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我还没有主动问过他滕思芸的存在,他就要带我去见滕思芸。
我不敢再继续问下去,心中却脑补了一场又一场大戏,也许滕思芸和他有什么相爱相杀的恩怨情仇,又也许滕思芸是他求而不得的梦中情人,而卢川是他的情敌,两人才如此水火不容。
却不料,我一个都没猜对。
推开病房,何孟言喊得第一声是:“姐,我来看你了。”
屋内的周医生回过头,冲何孟言客气地笑笑,看到我有一丝诧异道:“怎么吴愉今天也来了。”
“嗯,带我……”说到这时何孟言怔了一下,我的心也跟着怔一下。何孟言握住我的手捏了捏,然后对着床上的病人道,“女朋友一起来看看我姐。”
我这才看清病床上的女子,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头海藻般的披肩长发,目光平静,皮肤白皙,雍容华贵的气质下,却是一张并不与之相称的清癯面庞,瞧上去的确像是缠绵卧榻已久。
我开口问好,又和周医生简单寒暄几句。
滕思芸话不多,我看不出来是什么病,但是看得出,她很少离开床榻,估计不是什么小问题。
除了回答一些周医生和何孟言的问题,她并不说别的话,对我也就是最基本的礼貌,甚至有些不礼貌。
中间我借口去洗手间,就先行离开了。说实话我一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何孟言带我来看他姐姐的动机是啥,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说是亲姐姐,两个人却有着不一样的姓氏和性格。
从洗手间出来之后,我没有立刻回去,转而在医院附近买了束包装精美的花。溜达一圈回去的时候,何孟言正站在门口和周医生聊着什么,我远远地听见周医生说滕思芸的病情并不容乐观,让何孟言心里有数。还说了些别的专业术语,总之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好事。
看见我过去,两个人也结束了谈话。
周医生摘下手套,表现出工作之外的状态,对我道:“吴愉真是个好女孩,好不容易周末,还陪你来看姐姐。”
“是吧,我艳福不浅。”何孟言说着笑了起来。
离开医院之后,何孟言说带我去吃午饭。我则直入正题,问他为什么要带我来看滕思芸,我还是没明白卢川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何孟言深吸一口气,答非所问道:“我姐姐,可能时日无多了,我得尽快处理好一些事情。”
看惯了他胜券在握的模样,这副颓败中有一丝无奈地神色倒是不多见。我挽住他胳膊:“没事的,会好起来。”
“不会了这一次。”他道,“卢川,是我姐夫。”
这个答复,倒是完完全全在我意料之外。这么说,我肚子里的孩子,还应该叫卢川一声姑父了。可是既然两个人是一家子,何必弄得剑拔弩张,甚至弄出人命呢?
“卢川他不是人,他和我姐姐是大学同学,那会儿他还是个穷小子,想方设法追到我姐。我姐供他读书,帮他立业,安排他进我爸的公司,又给他拉生意,让他一路平步青云,直接做到公司高层。”
何孟言说这些事时手心紧紧握拳,用以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可是他给了我姐姐什么?他在外面玩女人,拿公司的钱吃喝嫖赌,肆意挥霍,我姐都给他想办法遮掩过去。这样卢川还嫌不够,他竟然……”
何孟言停下来,拿了瓶矿泉水开始喝,他车中常备着矿泉水,看来这是他的必需品。
看得出,他今天心情格外不平静。这些时间的相处让我发现,何孟言只有一种时候不平静,那就是触及到感情的时候。金钱、权利、商场,这些诱人的字眼似乎都不足以真正触到他的心弦,唯有感情是例外的。
“卢川竟然,设计了一场车祸,让我姐瘫痪在床。”说完这句,何孟言又连灌了好几口矿泉水。
我心中简直一百万头草泥马咆哮着践踏过去,我见过不要脸的,见过不是人,东子就是,许巍然也是,在我心中冯安洋都是。但是像卢川这么丧心病狂,禽兽不如的,我真是闻所未闻。
“那为什么不报警?”
“没有证据啊,卢川找道上那些人做的,说是交通意外,根本毫无破绽。我想过很多办法处理这件事,但那些人讲规矩,不管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让步。”何孟言有些愤怒,最终还是管住了双手,没有朝着方向盘砸下去。
我不解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那么恨你姐姐么?”
“他不是恨她,他只是不爱她。卢川以为那场车祸可以把我姐姐弄死,然后他就名正言顺拿到我姐姐名下的股权,成为比我大的股东。”
人怎么可以坏到这个地步,我真的是匪夷所思。怎么说滕思芸对卢川也是一往情深,仁至义尽,他不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竟然能把人往死里逼。
何孟言断断续续又说了很多,卢川设计的车祸没能害死滕思芸,常年卧病在床的滕思芸竟然又患上了肺癌,身体情况一天而不如一天。而且卢川如此歹毒就罢了,他们姐弟关系也一直不太明朗,滕思芸至今不相信是卢川害得自己如此。
“腹背受敌。”最后,何孟言总结出这四个字。
至此我才明白,何孟言之所以让我引诱卢川上床,无非是想录下卢川婚内出轨的证据,好让他作为过失方和滕思芸离婚。
何孟言还说卢川至今不知道滕思芸在这家医院,他根本不敢让卢川靠近滕思芸身边,免得他又起杀心。可惜他这番行为滕思芸并不买账,反而认为是自己弟弟贪图股权,才故意挑拨她和卢川的夫妻关系。
我十分不能理解:“你们是亲姐弟啊,关系再不好,也总能把误会解释清楚的。”
“解释不清楚了。”何孟言摆摆手,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他的家人,果然,这些大家族都有些不可言喻的故事。或悲或喜,或喧闹或阴沉,但无一例外地复杂纠缠,难解难分。
如果只是个普通人家,滕思芸只是个普通女人,又怎么会被自己丈夫害成这副模样呢。
虽然我依旧没能知道,卢川到底要的是什么东西,让何孟言宁可不要自己的孩子,也要牢牢捍卫。但我至少知道了一点,何孟言虽然体面,虽然风光,却也疲惫,也不堪,也被生活践踏蹂躏。
我陪他吃了个中饭,下午还有一个关于毕业论文的小组会议,我没有久留,先回了学校。何孟言也说公司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继续给自家公司打工赚钱了。
虽然他还能开一些玩笑,但直到我走,何孟言的状态都不太好。想必是周医生今天说的关于滕思芸的病情,让他无比伤神。
我下午开完会,约珊珊吃了个晚饭。那件事之后我俩一直都没见过面,说实话我有些气珊珊,就会憋,就会忍。东子这种人渣,不早点分手难道等着被他毒死么?
我想到东子,又想到卢川,觉得这世界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怪卢川带着东子做生意,都是渣男不见外嘛。
这次见到珊珊,她脸上的淤青下去了,人却还是没有精神。我说去吃火锅,珊珊却嫌太奢侈,说我俩随便在学校门口吃点麻辣烫就行。我不依,非要请她,珊珊才半推半就跟我进了火锅店。
我心疼她,把她平日爱吃的点了个遍,什么菜都往她碗里夹。
珊珊推辞着说别夹了,晚饭吃这么多回头得胖两斤。
我看着她那瘦骨嶙峋的小身板,打趣她说就你现在这样,至少得胖二十斤抱起来才不硌得慌。
吃得差不多,我才切入正题,问她有没有和东子分手。
珊珊支支吾吾,一会点头一会摇头,我立刻看出来背后的意思,简直恨不得把火锅泼她脸上,让她清醒一点。
看出来我生了气,珊珊怯怯道:“小愉,我知道是我不好,害得你上次进了警察局。我给你赔罪,你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给你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我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我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干嘛呀?我就要你好好的,别糟蹋自己,别作践自己,别和那种人渣在一起,这对我来说,就比什么都强了!”
“我也想和他分手啊!”珊珊难得地争辩起来,虽然才说第一句气焰就弱了下去,“但是每次他一回头找我,我又没办法了。他虽然打我,但每次打完我都会抱着我和我道歉,我就觉得他也不是故意的,然后就会原谅他。”
这不就是渣男最擅长的套路么,打一巴掌给颗糖。女人真的是,无论什么年纪,碰到感情的时候都会和小孩一样——道理我都懂,但我做不到。
我教育了珊珊两句,重话都说出来了,什么“在你分手之前不要再找我”,说到一半电话响起来。
“你等下,我接个电话。”凑到耳边,那头说了句话,我立刻站起来,“行,我马上过来,你们在哪?”
“尊煌,你认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