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停,风未定。
雪地间传来罗睺一声怒吼:“苏季!你居然杀了九师弟!”
苏季没有说话,默默拭去肩膀伤口处的血迹。
此刻,他脚边积雪中横着一具凉透的尸体。刚才短短的时间里,苏季杀了接引道人第九位弟子——须菩楼。
刚刚过去的一瞬间,苏季还没等得知须菩楼是什么第一,对方就一招击穿了苏季的右肩,只想取他的性命。
苏季一时间不知轻重对错,没时间考虑太多,只能确定一点,如果刚才不杀他,现在倒在地上的一定是自己。
罗睺喝道:“苏季!你为救一个妖道,竟然枉杀一个好人!”
云依愤愤不平道:“你们围困陆压道君,想夺他内丹,又何尝不是想用杀人的方法来救人?”
天色也越来越暗,苏季剩下的时间已然不多。
须菩楼死后,陆压道君身上的金色锁链,虽然已经绷断六条,但仍有三条锁链紧紧勾着皮肉。
这时,其中一条锁链的主人,开始朝苏季一步步走来。
苏季定睛打量,见来者的面孔黄里带白,瘦得教人担心,好似大病初愈。一头凌乱的长发垂在肩头,好像被践踩过的茅草,显然好久没剪了。
太阴介绍道:“摩诃,苦行第一。”
苍茫的暮色中,摩诃皱纹纵横的老脸显得越发苍白,鲜明对比之下,显得下巴上的胡须比即将降临的夜还要暗。黑漆漆的络腮胡子,一直长到脖颈上,埋没了嘴巴,几乎飘到胸前,如同老榕树的根须一般随风飘动。
“你想比什么?”苏季单刀直入道。
“我站着不动,你若能在一招之内能置我于死地,这次比试就算你赢。若是不能,就算你输。”
摩诃声音沙哑,语气平和,目光炯炯有神,一双深邃的眼睛深嵌进在凹陷的窝里,给人的感觉比其余几位师弟都要成熟稳重。
苏季道:“你如今这把年纪,也许活得不耐烦了,可我与你无冤无仇,并不想取你性命。”
摩诃道:“谁都不想死,我并非求死,只是觉得你未必杀的了我。”
“你这么有把握?”
摩诃微笑代答,沉声道:“如果我赢了,希望你愿赌服输,自行下山,不要再过问陆压道人的事。”
“我必不会食言。”
语罢,苏季默诵截脉法门的口诀,透过狐瞳看见一条黑线正随摩诃右胸的经脉缓缓流动。那一道蕴含着死亡气息的黑线,便是死穴所在。
苏季运用化血阵凝成一道红色的血刺,缓缓伸向摩诃的胸口。即将触碰到黑线之前,苏季的手渐渐慢了下来,开始陷入了犹豫。他知道这一刺下去,生命的气息就会从被截断的黑线处流失,一条鲜活的生命将会永远消失在人世间。
苏季深吸一口气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摩诃双眸紧闭,始终默不作声,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短暂犹豫过后,苏季突然刺向摩诃胸口处的黑线,然而就在刺中的一瞬间,摩诃的身躯突然颤动了一下!
苏季大惊失色,愕然发现摩诃身上的黑线在刹那间转移了位置!
唯有长期修炼截脉法门的人,才能让自己身上的死穴,偏离正常的位置,转移致命的要害。当初在玲珑塔狱的时候,杨逆就是用这个方法装死,骗过了镇守塔狱的黑衣女人,而摩诃刚才所使用的技巧,显然比杨逆更胜一筹!
“你怎么会阐教法门?”苏季问道。
摩诃道:“想不到阐教不仅盗用此法,竟还作为本门秘传功法。”
苏季道:“听你的意思,截脉法门是西方教所创?”
摩诃嘴角微微上扬,略显得意道:“准确的说,这法门是我一人所创!”
苏季不禁一怔,对摩诃使用截脉法门,显然是碰到了钉子。
牛竹和云依互望一眼,面露凝重之色。
摩诃道:“苏季,希望你不要食言。”
“不算!不算!”陆压道君突然大喊:“你们耍赖!”
沉吟片刻,苏季道:“你现在活着,不代表以后不会死。”
摩诃笑道:“我终有一日会荣登西方极乐世界,可惜你可能等不到那一天。”
苏季道:“我想你归西的时间,可能比想象中要短。”
摩诃脸色微变,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罗睺喊道:“师兄小心!这小子要变卦!想要反悔!”
苏季背过身去,缓缓垂下双手,仿佛正在等待着什么。
摩诃开始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了。呼吸逐渐变得急促,额头渗出一滴滴冷汗,全身不停地抽搐起来!
西方教众人大吃一惊!
苏季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默默垂下头去。
摩诃突然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颤抖着指向苏季,哆嗦道:“你的血……你的血有毒!”
苏季道:“我身上流的是五毒蛇君姜玄的毒血,你可有办法化解?”
“五毒蛇君”四字脱口的瞬间,西方教众人惊出一身冷汗,牛竹和云依也不由得一怔。
摩诃口中鲜血狂喷,问道:“你到底是阐教中人?还是截教中人?你和姜玄是什么关系?”
“曾经的仇人。”苏季答道。
摩诃愈发不解,呻吟道:“既然是仇人……姜玄为何……为何……”
苏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听百目魔君抢着说道:“你还是抓紧时间说遗言吧。”
摩诃已经发不出声音,茫然地瞪着双眼,一头栽倒在雪地上。
同一时间,陆压道君身上一条黄金锁链陡然崩断!
正在西方教众万分悲痛之时,牛竹突然一只手指向远处,大喊道:“你们快看!”
众人循着牛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一座座烽火台上,狼烟四起,火光冲天,不知为何有人点燃烽火?
这时,一匹快马急速赶来,马上的哨兵嘶声喊道:“虢大人!大事不好!”
虢翰快步走上前去,问道:“可是天子那边出了状况?”
哨兵连连摇头,喘着粗气道:“戎狄……戎狄大军……忽然起兵犯境……已经赶到八百里外!”
虢翰眼波流动,又问:“李将军可曾调遣兵马?”
哨兵答道:“李将军已经前去调度事先驻扎在附近的本部兵马,正火速赶来救驾!”
虢翰抬头望天,见夜色还未降临,暗忖事情的进展有些奇怪,戎狄照比约定时间提早到来,如此高调行事,势必会让周室提前防范。
云依对牛竹道:“教主,阐教是大周国教,现在国家有难,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牛竹望了苏季一眼,不禁面露难色。
苏季道:“你们先去忙吧。”
望着牛竹和云依离去的背影,虢翰眼光低垂,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