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季走过去,把地上的人翻了一个身,胸前赫然透出五个血窟窿,原来?34??赤脚道士。只见他双眼紧闭,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苏季摇了他两下,大声喊道:
“妖道!太假!别装死!”
赤脚道士的胸口袭来一阵猛烈的咳嗽,颤抖的眼皮缓缓睁开。
苏季喜出望外,连忙问道:
“快说,我爹是谁?”
赤脚道士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他靠近些。苏季立即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听他说道:
“原来这庙里的一切……都在这孽畜设计之中……”
苏季皱眉道:“问你我爹是谁?你说的这些关我屁事!”
“那孽畜就是害死你爹的凶手!”
“手”字还未说完,赤脚道士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捂嘴的手上赫然可见两个黄豆般大小的血洞,像是毒蛇咬过留下的牙印,牙印四周红肿,血洞不断流出黏糊糊的黄色脓水。
苏季并非铁石心肠,尽管对这赤脚道士怀恨在心,但见他奄奄一息,心中的怨念不由得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怜悯。
“你喝了本公子的酒,还没说我爹是谁,不能就这么死了!”
“死,贫道求之不得。”赤脚道士自嘲地笑道:“你用地上的桃木剑刺穿贫道的咽喉,贫道就告诉你!”
“你死了,谁来告诉我?”
“太公师祖羽化前,将三千大道传予三位弟子,贫道与大师兄修的是阐宗仙道,二师兄申候修的是截宗霸道。现在修真法门就藏在这青灵庙中。你学了它便能知晓任何想知道的事情。杀了贫道,它就归你!”
苏季见他想寻死,连忙说道:“不用你给!我找到自然归我!”
赤脚道士犹豫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青铜铃铛,说:
“这鸿钧铃是二师兄和贫道都想得到的宝物!现在贫道用它换自己一死。”
苏季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老家伙争抢的“玄物”就是这个青铜铃铛。若收下这种东西,势必要惹来一连串杀的身之祸,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您还是留着当了,给自己瞧病吧。铜贝我要多少有多少。”
“这可是玄门至宝,能洞察天机,趋吉避凶!我方才用它卜得那孽畜十年后渡劫,只可惜不能亲自为故人报仇。不过,你倒是可以用它报……”
“仇”字还未说完,就听上空幽幽传来青狐的声音:
“真是忘恩负义……”青狐长叹道:“你这臭道士一生妄求仙道长生,如今我赐你长生不死,你却不珍惜,反要害我!”
青狐说罢,赤脚道士浑身的肌肉逐渐隆起,暴突的青筋不停地跳动。这种情况和老乞丐极为相似,尽管他没有呼喊,也没有呻吟,苏季却已看出,他此刻正压抑着巨大的疼痛。
“快!跟我念……”赤脚道士从牙缝里挤出一段咒语:“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渡千劫,证道唯真。封邪缚凶,度人万千。弟子魂魄,五脏玄冥。剑由心生,覆映吾身。急急如律令!”
苏季跟着赤脚道士将咒语念了一遍,桃木剑顿时金光大盛,化作一道白光剑气汇聚于两指之间。他缓缓抬起手,剑指犹豫不定,既不想让赤脚道士轻生,又不忍看他受此折磨。
“动手!”赤脚道士恳求道。
苏季咬紧牙关,紧闭双眼,将剑气的锋芒对准他的喉咙,刺了下去!
鲜血溅射而出,殷红的血斑瞬间布满苏季的脸庞。
“喂!快醒醒!”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
苏季蓦然惊醒,从酒桌上爬了起来,脸上满是冷汗。
红木桌上倾倒的酒杯映着油灯的微光闪闪发亮。苏季向四周张望,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于是喊道:
“老乞丐!”
小道士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老乞丐……不是已经……死了吗?”
苏季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件往事!
花瘤儿死后没多久,老乞丐由于伤心过度,暴饮暴食,把自己活活撑死,成了饱死鬼。苏季亲手掩埋尸体还是几天前的事,没想到这一觉醒来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他猛然回头,发现身后除了一张用龟甲堆砌的龟床以外,什么都没有。
“你在哪?”苏季扫视着四周问道。
小道士哆嗦的声音再次传来:“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在哪……”
苏季的视线回到那个龟床上,小道士的声音就是从那床里传出来的。拨开龟甲,他从里面发现一个青铜铃铛。抹去上面的铜锈,只见铃铛周身刻着十行篆书文字:
高卧九重天,蒲团了道真,
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
盘古生太极,两仪四象循,
一道传三友,两教阐截分,
玄门都领袖,一气化鸿钧。
这不就是梦中吵醒人的那首歌谣吗?
苏季又仔细看了一遍,尽管铃铛表面满是污垢,这十行字却隐隐发着微光,倒是有几分仙家宝物气质。他拿起铃铛摇了几下,铃铛里面没有铜舌,却依旧能发出清脆的响声。
“铃铃铃!”
“疼疼疼!”
青铜铃铛里传出小道士的声音:“别摇!我头疼!头晕!”
苏季一头雾水地看着铃铛,喃喃道:“莫非所谓成仙就是变成这德行?”
“我也不晓得怎么了,只是梦到红月全食,醒来便是如此。”
苏季不禁也想起自己刚才的梦,依稀回忆起一些模糊的画面:盘旋的巨蟒、诡异的狐影、溃烂的老乞丐、濒死的赤脚道士、青铜铃铛、红月全食……
他终于恍然大悟,原来红月全食是小道士变成鸿钧铃的时机,老乞丐潜伏在破庙里就是为了等这一天,而赤脚道士今天的出现,则是为了用鸿钧铃报仇雪恨。
“原来你就是鸿钧铃?”
小道士惊愕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鸿钧,是你的名字?”
“我只提过姓李,从没说过名字,你怎会知道?”
苏季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也许在老乞丐和赤脚道士眼中,这个小道士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道具罢了。他越来越同情小道士,看着此时已变成铃铛的“李鸿钧”,不禁叹道:
“我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兄弟。你有什么心愿,哥哥尽量帮你。”
李鸿钧黯然道:“经文中说,是身如梦,为虚妄见。诸法如梦,梦中所见无实,诸法亦无实……”
苏季猛摇铃铛,李鸿钧头痛不止。
“铃铃铃!”
“疼疼疼!”
“说人话!”
李鸿钧无奈地说:“简而言之,梦境与现实皆是虚幻,本质并无不同。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铃铃铃铃铃铃!”苏季摇得更加厉害了。
“疼疼疼疼疼疼!”
“说重点!”
李鸿钧头痛欲裂的,只好大声喊出五个字:
“帮我变回人!”
铃铛声戛然而止。苏季坏笑道:
“唉,你怎么不早说……”
李鸿钧暗暗叫苦,明知他故意欺负自己,却仍是怒不敢言。
其实,最让李鸿钧在意的不是摇铃时产生的疼痛,而是他每当头痛时,都会看见一些模糊的画面。
刚才苏季摇了三次铃铛,李鸿钧便看见三个画面。摇晃的时间越长,画面持续的时间也就越长。
第一个画面是王老千跪在一只狐狸面前;
第二个画面是王老千在赌场抽老千的细节:他用食指拨开一个锦囊的封口。锦囊里发出淡淡的紫气,使得骰子的点数发生了变化。
第三个画面是在坟地里,王老千兴奋地用铁锹挖开一口棺材,顿时大惊失色,只见苏季赫然躺在里面,嘴里叼着一把尖刀!
李鸿钧正犹豫是否要将方才所见告诉苏季,却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苏季连忙将鸿钧铃系在腰间,快步出了屋子,只见外面红月高悬,顿时怔住!
莫非梦境真的应验?
门外之人莫非又是那赤脚道士?
门上的铜环被扣响第四声的时候,苏季缓缓将门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