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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牙子和青楼老鸨一边眉来眼去互相调笑, 一边讨论着被当做货物出售的小女孩们的价钱,全然没在意经过长期颠簸饥饿交加,被寒风吹的挤在一起的小女孩们在瑟瑟发抖。

而小女孩们当中身价最高的那一个, 虽然和旁人一般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却依旧掩盖不了自身的美丽,只可惜年纪尚幼, 兼之双目无神表情呆滞, 活似个痴傻之人般单独站在人群外受冻,难免让人扼腕叹息。

青楼老鸨和人牙子议了很久的价,才定下交易数额,其他的小女孩们都被青楼里满脸横肉的粗使妇人们带了下去, 只有最好看的那个小女孩被老鸨带到闺房内,亲自梳洗打扮。等小女孩换上一身新衣后, 老鸨两眼冒精光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 放佛看到了一片金山银海:

“娇娇啊,你生的这般好相貌,哪怕傻一点也无妨。边关都是粗人, 不在乎什么诗书才情, 能乖乖的伺候好恩客们才好。你好好吃饭, 妈妈楼里最好的师傅教你。等过几年给你□□的时候, 妈妈给你挑个好脾气的啊~”

小女孩一动不动坐在床上, 任由老鸨自言自语, 畅想着未来日进斗金的生活, 在老鸨看不到地方,她翻了个白眼,心里是一连串问候老鸨全家的素质十八连。

这个看似既痴傻又可怜的小女孩,自然不是真的痴傻,但也确实可怜,她出生在一个清贫的家庭,五岁时父母双亡,又没有其他亲戚,眼看着要流落街头,隔壁好心的女邻居收留了她。

女邻居是个善人,原本想留着小女孩给自己襁褓中的儿子当个童养媳,遗憾的是她的丈夫实在不是个东西,脾气暴躁还嗜赌如命,有一天被追债的人撵上门来,女邻居和小婴儿全都卧病在床,男人早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输了个光,实在拿不出什么来偿还债务,干脆用小女孩来抵债。

彼时小女孩满面脏污,根本看不出样貌来,赌场的人干脆让人牙子收走她。

人牙子精明得很,他给小女孩摸了骨测了年龄,毫不声张的将她同其他被卖来抵债的小姑娘混在一起,带离了小镇。在一路走往边关的旅途上,人牙子从来不给小孩们吃饱,以防他们有力气出逃。

不过小孩子中还是有个年龄大胆子也大的,偷了人牙子同伙看守的钱,又在暗地里争抢别的小孩的口粮,攒下粮食准备出逃,他的所作所为自然逃不过同行的小孩子的注意,结果在他出逃的当晚,被另一个小孩子说漏了嘴。暴怒中的人牙子当场抓住了他,并当着所有小孩子的面,将他活活打死。

当场不少小孩子被吓得失禁,小女孩因为身体柔弱,直接吓得晕厥过去,等那双眼睛再睁开时,小女孩的内里已经变成了因为加班过度疲惫不堪,下楼梯时一脚踩空的李玥。

突然发觉自己从身高一米八的成年人变成了身高不足一米的小朋友,还同一群和叫花子没两样的古代人民混在一起,李玥整个人都是懵的,这让以为自己把值钱货吓傻的人牙子惋惜不已,人牙子生怕李玥再出现什么毛病,每次都让李玥吃个半饱才上路。

自打来到这个从未听说过的朝代后,光是理清头绪就花了李玥一整天的时间,同时她还计划好了逃跑路线,软件均已就位,奈何硬件配置不行,李玥摸了摸自己如同芦柴棒般瘦弱的身体,只能暂时放弃逃跑计划。

待到身上终于长出二两肉,李玥勉强拥有出逃的本钱,还未等她正式实施逃跑计划,人牙子已将她卖入青楼老鸨手中。老鸨卯足劲要把李玥打造成青楼未来的花魁,将她养在高楼之内,每日锦衣玉食供奉着,还聘请专人教授她琴棋书画。

除去不能出门,每日只能透过窗户看外界,李玥的生活已经过得比这座城镇内大部分人要好,但是一想到自己目前的生活等同于变相透支信用卡得来的,日后还要依靠卖笑卖身来还债,李玥心里关于出逃的念头,一天比一天热切。

青楼之人多数昼伏夜出,只有看门护卫和粗使妇人是轮班制,十二个时辰均有人在岗,李玥的卧室门口就守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妇人。因此通过正门出去这个计划,首先被李玥从脑海里排除掉。

剩下两条路,一条是翻上屋顶跳到隔壁房子再跑,李玥瞅着自己的小胳膊小细腿,毫不犹豫选择放弃,另一条是将窗帘和床单等布料系在一起做成长绳,自己沿着长绳从窗口滑下去,万幸李玥住在三楼,这条计划从各方面来说,最容易实行。

最后需要的考虑的,是出逃时间问题,李玥选择了青楼闭门谢客的寅时。此时正是值守之人最为困乏,一心想着回家的休息的时刻,注意力和警觉性都大幅度下降。守院门的护卫双眼迷蒙,呵欠打个不停,李玥趁此机会贴着墙找到拐角处的狗洞,悄悄的爬出青楼。

出门之后李玥的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老鸨给自己的发簪甩到隔壁青楼矮墙边,接着一鼓作气跑到两条街外的客栈附近,她没有直接进客栈大门,而是绕到马棚周围,钻进一辆马车内。

李玥目前的躯壳太过年幼,光是折腾完这些事情,便耗费掉她大半精力,钻进马车后,她随便找了些杂物做遮掩,将马车主人的外套披在身上,干脆的进入梦乡。之后唤醒的李玥的,是马车车身传递来的颠簸,她揉揉眼睛抬起头,愕然对上一双如夏日湖泊般温柔灵动的眼眸。

少年令李玥想起埋藏在关外冰雪下的花岗岩,冰冷,坚硬,寒气森然,对世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对他自己亦是如此。

李玥没有去问少年的母亲近况如何,她知晓白飞飞的病情,又怎么会猜不到对方的结局,内心深处,她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那样一个被岁月温柔以待,从未在她面容上留下痕迹的女子,终归是如绽放在荒原中的花一般,悄无声息的枯萎了。

在李玥看来,阿飞同她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算不清的烂账。

自两人结识之日起,再加上白飞飞所给予的玉佩和信息,严格算来,应该是李玥还有所亏欠才对。

李玥虽然同阿飞再三解释过了,但阿飞根本不为所动,他一言不发,固执的守在李玥的身侧。小女孩原本还想再好好同少年分析事实,可虬髯大汉对着小女孩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一瞬间,她明白了阿飞的所思所想。

少年在失去至亲后,剧烈的悲痛让他茫然无措,不知该去往何方。

而他同李玥之间的联系,短时间内让他找到了移情之人,居身之所。

不是为了安身,只是为了安心。

也是从这天起,阿飞像影子一般牢牢跟在李玥的身后,李玥去上学他就守在学堂门外,李玥去长龙帮办事他就等在总堂台阶之前,李玥回家休息他就侯在李家大宅屋檐上。

一连三天,阿飞都是如此不吃不喝不睡,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无论怎么劝阿飞,他都不听,李玥无奈,只好找到李寻欢,让后者去点前者的睡穴。

探花郎一指点下来,少年的身体晃了晃,连人带剑一起软软的往地上倒去。他人还未落地,身体已经被铁传甲捞起带往客房,李玥拿起少年的铁片剑跟在后面。

这次被请来给阿飞诊脉的仍旧是上次给白飞飞看病的老大夫,他甫一进门,看见李寻欢便直皱眉,看到李玥又是一阵皱眉,看到阿飞他直接把药箱子往木桌上一拍,脸一下子便拉拉的老长,手指仍然没忘记搭在阿飞的手腕上:

“你们这帮人,怎么回事,得心病很好玩吗?大的那个就算了,凭他那身武功,折腾个二三十年都没问题,小的这个又是怎么回事,小小年纪思虑如此之重,仗着年轻可劲儿作死,生怕老天爷忘了收你是吧?”

老大夫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李寻欢没注意到李玥的神情,只当老大夫在训斥他和阿飞,他的脸上挂满了苦笑。李玥不好直接接话,只能拐弯抹角转移重点:

“大夫,阿飞他肯定不止三天没休息,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老大夫生平最讨厌遇上得心病的病人,自己不想活不说,还败坏他大夫名声,因此他回答时也格外不客气:

“小丫头放心吧,他死不了。”

“辛苦大夫了。”

福伯领着老大夫去隔壁房间开药方,李玥仔细地替阿飞掖了掖被角,末了习惯性摸摸阿飞的额头,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并没有升高,她才转过身准备离开,一抬头对上了神色复杂的李寻欢。

探花郎一副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处开口的模样,他与李玥对视良久,最后败下阵来:

“小玥,那个……虽说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但是你……年纪……未免还小,许多的事情还……不懂,所以——”

李寻欢一番话说的无比艰难,不过不等他说完,李玥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小女孩双手环胸,揶揄的朝李寻欢道:

“李叔叔,你是不是担心我找个童养媳回来啊?”

“噗咳咳咳——小玥,你一个小姑娘,说话不要这么……这么……”

探花郎斟酌半天不知道该用哪个形容词才合适,李玥双手叉腰哈哈大笑起来:

“妈耶,李叔叔你以后要是退出江湖了,闲来无事可以考虑写话本,毕竟你既有才气又有文笔又有阅历,还有别人都没有的丰富想象力。至于童养媳嘛,李叔叔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是一个很有要求的人,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会抓回来当帮主夫人的。”

明知道李玥是在挖坑,李寻欢还是不由自主顺着她的意愿追问下去:

“那……小玥的要求是什么?”

“很简单啊,要么肤白貌美温柔如水,要么人高腰细脖子以下都是腿,当然这都不是决定性的条件。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要是个纯爷们,须得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能洗衣做饭绣花纳鞋底,下能遛狗带娃养花说笑话……”

李寻欢越听李玥的形容越觉得耳熟,总觉得小女孩已经盯准了他熟识的某人,就差给人家下聘礼了,他还在琢磨这人是谁,李玥已经毫无悬念的揭晓了答案:

“对没错,最好就是铁叔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