙咧嘴地扶着腰,秦萧萧连忙轻轻按摩丈夫的腰部肌肉。
“唉,老了老了。”张庆云叹气道。
“你才刚过四十呢,怎么就服老了?”
“是啊,我才刚过四十呢。”张庆云语气中带着些许惆怅,“我就小淮这么一个儿子,他现在出家当和尚了,我张家总不能绝后,趁着年轻还是趁早再要一个吧。”
秦萧萧脸微微一红,手下一用力,“没个正行,哪像四十岁的人。”
“咝!”张庆云倒吸一口凉气,求饶道:“痛痛痛,轻点,轻点。”
秦萧萧哼了一声,收回手,夫妻二人向外走去。
一走出大殿,之前的知客僧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行了一礼,道:“二位施主,请随小僧来,小僧送二位施主出寺。”
“小师傅,我们想拜见真觉方丈,还请小师傅带我们一见。”秦萧萧开口道。
知客僧摇摇头,说:“施主,方丈今日正在修行,不见客。”
秦萧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现在在别人的地盘,儿子也在别人手上,别人说不见她又有什么办法。
“那就请小师傅带我们出寺吧。”
......
风幡阁上,李长弓与知客僧口中正在修行的真觉站在一起,遥遥注视着走出光孝寺大门的夫妻二人。
“阿弥陀佛。”真觉双手合十,“爱子之心,人皆有之。”
李长弓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声轻笑,玩味道:“当年李修缘弃洞房花烛夜而不顾,最后成就一代济公,你看这秦淮又会怎样呢?”
真觉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双手合十,拜道:“施主所言极是,老衲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