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天剿匪之前还是有话留给沈颐,“她在逃亡的路上冻伤,一到冬日一定特别怕冷,皇上多给她添些炭火吧。”
他没有明确戳破那个她是谁,但彼此都明白他所说的人是谁。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到了冬季,楚若珺果真很怕冷,裹了一层又一层还是抵不住寒气,皇上便命人将整个寝宫四处燃满了碳炉,又怕空气不畅,还开着半扇窗。
她听说宫里传来了喜事,昭阳公主和左远昆的大婚之喜,宫里四下都在忙着准备嫁妆。
楚若珺拄着下巴静静地听着,总感觉自己好像也成过亲一样,她不由得弯着嘴角笑了笑,一定是她太羡慕做新娘子了,试问有哪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幻想着自己穿上火红的嫁衣,幻想自己的如意郎君。
昭阳路过雪月宫外,和林长天一样,在那静静的站着。
看见沈颐出来,冷冷注视那个一身金袍的男子。
沈颐犹豫叫她:“昭阳......”
昭阳注视着他,“皇上,我能否去看看她。”
沈颐面上犹豫,没说不肯,却也没答应。
“只是想到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昭阳牵了牵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她也没法喝我的喜酒,所以带了几块喜饼让她尝尝。”
男人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我能进去吗?”她的语气有些失落,“不行的话,就算了......”
沈颐点了点头,“进去吧。”
“嗯。”昭阳用力点头,眼底笑意很深。
纸里包裹着几个圆润缀着红点的喜饼,楚若珺虽然不认识她,但是听宫女说这位就是即将嫁人的昭阳公主,特地带了喜饼来给她尝尝,沾沾喜气。
楚若珺莞尔,拿起喜饼咬了一口,里面满满的红豆颗粒,甜丝丝的漾在唇齿间。
“好吃吗?”昭阳眼中尽是笑意,只是那笑容有些复杂,似乎想到了一些事,望着楚若珺,笑容渐渐淡去。
“嗯,好吃。”楚若珺笑了一声。
两个人又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些话,昭阳这才从雪月宫离开。
楚若珺心满意足,沈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想起雪花飞舞的新年,这个女人从家里拿出她亲手做的红豆饼,不许他嫌弃, 更有清冽无比,满口清香的梨花酿。
那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月色皎洁,身后绽出大片绚丽烟花,佐着将军府门前的梅花,她是天地间第三种绝色。
屋里一时间安静无比,没有人开口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对望着,透过对方的瞳孔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男人忽然淡淡的笑了起来,漆黑的眸色中浮现出几许温暖的笑意。
楚若珺眨了眨眼睛,绯红的唇瓣勾起。
某些瞬间,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片段,让她有些恍惚。
一个小姑娘抱着牌位哭泣......
然而当她努力去追逐的时候,却又不见了踪影。
她咬了咬唇,心底一阵不甘,越是想不起来的事情,她就越是要想起。
当晚,她做了一个梦。
她为何会在这里,她的家人是谁,为什么不许自己出去也不许别人进来,为什么她会一身武艺,是谁教给她的?
楚若珺的心里被无数个问题所占据,却没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
她睁开眼,困意全无,只好躺在床上发呆。
脑海里似乎有无数纷乱的片段争先恐后的钻进来,让她头疼欲裂。
过了好久,她才长长的喘息了一口气,再度睡着。
恍惚中,似乎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感觉从手上一直传到她的心底。
“为什么你会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做噩梦了吗?”这道声音好生熟悉,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是皇上吗,他一直守在自己身边,怕她生病,怕有人欺负她,他对自己真好......
带着这个念头,她终于沉睡。
一连几天,她都会莫名的想起一些记忆的片段。
让她意外的是,那个片段里有皇上,有他握着锦囊,有他为自己画像......
......
林长天剿匪归来,在城门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王少侠回来作何,亲眼看见昭阳嫁入不会难过吗?”林长天丢给他一坛子酒,两个人寻了个僻静处席地而坐。
“谁说我回来是为了昭阳。”
“哎,你年纪也不小了,相貌堂堂,一身好武艺,我给你物色个姑娘如何?”林长天挑了挑眉。
“谢少帅对我如此上心,但少帅还是先顾好自己吧。”王之遥的口吻冷冷的。
林长天哈哈一笑,“你和我一样,都是痴情人。”
听到这句话,王之遥黯然一笑。
她今天就要嫁人啦......
哈哈,明明是该高兴,该祝福啊,为何心脏的位置这么痛呢。
而那个要嫁人的姑娘,是否也和自己一样?
皇宫依旧意气洋洋,只是邵太后的脸上隐隐透着几分担忧。
邵太后走进满目喜庆的昭阳宫,轻轻的叫了她一声:“昭阳。”
昭阳回眸,看见邵太后的容颜,近些日子,她好像苍老了许多,再也无力去管皇上的行差走偏,再也无力去管后宫的纷纷扰扰,她此时出现,就是一个母亲来为自己的将要出嫁的女儿梳梳头。
邵太后拿起梳子,轻轻地抚摸着昭阳的秀发,目光深邃而悠远:“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公主的宿命啊。”
昭阳端坐在梳妆台前,从铜镜中看到自己无喜无悲的面容。
她不想嫁给那个亲手将王之遥推下悬崖的男人,不想嫁那个用三日情欺骗了她的男人。
昭阳想着想着,泪水不经意便滚落,她是一颗棋子,是一颗安插在左府,掌握情报,为了帮皇兄再度登上龙椅的棋子。
但是她心甘情愿。
林长天为了楚若珺的事情暗中和她联系过,昭阳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所以林长天才会故意跑到雪月宫外,故意惹得沈颐不悦,调他离开京城。
林家治军森严,其实他一出城就直奔苏州寻找虎啸林,商量关于楚若珺的事情,虎啸林见多识广,早些年在江湖上听过这等奇闻异事,寻了江湖药师拿到解药传给昭阳,昭阳细心地将红豆掏空,将几枚小小的药丸塞在红豆皮里,然后包裹进喜饼里送给楚若珺。林长天再从苏州赶往剿匪的地点,和军队一起回来,这一切,沈颐都没有发觉。
我要让你们的奸计一个个戳破,让你们为自己做的事付出应有的代价,她在心底忍不住恶狠狠的想到。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一点点恶毒呢。
“左远昆是个文韬武略的男人,你贵为公主,就算没有感情,也不会委屈了你的。”邵太后的声音再度响起,才将昭阳从纷杂的思绪里抽回神。
“母后,你不用为我担忧,虽然我和左远昆没有感情,但既然逃不过,只能去接受了。”昭阳明媚一笑,配合着脸上的妆容,更是美艳的不可方物。
邵太后也浅浅的勾起唇角,“想明白了就好。”
既然逃不过,就只有接受。
木梳轻轻的梳着她柔软漆黑的秀发,邵太后一边喃喃道:“其实你嫁的这么近,母后心里很欣慰,至少不会像你的姐姐景阳一样,哀家好久都没有见到她了,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
“昭阳,你要记住,即使你过的不幸福,也不能让别的女人抢走了你的地位,该用手段时就要狠下心,你不对付别人,别人不会念着你的好,她们一样会对付你,情爱不重要,能牢牢握在手里的,只有权力。”
“娘娘......”宫女忽然出现,唯唯诺诺的道:“奴婢有事要禀报娘娘。”
邵太后不悦的蹙眉,有什么事不能回去再说,非要现在。
她顿了片刻,才慢悠悠的吐出一句:“什么事?”
“邵国公他.....”宫女欲言又止。
邵太后蓦地有些紧张,睁大了眼睛道:“他怎么了?”
“邵国公西去了,昨日就还留着一口气,皇后娘娘知道后便有小产迹象,经过太医努力才保住,这会皇后娘娘应当也知道了。”
邵太后静静的听她说完这些话,眼中郁郁,目光沉寂而悠远。
良久,她笑了笑,“哀家知道了,下去吧。”
宫女点了点头,俯身行礼,悄悄的退下。
“皇后给哀家送的茶里下了毒,邵国公不可能不知道。”邵太后忽地自嘲笑起,“哀家一心一意为了他们好,最后却养出了两只白眼狼。”
“母后......”昭阳从铜镜中看着她复杂的表情。
“要是放在以往,哀家还会伤心。”邵太后在说这句话时,眼里闪烁着一抹精锐的光芒,声音凉凉的,“如今,谁会为了一个背叛了自己的人而伤心,哀家还想骂他一句活该,但是想到死者为大,便也不想多说什么了。”
昭阳的眉心微微一动,秀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冷冷的看了铜镜一眼,心里终于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