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静姝哭了大半夜才累得迷迷糊糊的睡去,晨间醒来一双杏眸便肿得跟核桃似得。
赵喻娇来唤她去青峰山放风筝,卫静姝还躲在屋里头不肯出来,带着几分鼻音嗡嗡的道:“公主同世子爷去吧,我今儿有些不适就不去了。”
赵喻娇晓得卫静姝昨儿哭了半夜,这会也当不晓得,往廊下的栏杆上一坐,便叹道:“唉,可怜我这孤苦令仃的,说好今儿要去放风筝的,结果李子修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你又说不舒服……”
跟着又忍不住叹两声:“我这一年到头的在封地也没得甚个朋友,就指望你们呢,结果一个两个还都不靠谱的,当真是伤心得狠了……”
她说得可怜,卫静姝又想起她的好来,越发不好意思,又听闻李君澈今儿一早不见人,蹙着眉头思忖半响,这才又应道:“其实,我就是昨儿没睡好,眼儿有些肿,还是能同公主一道去放风筝的。”
卫静姝的眼儿不是一般的肿,两个小丫鬟围着她又是热敷又是冰敷的,折腾好一会这才能见人。
赵喻娇坐在不远,打量着铜镜里头的卫静姝,明知故问:“你昨儿作甚没睡好?”
卫静姝手里的帕子一紧,眉目一低,却也无从回答。
幸得赵喻娇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见她不说话,便也不再提这一茬,只收拾好了,便带着她出门。
赵喻娇今儿依旧一身男儿装扮,但穿戴也比平素讲究两分,骑在马背上,随马车一路往青峰山去,越发叫人雌雄难辨。
卫静姝坐在马车里沉默不语,赵喻娇也没说话,直到行至青峰山脚下,两人弃车的弃车,弃马的弃马,结伴往山上去。
因着是赵喻娇的地盘,跟着的人也不多,不过两个丫鬟同婆子,都是伺候卫静姝的。
赵喻娇脚程快,走得一会便停下来等一等卫静姝,她抱着双臂,呲牙一笑:“还是同你一道好,若是有李子修那玩意在,我今儿只怕这山都上不去。”
今儿天阴,可也闷热得很,卫静姝一抬头就瞧见站在前头的赵喻娇,不由分说的便想起李君澈,他也是这样,走得快了总要等一等自个。
见卫静姝不说话,赵喻娇也不介意,等人来到跟前,便特特放缓脚步,便走便说些幼时的趣事。
比如,李君澈幼时打不过她,被逼得爬树上挂着不肯下来;比如,两人幼时曾一道狼狈为奸给谁谁谁下过药,使过绊子……
末了,复又得意一笑,与有荣焉:“他就是脑子好使,鬼主意特别多,每次都是他想主意,我动手……”
卫静姝也不晓得是甚个心情,总之满身的不自在,闻言尴尬笑一声,也附和应到:“还真没看出来,世子爷竟然这般泼皮。”
“你看不出来的还多着呢。”
两人说着话,也不觉得疲累,不知不觉的倒也上了山顶。
山顶上地儿空旷,四周树木少,风大,也晒人。
前头空旷的地儿,摆了两个比人还大的风筝,用油纸布盖得紧紧的,边上还有人守着。
那风筝虽是包裹的严实,可卫静姝打眼一瞧便认出来了,心里一紧,忙转过头去看赵喻娇。
只见赵喻娇身子一闪,往那搭建的凉棚行去。
那凉棚是临时搭起来的,里头围着竹帘,外头挂着纱幔,既遮阳又通风,还好看得紧。
卫静姝只当那是赵喻娇特意搭建来歇脚的,也跟着往里头去,只不想纱幔一掀,整个人便怔愣住。
李君澈一袭白袍,靠在檀香木摇椅上,手里举着酒盏,身后的小丫鬟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拿着那柄白玉骨折扇摇着,他唇边带笑,声儿淡淡的同赵喻娇道:“我何时说过不来了?”
见卫静姝跟在后头进来,便也冲她点一点头,浑然不将昨儿夜里的事当回事,指了指边上的小杌子道:“坐吧,要喝些甚个。”
卫静姝打眼瞧得一回,这小凉棚搭建得虽是简单,可也甚是讲究,里头桌椅俱全,连插花的大肚瓶摆在角落里,檀木雕花圆桌上茶具茶点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还有一壶水酒。
都是从赵喻娇府里头搬出来的。
只一眼便晓得这必然不是赵喻娇的作风,再抬眸又对上李君澈那温润的眸子,她没由来的却是肝火噌噌噌,帘子一撩转身就走。
赵喻娇是当真不晓得李君澈一大早作甚个去了,还当他有事不同自个一道往青峰山来,没想到,一大早的不见人影就是为着搞这么一出。
这会子见卫静姝丁点好脸色都不给,那面上的怒容立时收了起来,要笑不笑的打量一圈李君澈,啧啧出声:“惹毛了吧,看你怎么收场。”
跟着便也幸灾乐祸的转身出去。
李君澈无奈的笑笑,他那小野猫脾气一向大。
今儿天虽阴,但在山顶也有太阳照下来,晒得人脑袋都发热。
卫静姝出了凉棚可怜兮兮的找了棵长得比较寒颤的树躲阴,小脸儿黑不溜秋的。
一想到方才李君澈那云淡风轻,跟个无事人的模样便越发生气。
他们昨儿明明吵架了的,他居然还能当做无事发生一般?
卫静姝这气来得委实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拒绝李君澈的人是她,恨不得离李君澈远远的也是她,可偏生又因着这些个生出这许多火气来。
赵喻娇寻了出来,一见她这小嘴能挂油壶的模样便先偷笑一回,跟着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当真不晓得他来了这儿,不然……”
余下的话,还未说完,卫静姝便冷哼一声,毫不客气道:“来了这儿又如何,难不成还因着他在这儿,咱们就得避开不成?”
赵喻娇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又忙道:“我去叫人将风筝打开。”
跟着眉头一挑,又笑:“你长这么大,还没玩过比人还大的风筝吧,一会我带你玩玩。”
卫静姝应得一声,见她离去,便索性不讲究的寻了块石头,往上头一靠。
心里却甚是不得劲。
前世,李君澈也带她玩过这风筝,两人骑在风筝上,俯视着整个州府。
大风吹过面颊,他的说话声就在耳边,一回头便能瞧见他好看的侧脸,叫人移都移不开眼。
思及旧事,卫静姝越发觉得心烦意乱,往那挂着纱幔的凉棚看得一眼,复又叹口气收回目光,低着头打量脚下的绣花鞋。
李君澈那双一尘不染的白履落在她眼前,一抬头就见他甚是熟手的将手中的油纸伞举至自个的头顶。
“姑娘家家的是当注意些许,虽是瞧着无阳光,可也晒人得很。”
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好听。
卫静姝脸色一沉:“你来做甚个?”
不等李君澈应她,又嗤笑一声,将伞推回去:“世子爷身骄肉贵的,自当将自个护得严严实实的才是。”
李君澈丝毫不见气恼,低头一笑,也不说甚个,只轻声唤道:“沅沅……”
卫静姝脾气还在,越发听不得他喊自个的小名,恶狠狠的瞪他一眼:“沅沅也是你叫的吗?”
复又气哼哼的将他一推,自去寻赵喻娇。
只不曾想,脚步才往前踏一步,一支羽箭便硬生生的穿过眼前,“嘭”的一声,钉在树杆上,入木三寸有余。
卫静姝吓得心都漏跳了,还不及反应便叫李君澈拉得一把,整个人跌入他怀中。
不远处的赵喻娇才着人将风筝打开来,听见动静忙回头瞧一眼,只见一排十来个黑衣人,手里皆是闪着寒光的大刀,将李君澈同卫静姝围得结结实实。
她气直跳脚,这两年她虽不回京,可哪一个到了她的地盘不收敛的,没想到今儿竟然还杀到眼前来了。
“靠,你们主子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嫌自个太长命了?连本公主的地盘都敢来偷袭?”
一边往李君澈那儿走去,一边骂骂咧咧的。
来人皆不废话,手上大刀一亮,不由分说便往李君澈身上去,招招置人于死地,毫不留情。
李君澈怀里还搂着卫静姝,又怕那些人伤着她,便只守不攻。
但显然,即便是赵喻娇同她手底下为数不多的两个人都赶了过来,他们这一方也甚是吃亏。
卫静姝整个人都吓懵了,紧紧拽着李君澈,任由他搂着节节后退。
此处地处山顶,赵喻娇同李君澈带的人本就少,还多是女子。
卫静姝晓得自个必然是拖累了李君澈,施展不开,半响才稳了心神,拉着他道:“你快放了我,不然咱们当真得搂着一块死了。”
李君澈眉头紧蹙,目不斜视,搂着她又退上数步,这才手一松,顺势推她一把:“寻个地儿躲起来。”
生死当头,卫静姝比谁都拎得清,丁点不含糊,眼眸四下一扫,心中便有了成算,立时拔腿就跑。
刀剑碰撞之声越发震耳欲聋,卫静姝只觉耳朵嗡嗡的响,脚步越发快,身后传来呐喊之声她也浑然未曾听到,直到肩头受到重击,整个人飞出去,她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闪着寒光的刀子刺得人眼睛发疼,刀起刀落,她想的却是:一刀能不能叫她来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