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宽依然在电话里哼哼哈哈，明显心虚地声音回答，“怎么可能？我咋是那样人呢？尤琪你可不要乱想啊。”

“如你所说，连美国五角大楼的网络都奈何不了你，区区发信来我邮箱又自动删除这样的事情，抬抬手就能做了吧？别说废话，只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就行了。”尤琪对着话筒大声，“是男人，爽快点。”

阿宽明显憋屈，半晌挤出来一个字，“是——”

很好。

尤琪立刻挂了电话，平静地看着周臾，“既然已经骗到我了，为什么又收手了？”

周臾眼睛里又起了厌烦，尤琪发现每当自己问出核心问题，或者不罢休的时候，他就会有类似的反应。

“玩玩吗？发现我当真了？要去见你父母了？所以想早点解决我这个麻烦？”

他没回话，表情说明了一切。

“既然如此，你之前为什么又表现出很爱我的样子？”她从包里摸出一叠卡塞给他，“做戏有必要到这程度吗？”

周臾捏着卡，“钱并不重要。”

尤琪忍耐着不崩溃，“重要的是什么？看我被困在你的圈套里吗？一步步上当，一步步跟着你的计划走，被你牵着鼻子，要多蠢有多蠢吗？”

“我该感谢你，没把我变成彻底的傻瓜。”

他不爱她，可以说是讨厌；于是设计了这圈套，冷眼看她震惊、愤怒，热脸贴冷屁股；几次她要打退堂鼓的时候，适时出来挽回，令她越陷越深；机场追逐的那场戏演得惊险万分，想必带给他的刺激感也最强。乃至圣诞节现身，她妄想般地认为可以谋划未来，提起了他的父母。

这世上哪里来的平行空间？哪里又有多重世界？一切只不过是他的顺手而为，确实是一场好戏。

若不是父母在海城大，若不是谭渊对她看顾，若不是周臾舍不得海城大的科研环境，她必然被他调教成奴隶而不自知。

尤琪眼泪盈眶，可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呢？

周臾眼睁睁见泪珠从她眼眶滚落，顺着脸颊滑入颈项。他动了动喉结，道，“你觉得还不够的话，我可以辞职。我骗你一回，你毁掉我工作，算扯平？”

她猛然抬手，一巴掌抽向他。

太过用力，掌心和腕骨发痛，周臾半边身体歪掉。

他伸手，大拇指抹开嘴角，低头看看沾染的血丝。

扯平？尤琪用手背擦眼泪，大声喊出来，“你把我爱你的那些份全还了，才算扯平。你个王八蛋——”

他看她一眼，沉默地走开，身上背负了名为爱的孽债。

方晓玥让严林和尤琪巧遇后，不仅没去刘子昂家，而且再也没见过他。她回了自己位于海城某个角落的家，情绪低落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幸而一向是宅女风格，家长保证了她的吃穿后再不过问，得以安静。

手机没关，刘子昂每天几个电话几个短信联系，每当这时候她就盯着屏幕发呆。

都说红颜祸水，其实蓝颜也不差。

尤琪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却为了帮一个男人解困而背叛了她。

她没脸见她，甚至连鼓起勇气说对不起也不敢。

可窝在房子里发霉，发臭，恨不得腐烂也无法改变现实。

偶尔她也会责怪刘子昂，如果世上没有他该多好，她和尤琪还是快快乐乐的好朋友。一起追剧，一起看帅哥，毫无芥蒂地分享全部秘密。

方晓玥陷入了羞愧中，尤琪发了短信来，她说，“我和周臾彻底完蛋了。都怪我没听你的话，他确实是玩弄人心的人渣。我输了，连人带初恋，全完蛋了。”

方晓玥捧着手机，从床上坐起来，发呆地看着窗外的寒松。

“所以，我都已经这么惨了，你要不要陪我一天？小嫂子——”

她看着‘小嫂子’三个字又哭又笑，只有尤琪这个白痴才会毫无芥蒂地真诚对她。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被羞愧淹没。不想失去尤琪这个好朋友，可若要再见她，她必须先做一件事，方能问心无愧。

刘子昂被工作搞得头大，又被周臾气得发疯。没有分身术，于是在争取保住项目的时候，忍耐着只关注周臾，没去找他。终于从郑蔚蓝那里得到一句准话，和对方签下意向性合同后，松了好大一口气。

郑蔚蓝发来恭喜的短信，道，“以后咱们还是好朋友吧？”

纵然有杀人的心，不得不咬牙回答，“是。”

“姚夏真的很喜欢周臾，如果他和尤琪确定分手的话，就好办了。不过，还得等一年半载，毕竟他不和自己学生谈恋爱。你说，是不是老学究？”

他厌烦地丢开手机，好一会儿后不得不又回，“你管得太多了。”

“那你项目上的事情，我不管了？”郑蔚蓝拿乔。

“抱歉，是我多嘴。”刘子昂麻溜道歉。

郑蔚蓝立刻给台阶，“我永远都不会责怪你，所以，什么时候请喝庆功酒？”

“年前太忙了，不如约年后？”

“子昂，不是太忙，而是我的排位永远在最后。不过没关系，我会继续努力。现在我们不是已经能说得上话了吗？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知道我的好，谁都可能背叛你，唯有我不会。”

刘子昂不回短信了，口中念叨着，“真是疯了。”

他起身下班，拒绝了同事的约酒，接下来该去办更重要的事情了。

回海城大的路很通畅，临到大门的时候方晓玥来了电话。自两人吵翻后，陷入冷战，谁也不肯认输，都僵持着不愿迈出第一步。刘子昂绝不认为自己的非分之想，只觉得她不可理喻；私下也在怀疑是不是尤琪将郑蔚蓝的事情讲给她听，所以她发了神经病。然而尤琪也在麻烦中，所以他没有追问。

他按开电话，方晓玥圆润的声音传来，她问，“你今天几点下班？什么时候能到家？”

“正常下班。”

“我过去找你。”

他进入学校大门，顿了一下，“我现在在海城大。”

方晓玥没有惊讶，“找周臾？你的事情搞定了？”

刘子昂闭口不说，不想就这件事再起纷争。

“别不说话呀，我现在也不生气了。”

“想通了？”他惊奇道，“怎么想通的？”

她不回答，只问，“可以先来我这边一趟吗？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客气，退回了当初的生疏。

“好，你在宿舍楼下等我。”

刘子昂按掉电话，车掉头去研究生宿舍，只当否极泰来。如他对尤琪的自陈，虽然是个大渣男，但为人的底线还在。方晓玥一天是他女朋友，他则会尽量以她为先。

方晓玥等在宿舍楼下，手里拎了一个纸袋子来回踱步。片刻后，路口响起车喇叭的声音，刘子昂从车窗对她挥手。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他还是那么意气风发，连下车关车门的动作也帅呆了。胸口一阵悲伤的柔情，这么好看的男人，以后就不会属于她了。

刘子昂小跑到她面前，“什么事？”

她伸手将纸袋递给他。

他挑眉，“礼物？”

她摇头，他伸手摸出来，却是几样平时送她的小礼品，包括圣诞节的珍珠胸针。他脸垮下来，“你什么意思？”

方晓玥低头，湿漉漉的水泥地面沾了泥灰，犹如她不那么清爽的爱情。

刘子昂嗤笑一声，将小玩意丢口袋里，“别不说话啊，有什么不满都讲出来。”

“你挺好的，真的。”她努力说服自己也说服他，“和你在一起开心比伤心多，已经很满足了。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我和你并不想配。我也不能——”

刘子昂越听越不对劲，将袋子强行塞回她手中，横眉绿眼打断她道，“你TM给我玩什么？发好人卡？我是好人？”

事情和想象的不太一样，方晓玥迷惑地看着他。冷战了这么久，他基于绅士的风度，绝对不肯先说分手。她之前诸多不甘心，也不开口；可现在想开了，主动提了，难道他不该欢天喜地的接受？为什么要生气？郑蔚蓝呢？

“你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你说分开就分开？”

方晓玥小声，“在一起是你说的——”

“所以一人来一次，讲公平是吧？”刘子昂呕血了。

不是，话也不能这么说。

方晓玥早就准备好悲伤的结局，甚至想象了诸多场景，他拎着袋子潇洒走开，留给她一个背影；她也接受自己可能会悲伤一段时间，恰好过年，得以休养生息。可现在所有的情绪都落空了，面对他的怒火，不知所措。

“行，你要分手，给我一个理由。TM的要和帮尤琪有关，我生吃了你。”

不是，和尤琪没关系。

她摇头，想为自己辩解。

“说啊！”刘子昂疾言厉色，少有的严厉。

方晓玥张了张口，半晌才道，“我很抱歉。”

对辜负了尤琪的抱歉，对背叛了友情的抱歉，对自己自私本性的失望。

一切，难以启齿。

刘子昂看不见方晓玥的脸，只看得到她圆圆的后脑勺，和露在外面的一点颈项。瘦了，皮肤更白了，完全没精神，也没了跟他吵架时候的架势，怎么看都不顺眼。他拽着她的手腕，入手更是心惊，白白皮肤下的软肉，都去哪儿了？

他将她塞副驾上，上车，锁了车门，将车顺到了靠宿舍墙根的僻静处。

整个过程方晓玥通没吱声，任人宰割。

“我问你几个问题，老实点，有啥说啥。能不能做到？”他问。

方晓玥头几乎埋到胸口，“你说。”

“为什么要甩我？”

“我没有——”

一根手指封住了她的唇。

“老子不接受诸如没有、不知道此类的狗屁答案。”刘子昂顺势勾起她下巴，盯着她眼睛，“说吧，早死早超生，否则——”

她本就愧疚，被他这样威吓，又委屈又伤心，暴哭道，“都是为了你！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干那样的事对不起尤琪。”

悲伤和恐惧犹如决堤的洪水，肆意流淌。

方晓玥抓着刘子昂的胳膊嚎啕大哭，“要是尤琪一辈子不理我了，怎么办？”

刘子昂没明白其中的逻辑，只心塞了一句，她哭得乱七八糟的样子，有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