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渔夫神神秘秘的出现,又奇奇怪怪的消失,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让人捉摸不透。
苏季觉得这老渔夫未免有些故弄玄虚,又似乎并无恶意。
沐灵雨反复回味白发渔夫的话,越想越觉得奇怪。刚才他说九泉的源头是酆都黄泉,终到西王母的太妙仙泉。可是黄泉在九幽之下,而太妙仙泉在九天之上。若按照白发渔夫的意思,九泉岂不是从地府逆天而上,赫然一条贯通天地的泉脉?
阴间的泉水能流到天庭?
听起来就匪夷所思,不过回想那个能够肆意窥视人间和地府的太妙仙泉,沐灵雨又觉得不是没有可能。天庭监视人间的途径,可能正是通过九泉。
倘若把被神仙主宰的凡人比作牛羊,那人间则好比饲养牛羊的牧场。虽然神仙能眼观万里、耳听八方,但人间这个牧场实在太大,一眼难以窥其全貌。若想第一时间看到这些“牛羊”的动态,正需要一个像九泉这样贯通天地的媒介。
西王母的太妙仙泉就像天庭的眼睛,只要往泉水里投一颗石子,便能随心所欲看到人间的万物生灵。
白发渔夫离开以后,苏季用柳仙权杖代替船橹,快速划了几下。小船停靠在岸边,而奔流的苦泉没有止息,继续通过一条狭窄的沟壑流向远方。
苏季记得黄飞虎说过,只要沿着九泉流淌的方向一路追寻就能到达天齐仁圣宫。
沐灵雨没有像刚才说的那样与苏季各走各路,而是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仿佛来这里观光游玩,欣赏风景的样子。
然而,阴间的风景虽然与众不同,但实在没有欣赏的必要。若换做普通的凡人,怕是早已死在这里。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热,越往前走越如火炉一般炎热。
苏季满头大汗,不想再让沐灵雨跟着自己受苦,于是缓缓停下脚步,回头道:
“沐姑娘,前面的路愈发难走,你还是不要跟着我了。”
沐灵雨面无表情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我如今是上八洞仙女,号九灵太妙中天梵斗姥元君,沐九曲华池,为北斗众星之母。仙家畅游天地,游遍天外九霄,自然要来这九幽之下来瞧瞧。”
苏季张嘴似乎想再劝阻两句,可是知道无济于事,话到嘴边又放弃了,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望着苏季的背影,沐灵雨感觉眼前的苏季很陌生,若换做以前总会多说几句,不会如此轻易地沉默。他的这种变化,难道是时隔二十年的缘故?
两人前行不远,见到一个分岔路口,两块陈旧的界牌分别写着“八热地狱”和“酒泉”。
沐灵雨忽然加快脚步,抢在苏季前面,伸手指着酒泉的界牌,一本正经地说:“我接下来要走这条路,你请自便,别再说我跟着你。”
说罢,沐灵雨在苏季前面走着。
苏季甚是无语,明明是她想跟着自己,现在却像是自己尾随她似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起走向酒泉。所谓“酒泉”,顾名思义,应是由酒汇成的泉。
然而,苏季来到这里的时候,却感到迷茫。这个酒泉竟是由苦泉流淌过来的水汇聚而成。
他用手指蘸了蘸泉水,舌头轻轻舔了一口,没有尝到苦涩。苦泉流到这个地方就变成了美酒,而且酒水甘甜可口,甜而不腻,带有果酒的味道,却不知是什么果子酿造。
见周围没有盛酒的容器,苏季把两只手伸入泉水。奔涌的水流在他两只手的掌心形成漩涡,旋即凝结成酒碗的形状。苏季双手各拿一个酒碗,把其中一个碗递到沐灵雨手中。
沐灵雨见那酒碗颜色透明,犹如晶莹剔透的寒冰,可是拿在手里的感觉非但一点不冰手,反而有种淡淡的暖意。
这让她不由得感到诧异,不知苏季是如何做到这件事。通过玄清气或玄冥气,虽然能够暂时将水凝固成冰,但无法用水流造出眼前这样一个温暖的实物。
沐灵雨回想起曾通过太妙仙泉见过黄天化传授苏季炼炁的法门。哪吒三太子也曾说过炼炁是一种能从本质超越玄清气的修炼法门。她意识到历经二十年炼炁修行的苏季在修为方面远远超过自己,已经达到一个无法企及的高度。不止如此,苏季对自己的态度也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一阵热风吹来,沐灵雨感到浑身燥热,口渴难耐。她拿起酒碗透明的酒碗,一碗接一碗地痛饮酒泉。
喝道醉醺醺的时候,她开始思索自己为什么要下凡?
无非是想知道苏季心里最重要的女人,究竟是不是自己?
片刻之前,她认为这个答案很重要,甚至后悔从没学过读心的法术,一眼看穿这个男人的心思。
可是现在,她不想知道了。当一个人不想面对坏消息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面对,永远不要面对。
虽然很在乎眼前这个男人,但事到如今,她终究还是选择沉默。她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一生一世,现在想一想,反正人仙殊途,早晚要面临生离死别,说不说也没有什么分别,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
“你为什么总盯着我的棍子?”
苏季忽然发问,发现沐灵雨的双眼始终盯着自己手里的柳仙权杖。
沐灵雨回过神来,说道:“好像在哪里见过它。”
苏季道:“这是太古女娲的权杖,你怎能见过?”
沐灵雨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莫名的熟悉。”
苏季想必她是见过姜玄用蛇奴炼化的柳仙蛇杖。因为柳仙权杖和柳仙蛇杖,名称只差一个字,外形也颇有几分相似。
沐灵雨问道:“你可还记得我们上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
苏季沉吟片刻,回答道:“时间太久,早就不记得了。”
说着,苏季喝了一口酒,旋即一口喷了出来,洒得满地都是酒水。
沐灵雨眨了眨眼,见他紧紧皱着眉头,一副很难受的表情。
苏季愕然盯着酒碗,心头大惑不解,明明刚才还是甜酒,怎么突然变成了苦水?
呵呵呵呵……
耳边响起一阵苍老的笑声。
听出是刚才那个白发渔夫的笑声,苏季左顾右盼,没有看见人影。
白发渔夫的声音传来,解释道:“一旦说了违心的话,这甜酒喝起来就会变苦。其实酒本身没变,只因你苦了自己的心。”
沐灵雨扫了苏季一眼,原来他刚才说的不是真心话。可是,他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对自己的态度和从前判若两人?过去的二十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