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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 叫的就是你!”

“原来你是猪啊。”

听到两人的对话, 满学堂的孩子俱都哄笑起来,小屁孩气得把对面的课桌一推, 上手就要来打体型较瘦的男孩,男孩灵活的往课桌下一缩,像泥鳅似的从课桌底下滑了出去,他身手敏捷的很, 轻轻松松溜着“校霸”四人组到处跑, 可惜学堂空间并不大, 四人组慢慢包围了男孩。

眼看着帮自己解围的男孩陷入困境,李玥灵机一动,学着对方之前的举动, 也喊了一句“先生来了”, 不过效果不太好,只让“校霸”四人组的行动稍有迟疑。四人组的迟疑足够男孩逃脱包围圈, 男孩往窗外看了一眼, 冲李玥挤挤眼睛, 一改先前跳脱, 安安分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男孩不跑了, “校霸”得瑟了,他顶着一身被墨水污染过的衣服, 得意洋洋走到男孩面前拍桌子:

“你跑啊, 你怎么不跑了?哥几个今天非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让谁吃不了兜着走?”

“关你啥事, 少插——先、先生。”

嚣张到不可一世的“校霸”四人组齐齐转过头来,分分钟变得跟焉了吧唧的鹌鹑似的,四人组背后的老先生气的就差吹胡子瞪眼,他一个有涵养的成年人不好当堂发作,只命令四人组回到自己座位,自己则继续教授上午没说完的课程。

等下午课程结束,除了“校霸”四人组,所有小朋友都正常回家去了。坐在马车上的李玥掀开车帘往外看去,还能看到四人组被老先生训斥的愁眉苦脸,李玥莫名的感到心情愉悦,连回家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福伯看出了李玥的心情变化,他笑眯眯的摸摸李玥头顶,问她是不是在学堂里结识了新朋友,还是察觉到上学其实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李玥没有直接回答,她总觉得福伯说的话有点一语双关。

上学其实挺没意思,但欺负小朋友,啊不对,认识学堂里的小朋友很有意思。

找到了上学的乐趣,第二天李玥再去学堂,自然不像前几天那般无精打采,她甚至还好心情的同学堂里其他小朋友打招呼,收获一批迷弟。

也不知道昨天老先生是怎么教训“校霸”四人组的,今天的四人组老实安分到不像话,之后连着几天都没有去找李玥和另外两个小男孩的麻烦。

李玥怀疑四人组在暗中策划着什么,果不其然,休沐日的前一天,四人组给李玥下了“战书”,“战书”上的字歪歪扭扭,大意是要李玥要是个纯爷们,明日就去学堂附近某个小巷子里和他们一决胜负。

身体是小孩子,内心是成年人的李玥本不想搭理四人组的“战书”,可是一想到自己如果宅在家里,探花郎会给她布置加倍的练字功课。二者相较之下,还是欺负小朋友比较好玩,李玥果断选择在休沐日出门。

出门的理由明显不能正大光明说出来,李玥只得找“新认识的朋友约我一起去玩”这个借口,福伯一听他们玩的地方在学堂附近,笑呵呵的摆手放行。

因为李玥和李寻欢一样,不喜欢身边跟着太多的人,福伯按照惯例,让驾车的大哥跟在她身后,李玥自然没有拒绝。四人组应该是朔州城土著,她打算着先把四人组收拾一顿,再让他们当导游,带自己在城内逛逛。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李玥刚进小巷,跟在她身后的大哥被人一棒子打得昏死过去,接着有人捂住她的嘴,一股刺鼻的怪味直冲脑门,李玥的身体晃了晃,直接失去意识。

相貌猥琐的成年人嘿嘿怪笑两声,将手里的小女孩塞进麻袋内,和同伙飞快的窜进一辆破旧的马车。他们的行动相当熟练,完全称得上隐秘迅速,但这一切,都恰好被一胖一瘦两个男孩看在眼里,等马车离开小巷后,两个男孩也往学堂方向跑去。

李玥又是被马车颠醒的,她的手脚全被捆了起来,视野也是一片昏暗,只能透过麻袋缝看到外面的一抹微光,隐约似乎有人朝她所在的位置伸手,李玥赶紧闭上眼睛装睡。没多久,两个男人的交谈声在车厢内响起:

“啧啧,老五,你们这回在朔州城,怎么只绑了一个娃就回来了?”

“嗨,你懂个屁,你瞧这相貌,绝对能卖个好价钱,这一个娃可金贵着呢,比你绑十个卖不出去的赔钱货要值得多。”

“我瞅瞅——嚯,这不会是朔州城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吧,老五,我们干这行只图钱,你可不能给我们热麻烦。”

“你当老子傻啊,老子早打听过了,这小孩家里是跑商的,前几日才在朔州城内买房子落户,他爹日日在酒馆买醉,生意全靠个老头在打理。平时来送小孩上学的,也就一个干杂活的,这家里肯定也不怎么重视小孩。小孩丢了,指不定大半个月内,家里都察觉不到。”

“就你歪理多,要是万一——”

“万一个屁,老四,富贵险中求。就算这小孩家里察觉到了又怎么样,一个初来乍到的商户,在朔州城能认识几个人,等他们找过来,哥几个早拿着钱逍遥去了,几年一过风平浪静,该忘的都忘了,哥几个回到朔州城,又是一条好汉。”

两个男人说着说着,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李玥闭着眼睛听他们畅想日后潇洒的生活,内心飙过各种脏话,明白自己再次遇上了人贩子,但她一点都不慌,毕竟两个人贩子口中的“酒鬼爹”,是李寻欢,而她目前要做的,是保护自己好好活下去。

李玥这边刚被人贩子带出朔州城,另一边学堂老先生听了两个小男孩的报信,赶紧派人将重伤昏迷的驾车汉子送进医馆,并亲自去李家报了信。福伯乍闻消息,也急的不行,他一面让底下的商铺商队暗中查探消息,另一面驱使仆役请李寻欢回家。

被李玥寄以厚望的李寻欢此刻早已醉得不轻,他机械性的一坛接着一坛给自己灌酒,口中喃喃着某个人的名字。神识不清又衣衫华贵的探花郎,在某些心怀叵测的人眼里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大肥羊,但他们没有动手的勇气,因为肥羊身边守着一条忠心耿耿的恶犬,恶犬随时准备着撕碎敌人。

酒馆里的气氛怪异的很,李寻欢所在的桌子和其他客人之间有一条明显的真空带,因此福伯派来的仆役不用多费心便找到了目标,他急急忙忙向铁传甲说明了事由。

虬髯大汉听完仆役的话,不声不响的拿下李寻欢手里的酒坛,将不辨今宵何月的探花郎扶进酒馆门口的马车中。大院内早已煮好醒酒汤,铁传甲抱着李寻欢一下车,便有仆役端着一碗热汤过来。

铁传甲仔细的把醒酒汤喂进李寻欢口中,过了半晌,李寻欢捏着眉头,勉强找回了思考能力,铁传甲这才将李玥被人掳走一事缓缓说了出来。李寻欢虽然身上仍有醉意,眼神却无比清明,他和等候已久的学堂老先生攀谈一番,又仔细向福伯询问了李玥出门的缘由,决定先去找“校霸”四人组。

朔州城外荒原上,载有李玥的马车在一座破庙门前停了下来,被呼为“老五”的男人抓起装着李玥的麻袋跳了下来,马车随即驶往别处,他和守着破庙宛若乞丐的几人对了句暗号,乞丐们推开神像露出一条漆黑的通道,男人一手拎着麻袋一手举着火把,哼着小曲走了进去。

通道幽深而曲折,男人的脚步声清晰的回荡在李玥耳侧,李玥在心中暗暗计数,数了大约有两千来步,男人终于停下脚步。

李玥看不清麻袋外的世界,只能凭声音推测男人的行动,伴随着一声“吱呀”,男人推开了一扇厚重的木门,各色人声先后响起,隐隐还夹杂着小孩的哭声和女人的咒骂声。

有人上前同男人搭话,男人随便敷衍了几句,牢牢抓着麻袋不放,他跨过一道又一道门槛,解开了麻袋,把李玥推进地窖之中。

李玥自然不知道男孩子心中所想,她站在原地围观了一会儿,确认那个无人问津的摊位主人的的确确只有男孩一个人。

虽然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再怎么能干,家人也不会放他一个人去人员混杂的地方行动,尤其这里是刚出过人贩子的朔州城。男孩子独自一人在西市贩售野物,多半是家中长辈老弱病残。

李玥如今衣食无忧,很大程度上是托了探花郎的福,现下她碰上自食其力的小孩,她很有必要也有能力拉别人一把。

捏捏藏在袖子里的钱袋,李玥决定去把男孩子摊位上的野物全买下,可是她刚迈开脚步,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已经把男孩子所在的位置围了起来。

领头的是个在额头贴了块狗皮膏药的中年男人,他用棍子拨拉了几下摊子上的野鸡野兔,冲着男孩子咧开一口大黄牙:

“呦,哥几个瞧瞧,这皮子可真不错,油光水滑,鸡也肥的很,小兄弟,这些野味都是从哪得来的啊?”

男孩子微微抬起头,面无表情的回应道:

“都是我自己逮住的。”

“什么?你自己逮的?”中年男人掏掏耳朵,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我没听错吧,这么大点的娃娃,大白天的怎么说梦话呢?这些野鸡野兔一看就是老道的猎人下了笼子逮的,怎么可能是你逮的呢?”

“我没说谎,这些野鸡野兔是我在地上趴了三个时辰逮住的。”男孩子抿抿唇,手握住了腰侧的木制长片,声音越发冷漠,“你们,买还是不买?”

男人们哈哈大笑起来,准备强行霸占摊子上的野物,其中一个粗壮的汉子凑到中年男人身前,厉声恐吓男孩子:

“买个屁!小小年纪尽会撒谎,还不老实交代,野物都从哪里的偷来的。走走走,咱们见官去,看你如何——”

“等一下。”李玥从包围圈钻出来,小步跑到男孩子身边,故作抱歉的朝对方开口,“对不起,让你久等啦,说好了都留给我,我居然没带够钱,只好回家拿。”

女孩从袖中取出钱袋,毫不犹豫塞进男孩子手中,然后像是才发现周围还有其他人似的,惊讶的开口道:

“天呐~怎么回事,有人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吗?”

“你这小鬼胡说什么,这片地盘归我们长龙帮管,这小子来摆摊没交保护费,我们正和他叫道理呢,你到边上玩去!”

地痞流氓们在朔州城西市横行霸道惯了,即便从李玥的外貌和衣着上认出她非富即贵,但也不打算就此停手,一来他们没听说过朔州城还有哪家官府小姐会来西市,二来要是被其他同行听到他们连个小孩都搞不定,那可真的没法再在道上混了。

领头中年男人往地上吐了口吐沫,抬手想把小女孩拂到路边去,手还没碰到小女孩,对方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大声哭喊起来:

“李叔叔!铁叔!有人欺负我!”

小孩子的声音又轻又脆,穿透力极强,这么一哭喊,整个西市都能听清。李寻欢和铁传甲本就是习武之人,耳力远胜常人,再加上三人距离不远,李玥话音刚落,他们一前一后已经出现在地痞流氓们背后。

探花郎担心小女孩真的受了委屈,直接跳进包围圈里搂住了李玥,在发现对方眼里连半滴眼泪都没有时,他简单打量了一下旁边沉默的男孩子和凌乱的摊位,心里大概有了数。李寻欢将小女孩挡在身后,朗声向地痞流氓们问道:

“光天化日之下,不知诸位意欲何为?”

地痞流氓们对了对眼色,发现是不认识的人,还穿着文士长袍,底气立马就足了,粗壮汉子直接昂起下巴:“嘿你这小白脸,长龙帮做事,还要向你过问?带着你家丫头滚一边去,今儿就是天皇老子在这,也不能妨碍我们收保护费!”

粗壮汉子一边说话一边试图推开探花郎,手是伸开了,他同李寻欢的距离却越来越远,原来是有人拽住他的衣领,直接把他拎了起来。粗壮汉子刚准备骂几句,结果和拎着他的虬髯大汉对上了眼睛,他哆嗦了几下,讨好的对虬髯大汉笑笑,下一刻,整个人飞到十米开外。

铁传甲人生信条只有寥寥几条,其一便是不能让自家少爷小姐受委屈,现在有人不长眼睛惹事,那便不能怪他出手教训人。首当其冲接受“教育”的便是粗壮汉子,他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半天没爬起来,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人也跟麻袋似的,先后摔趴在地面上。

铁塔一般的巨汉矗立在地痞流氓们面前,他虽一言不发,眼神里却明晃晃写着“还有谁”三个字。地痞流氓们对视几眼,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放了句“给我等着”的大话,连滚带爬冲出了西市。

流氓们都跑了,警报自然也随之解除。李寻欢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向李玥,得到小女孩灿烂笑脸一张,他又看向站在一旁衣衫寒酸的男孩子:

“小兄弟,你没事吧?”

男孩子摇摇头,认真的盯着李玥看:

“你是真的要买所有的野鸡野兔吗?”

李玥果断的重重点头,男孩子解开手中的钱袋,从里面取出一块小小的银锭塞进怀里,接着把钱袋还给李玥:

“你的钱付多了,我的猎物只值这么多银子。”

这点钱对李玥来说不算什么,她最开始就想着把整个钱袋都给男孩子,但人家很有原则的只取自己应得的部分,李玥也不好意思再硬塞过去伤害男孩子自尊心。她拿回钱袋后,男孩子低头把野物整理了一遍,裹在包裹里交给李寻欢,转身就要离开,离开前还倔强的丢下一句话:

“我欠你们一个人情,我会还给你们的。”

看着男孩孤独的背影,李玥很想随口搭一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若以身相许”,一瞅到身旁的李寻欢,再想到探花郎酿成的报恩悲剧,她默默在心里直叹气。李寻欢本来还想教育小女孩几句,发现她似乎有点不开心,探花郎也不好直接问,女人心海底针,小姑娘心思更是马里亚纳海沟底的针,男人,沉默是金吧。

几人在西市转了几圈,等朱二买齐了他做活字印刷模板所需的材料,大家一起乘马车回家。李玥心里还记挂着男孩子的事情,她隐约觉得那么点银子不能满足对方的需求,对方迟早还要回西市贩售野物,而长龙帮肯定会继续找男孩子麻烦。

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男孩子的事情不算完全解决,加上陆三蛋和朱二住在西市附近,平日里可能也受到过长龙帮祸害,李玥决心铲除掉这个黑恶势力帮派。

李玥不是朔州城本地人,对城内地下势力几乎一无所知,思来想去,她还是找了陆三蛋和朱二两个土著居民帮她出谋策划。结果她一提到要收拾长龙帮,陆三蛋和朱二都笑了,陆三蛋还摩拳擦掌的说要不是师父拦着,自己早一个人挑了“长虫帮”全门,接着得到了朱二一个嫌弃的眼神。

然后——

“你学武啊?哪个门派的?”

“我师父不让说,等等,你也学武啊?哪个门派的?”

“我……怕丢我师父人,不谈这个咱们还是好朋友。”

三个人都是小朋友,想正面收拾长龙帮二十来个地痞流氓,是不现实滴。在打听清楚长龙帮所居住的宅院后,结合朔州城本地的一些传闻,李玥一拍脑袋,想出来一个充满封建迷信气息的办法,那就是——装鬼。

李玥基础一般下盘不稳,轻功自然练得稀烂,朱二又是个沉迷手工的技术宅,因此扮鬼这么高难度的事情交给了陆三蛋,李玥和朱二负责场外支援。

三人组选择搞事的时间是半夜,李玥一开始只想拜托铁传甲带自己出去,铁传甲一心向着自家少爷,所以没过多长时间,事情传进了李寻欢耳中。探花郎得知三人要做的事情,颇有几分哭笑不得,他倒是没让铁传甲拒绝李玥,选择了自己带小女孩去“搞事”。

是的,哪怕经历过多次人生重创,探花郎始终有个跳脱的灵魂。

有了武林大佬开路,陆三蛋在最初的震惊后,毅然决然换上了女装,他披头散发还画了个鬼脸妆,月黑风高下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地形早已侦查好,李玥给陆三蛋比划了个手势,陆三蛋猴子般轻巧的翻上长龙帮的宅院,摸黑窜进长龙帮帮主卧室,片刻之后,他青着脸出来了。

“三蛋你怎么回事,被发现了还是不够吓人?”

“不是……那个帮主……他、他死了。”

人牙子和青楼老鸨一边眉来眼去互相调笑,一边讨论着被当做货物出售的小女孩们的价钱,全然没在意经过长期颠簸饥饿交加,被寒风吹的挤在一起的小女孩们在瑟瑟发抖。

而小女孩们当中身价最高的那一个,虽然和旁人一般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却依旧掩盖不了自身的美丽,只可惜年纪尚幼,兼之双目无神表情呆滞,活似个痴傻之人般单独站在人群外受冻,难免让人扼腕叹息。

青楼老鸨和人牙子议了很久的价,才定下交易数额,其他的小女孩们都被青楼里满脸横肉的粗使妇人们带了下去,只有最好看的那个小女孩被老鸨带到闺房内,亲自梳洗打扮。等小女孩换上一身新衣后,老鸨两眼冒精光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放佛看到了一片金山银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