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寒冰巨盾裂开无数道缝隙。
苏季清楚自己无路可退,奈何申公豹妖身成神,鸿钧铃也奈何不了他。
此时,迦蓝隐藏在阴暗处,既没有趁火打劫,也没有出手相救,只是安静地坐山观虎斗。
二十几位截教元老躲藏在废墟中,一个个冷眼旁观,没有一个过去帮忙。
申公豹突然口诵咒语,两只耳朵冒出黑色的浓烟,两眼火光四射,整颗头颅仿佛变成一个火炉。随着一声叱喝,申公豹的眼睛、鼻孔、口里,三处同冒射出一条燃烧的火舌,喷在寒冰巨盾之上!
滚滚热流呼啸而过,焚毁地上的枯草,灼伤苏季的肌肤,寒冰巨盾慢慢消融,逐渐化为弥漫的白色雾气。
迦蓝脸色微变,只见申公豹口鼻喷射的火焰并非凡火,而是精、气、神炼成三昧,乃是阐教失传的三昧真火!当年申公豹被元始天尊填入海眼,封为东海分水将军,正是为了以深海压制他的三昧真火。
三昧真火是阐教元始天尊传于弟子姜尚的秘传法门。姜尚凭这法门在封神之战中名动四海。
然而,申公豹身为姜尚的师弟,虽同样师承昆仑阐教,但他的三昧真火是偷师得来,曾在龙虎山岩浆洞里潜心修炼而成,乃是他所有法门中最高造诣。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安静了下来。
狂风渐渐停了,树木不再摇晃,只有漫天黑色的雨云,依旧让人感到无限的畏惧。
此时,申公豹几百个形魄分身,已经全部消失。
苏季面前不远处,一颗头颅飘荡在风雨中,头发却没有被打湿。所有雨滴像是害怕似地绕开,没有一滴沾在发丝上。
两个人只是相互对视,久久没有说话。
最后,申公豹打破了这份宁静,问道:“为何突然收手?”
苏季答道:“因为你不会杀我。”
申公豹一挑眉毛,“为何如此笃定?”
苏季又答:“你若有心杀我,早在使出三昧真火之前,我就已经是死人了。”
申公豹微微一笑,旋即脸色一变,双眼射出一道火焰,直接命中苏季眉心!
苏季身子一震,可是没有感到灼烧的痛苦,只见额头的火星在雨中迸溅,一股股热流传入四肢百骸。
耳边出奇的安静,仿佛能听见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的声音。
悄然间,耳畔传来申公豹的声音:“三昧真火源于内丹修炼,以天地为鼎,太极为炉,日月为水火,阴阳为化机,炼念为火候,清净为丹基,息念为养火,天心为玄关,情归为丹成……”
良久过后,申公豹眼中的火焰消失,长长吐出一口气。
苏季忽然身子瘫软,整个人趴在肮脏的泥水里,一动不动。
此时,截教元老们在旁观望,以为申公豹杀了苏季,纷纷赶过来示好。一个截教元老捧着从废墟中找到的造化玉牒,双手呈到申公豹的眼前。
申公豹嗔怒道:“你想让我用嘴,刁住这破盘子吗?”
截教元老们大惊失色,忘了申公豹现在没有手,一时间不知所措。
申公豹圆睁怒目,双眼扫视身边的截教元老,目光化为喷射的火舌,吞噬了元老们的身躯。
二十多位截教元老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一个个皮肉焦灼,痛苦不堪。
三昧真火在瓢泼大雨中,依旧越烧越旺,直到把截教元老们活活烧死,才渐渐熄灭。截教元老们的身躯化为灰烬,融入雨水。
这时,苏季渐渐恢复意识,鼻子嗅到周围漂浮的焦灼气味,问道:“为什么杀人?”
申公豹反问道:“难道你想让他们,暴露那个白衣姑娘的身份?”
苏季沉默不语,默默从泥水里爬了起来。
迦蓝在暗处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早看出申公豹这次来的目的是想从截教中选一个有能力推翻周室的人,而苏季无疑是最佳人选。现在苏季得了自己所有真传,申公豹满心欢喜,又怎舍得杀他?
苏季习得三昧真火,也算为阐教寻回遗失的秘传法门。
申公豹面对苏季,说道:“二百多年前,我费尽心机,试图推翻周室,始终未能如愿。你若能帮我完成夙愿,我便留你一条小命。”
苏季道:“周室与我有杀父之仇,纵然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周室不过区区凡人,你为何不亲自动手?”
申公豹道:“我肉身成神,若无端在凡间掀起血雨腥风,势必触犯天条,而你不同……”
苏季抹去脸上的泥水,说道:“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但休想让我拜你为师。”
申公豹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你现在得我真传,即便你说不是我的徒弟,怕是也没人相信。凭你的资质,若想参破天道,化凡成神,绝非难事。”
苏季道:“神渡一世的劫,人修一世的缘。神道随缘,不可强求。”
申公豹听到这番话,陡然目光错愕,喃喃道:“你说话的样子,很像他……”
“他是谁?”
望着站在雨中的苏季,申公豹微微阖目,沉吟道:“我看见你,就好像看见师兄年轻的时候。记得师兄学成下山的时候,元始师尊对他说:‘你生来命薄,仙道难成,只可受人间之福’。倘若换我听到这番话,怕是失魂落魄,而师兄神色自若,欣然接受一辈子只做凡人。”
苏季感叹道:“凡人有凡人的乐趣。人间就像一个酒葫芦,凡人都泡在里面。时间越久,越陶醉其中。”
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苏季感觉莫名的奇怪,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句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听到这句话,申公豹的表情黯淡下来,不禁陷入深深的回忆,沉吟道:“师兄生前在岐山封了三百六十五位正神。那日封神台上,我还嘲笑他,笑他白白忙活那许多年,结果自己没有神位,而我申公豹作恶多端,最后反倒妖身成神。如今看来……我错了。”
“姜太公如何回答?”
申公豹摇了摇头,黯然道:“师兄没有反驳,没有说话,一个字都没说。我当时以为他无话可说,现在才知他那时就知道肉身成神,不见得一定是好事。我这百年来受天条约束,朝观日出,暮转天河,夏散冬凝,周而复始。这样的日子,纵然再活几千年、几万年、几亿年,亦如行尸走肉一般无趣……”
申公豹嘴唇微动,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是风雨声太大,苏季已经听不清楚。
最后,一颗孤零零的头颅,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雨帘里,不见了踪影。
天地间的风雨,仿佛愈发寂寥了。
不知过去多久,沐灵雨回来了,所有人都回来了。
众人原本已经逃出很远,可是思前想后,还是拼命想要回来看看,不忍丢下苏季一个人。
瞧见苏季独自站在风雨中,牛竹连忙跑过来,惊喜道:“师弟,你一个人打退了申公豹?”
太阴环顾周围,问道:“季师侄,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季深吸一口气,叹道:“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