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来了,主君早就已经等着你了呢。”黄靖大概是早就听着孟玔的嘱咐,候在门外听着动静,见是羲谣来了,便远远的迎了上去。
“黄公公。”羲谣见到他,微微屈膝行了个招呼礼。
“娘娘每次总是要朝老奴这么客气,您的礼老奴可怎么承受的了啊!”黄靖诚惶诚恐的深深的弓着腰摊手将她引领至门口,才屈身退下去安排人上茶了。
踏进门去,见到孟玔正在桌案旁批折子,便道:“主君这是回来了,还将公事带了来,也不早些歇着吗。”
“哦,你来了,稍等片刻,我批完这个再与你说。”孟玔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然后低头继续提笔篆书,没有半分懈怠。
羲谣候在了旁边的位子上,静静的看着他忙碌的样子,这个身影曾经是陌生的,后来由心理上的疏远到亲近,也与这一方桌案,与他现在提笔篆书的样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曾经知道她不善于读写,于是格外特许她可以出入凤凰楼还有他的别院书房,在那里,她常常为他摆纸磨墨,一日日的看着他学思勤政的样子,渡过了这宫中的漫漫长日。
那凤凰楼是个在众多宫殿中最为精巧的一座,但是因为有着大量的藏书,所以楼层数建了三层,要比其它高出两层,每层四面皆有门窗,建造的既奢华又不乏精巧,他平日的处理公事和习读接见王公臣子,大都是在一层。
春日里,黄靖总会将四面的门窗皆敞开一部分,四面穿堂的微风,将殿西南紧邻花园中得花草香气尽数带进了大堂中,一时间,堂外莺飞草长,花红遍院……那种记忆是深深的刻在她脑海里面的。
孟玔闲暇时候虽然不多,但是只便是恰逢闲来无事的时候,便会执着她的手,教她识字习读。
作为羲谣来说,印象中能够让她爱上习读的缘由并不会有,但是那时候,她却并未对这些琴棋墨宝感到抗拒。
或许这就是孟玔给她带来的惊喜,还有意外的收货吧。
也正是那时候,孟玔在凤凰楼接见臣子,一般她就静静的候在一旁奉茶研磨,他也丝毫不会对她避讳,她便自然而然的领教了许多有关于前朝的政事,叫她增了不少见识的同时,更是由衷的对孟玔心生敬佩。因为他并不仅仅是一个能够带兵打仗,叱咤前线的龙虎之将,更是在料理治国之事上别有心意,在各个臣子的表现上来看,他们是打心底臣服于他们这个主君的。
“想什么呢?这么安静也不说话。”孟玔早已站起身来,正接过黄靖递上来的湿帕子擦手,看着出神的她说道。
羲谣清清脑子,是啊,最近好像很容易就想着一件事儿除了神,自己常常都来不及察觉。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主君带军出走之前,在凤凰楼的一些事儿。”羲谣笑着道。
孟玔听见她神色认真的回答他前面不经意提到的出身儿的问题,这晌忽然也愣了一愣,因她的回答也勾起了他的感怀,他走上前去离她很近,一下子将她揽入怀中,道:“这些天委屈了你,难为你,还没有生我的气。”
羲谣涌上一丝眼泪,但是很快就咽了回去,这倒没有什么稀奇,因为她现在早就已经是练出来这本事了。
要是由着自己的性子,遇到想哭的事情就痛快地哭,那不知道是不是眼泪早就快哭完了呢,更重要的是,在这偌大的宫苑中,你的眼泪好似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即使曾经你被在乎,被怜惜,但是遇到有关家国之事的时候,你的眼泪,是换不来他任何怜悯和妥协的。
“妾身一切都理当以支持主君为己任,哪有受委屈一说,主君若是这样说,妾身就万不敢承受了。”羲谣道。
孟玔慢慢的将她从自己的怀中推向对面,深深的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些什么。
孟玔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从她的眼睛里找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恍然明了,这个从前初来余姚的时候,性子直爽毫无心机的娇俏丫头,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现在说话知道什么该是面上该说的,什么是该深深的隐藏心底的了,她也开始做事不着痕迹,叫人难以挑的出瑕疵了。
孟玔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微笑着看着她。
“主君这是做什么,看妾身的眼睛好像是从前没见过似的,也没的正经,你看就看,还歪头做什么?”羲谣说笑道。
“哦?本君歪头了?”孟玔双手扶着头,正了正道,“现在呢?还歪不歪?”
羲谣忍不住笑出了声,道:“好了好了。”
孟玔牵起了她的手,将她拉到刚才坐等的椅子旁边坐下,依然是凝视着。
这丫头前些段时间,做得最为出格的事情便是闯入大殿,搅乱政事,替她姐姐求情,还有私逃外出。
这些事情可以说大就大,说小就小。
作为他一句话就能量她罪行轻重的主君,他还是没有将她妄图透风报信给敌国的罪名给她加身。
国法如钢,人尚有情。
这都是情有可原的。
“我来找主君,是来给你说件事儿,你猜是好事儿还是坏事?”羲谣道。
“嗯,你但凡是不再擅闯我朝议事朝堂,就是好事坏事,我都不敢不听啊。”孟玔笑着道。
“好了,你还记着呢。”羲谣扭过头去,装作生气的样子,却面带羞涩的笑着道。
孟玔起身来到她的面前,躬身扶住她的肩膀,道:“好,我不提了,你说便是。”
这时候羲谣的表情才显得有些认真起来,道:“小满姐姐来了这么久了,我是来向主君,给她求个名分的,若是主君赞允,待到家宴的时候,我就让姐姐提一提这件事。”
孟玔的手微微颤了颤,他倒是没有想到羲谣早就说晚上来见他,是要跟他说这件事,他甚至有些面露惊讶,没想到现在这丫头竟然能够轻易的看懂他的心思,这件事倒不是最为紧要,关键是,他是早有此心,碍于也定是不能自己主动向人提出,羲谣心思也算是缜密,看得清楚不说,还说要让婉婉在家宴上提出,但凡这样的事,有人提出来,便是一定会招得不少人附议,这种一句话就能买个圣上人情的事,谁不愿意干呢,如今她还提前来先谈谈自己的意思,真是越来越冰雪聪明,善解人心。
羲谣看着他并未反对,心中也便明了,没有再多逗留,便屈膝告离了。
路上,她的步子踽踽。
原来,主君是真的对小满姐姐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