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婉婉想了很多,想到羲谣还有孟玔对她说的那些话,那一句‘你太自私’还有‘我恨不得他好好的活着……’一遍遍的在脑中闪现,搅得心神俱乱。
次日,她又去了凤凰楼。
“娘娘,昨天我还不住的担心,今天看见你终于肯吃些东西了,气色也变的好了许多,就放心了。”羲谣今早一大早起来就说饿了,流沙本来还担心着再不吃怎么办,如今她一说饿,早就准备好了的膳食一声令下马上呈上来,流沙长长的松了口气,现在看来,她倒真的如她所了解的那样,没有什么事能磨折倒她的心智。
“姐姐怎么样?”羲谣问道。
“王后每日都要去凤凰楼。”流沙一边布菜,一边答道。
“凤凰楼?”羲谣停下筷子,不敢置信的问道:“她竟然主动去了主君那里?”
“是啊,每天都去照顾主君,听若翎姐说,无微不至呢。”流沙道。
“算我那些话没有白说,不过还是挺让人担心的,毕竟这么多年的隔阂,要将那层无形的墙垒拆掉,谈何容易。”羲谣自语道,“对姐姐得是多厚重的情谊,才能使他坚持到现在还未生出恨意来,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从未认识那个真正的孟玔,忽然感觉他的距离开始越来越遥远,羲谣叹道。
“娘娘,别想了,快点先用膳吧,一会儿饭菜要凉了。”流沙提醒,才将她习惯性的思绪中拉出来,才抬起筷子,的确,这些天心太累了,总是不由自主的就想起这些,不是决定了吗?该打住的时候就打住,现在该好好吃饭,人有时候活的简单点有什么不好,就像从前一样,那时候还能有轻松,还能有快乐,想到这里,她拿起来汤匙,舀了匙汤。
“你既然每天都要侍弄院子里的花草,还要礼佛,不必特意抽时间来看我,我现在还好得很。”孟玔对她身边摇了大概一个时辰扇子的婉婉道,“还有,这扇子你让她们摇就可以,不必亲自动手,我现在也不热。”
婉婉抽出帕子,给他拭去额头上的一丝细汗,不说话,也让他看得出来是在告诉他,不必说谎,若是不热,头上怎么会有汗,接着还是执意要亲自为他打扇。
孟玔却被她这两天的表现弄的有些错愕,准确说应该是不习惯。可能是早已经习惯了她不敢靠近的样子,从前即使是人靠近了,心也是疏远的,但现在她这么突然来个这么大的转变,叫他感到有些难以承受,或者说不能相信。
她分明是见自己病了,才会如此做,这不是怜悯是什么?他不喜欢怜悯、同情,这种感觉十分糟心,他忍受了好几天,加上这一早晨的扇子,终于不能再忍了。
孟玔将书放在一边,顾自坐起来,怒气冲冲的大声道:“王后可以回去了,这里有的是人可以侍奉本君,你那花花草草如果不需要呵护,你可以帮着贵妃去料理料理后宫的事,又何必非要来这里?”
婉婉缓缓的放下扇子,平静的道:“那我明日再来。”
谁知这边走了之后,约莫着孟玔差不多消了气,刚刚过了午,又提着个食盒来了,“这是我刚刚做好的莲花糕,夏季用了最解暑气,快点尝尝。”
就这样日复一日,婉婉不停的来往于中宫和凤凰楼之间,也不知道多少次被孟玔毫不留情的厉声遣回,更不知道多少次又再约莫着他气消了再去,一日几次,都不带间断。
“主君,你看这里,平日读书料理政事倒是可以,但是居住的话,条件也太检束了,不如回去……”还未说完茶盅就摔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婉婉叫黄靖候着,自己亲自去捡,一边收拾着摔坏的茶盅,一边不依不饶的继续劝。出去的时候,黄靖装着胆子跟上,“娘娘,老奴来吧。”他将碎片收起来,道:“娘娘,主君这些天火气越来越大,您又何必天天来听他的斥责呢,再说,这样对他的病情也不好啊。”
婉婉谢过了黄靖,便回去了,下午真的没有再来。
“娘娘你每次从主君那里回来除了哭就是哭,这样看来的话,咱们不如再去吧,至少您在凤凰楼还能带着点笑,看着也是开心的。”若翎心里暗暗感叹,这娘娘命也真是太苦,一辈子就少有几天高兴的时候,往常是总惦念着欠了肖靖的,现在又苦着自己是欠了主君的,这眼泪就像是上辈子欠了雷雨神明似的,日日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后宫的这些娘娘怎么看起来日子荣华富贵的,却都这样苦命,不是被禁足了,夺位了,就是日日守着冷房无聊度日,倒不如她们这些做丫头了整日还要为了多赚些钱和赏赐,为了伺候好主子而日日奔波劳累,那毕竟也是充实的,另外到了二十五岁那年,也可以出宫嫁人的,而她们……“唉!”若翎叹了口气,继续劝道:“您别哭了,咱们去看看主君吧。”
“不去了。”婉婉道。
若翎惊讶的道:“主君冲您厉言发火您都没断了再去的念头,怎么这会儿好好的又不去了呢?”
婉婉收住眼泪,刻意笑了笑,装着没事儿了的样子,道:“因为他总是说我这也做不好,那也弄不顺心的,我也懒得去招惹他了,你先出去吧,我累了,躺会儿。”
若翎听她这样说,想来也是,便也没有多虑,就退了出去。
婉婉决定不去,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冷静下来想,都已经几十年了,人生过去了大半辈子,她都已经对他这样了,现在他所剩的日子不多了,她就是再怎么弥补,又怎会将这些年的时光都拉回来呢?
她的后悔连她自己都觉得太突然,太好笑,他又怎会不这么想?他甚至都会以为她在哄他在骗他吧,他也会以为她只是怜悯而已,只是为了赎回自己的歉疚而已。不是的,是因为羲谣妹妹点醒了她,她虽然沉浸在肖靖死的伤中无可自拔,但是其实自己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爱上孟玔了,只是一直不敢承认也强迫自己不能承认而已。
在这之前,她问过自己,若是来世,没了这些恩恩怨怨,她要和谁再相遇,她的脑子里居然全部都是孟玔。
孟玔是个好人,也是作为国君里面少有的宽厚贤能之人,只是她没有那种福气承受他的情谊而已。
如今一切都太晚了。
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是错的。
是啊,她太自私……太自私了。
孟玔,羲谣……都看得出来,除了她自己。
如今也不能再去凤凰楼了,因为她还只想着赎自己的罪,能让他在临走之前的这段时间过得开心一些,可是这样做也只是一点一点的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而已,她竟然又未曾想过,他是什么感受,他每天被她刺激的胡思乱想,连连发火,岂不是更伤了身子?黄靖都一眼看得出的事情,她居然也没有能够为他着想。
她苦笑:“董婉婉,你的一辈子,原来这样失败,你把恨一个人活成了一种习惯,把念一个人活成了一种执念,时间斗转,再无可收回,你辜负的只是一个人而已,但这个人却是一生最不该辜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