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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会, 却是有精神了, 侧着脸看了看外面银装素裹,白莹莹的六瓣雪花儿照应的屋子里面朦胧的亮堂,她眼巴巴的看了一会, 只觉得这大雪只怕是不吉利了。

“妈妈,累了你了,跟了我一辈子, 却不想我先你一步了, 帮我把孩子们都喊过来吧。”

话音刚落, 自己已经是泣不成声,满脸的明亮,全是泪珠子趟过的苦。

这么正当年的一个妇人, 却是得了病的人,自从一个月以前倒下来,就站不起来了,越来越重的病情, 流水般的钱出去了, 竟然没什么效果, 都说是要命的病, 家里好好养着罢了。

天意弄人,这个年纪, 最放心不下的, 不过是家里面的孩子罢了, 她抬起头, 隐约看见里间床上,大红的绸缎被面,金丝红线的龙凤双喜,稳稳当当的盖在那里,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里面大恸。

这是新婚时候的被面,一直舍不得用,前面俩孩子都舍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大一点了,她就拿出来给老三用了,这样寓意极好的东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这是临终前,想着嘱托孩子们一番。托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们,一会两个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个是大儿子,娘的心头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儿了,这也是娘的小棉袄。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摸摸这个,再去摸摸那个,千般的舍不得,那老太在边上看着,一个劲的撑着,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还没回来,听说一个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远一点,只怕是半夜里才回来。你且撑住了,到时候一定是药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闪的笑,对丈夫没什么不满意的,少年夫妻,这些年不说是恩恩爱爱,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父亲我不担心,我活着对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扰他。”

话到这里,略一停顿,眼眶里又是莹莹的泪,断珠一样的滚下来,阎王爷只怕是个狠心人,世间多少悲伤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长子,当哥哥的,下面两个妹子,要有当哥哥的样子,以后莫让人欺负了两个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经是强忍着哭声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青砖上面已经是一窝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记着亲兄妹。照顾好自己,到了年纪找个喜欢的人结婚。”

两个孩子不敢开口,一开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亲那即将要走的魂魄惊走了。

两个孩子跪下来,那逢春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里间,那里躺着的是老三,药罐子一样的老三,现在还不省人事。

“老三只怕是不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兄姐的,多看顾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边等着,总不至于让她孤单。”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来就是养不活的,现如今这么大了,当妈的要是不在了,谁能舍得那么多的药钱,谁有那么多耐心嘘寒问暖,谁又能给她一口热饭吃,一碗热汤药啊?

真的是,恨不能带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样的苦,她的老三只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娘的心,不忍心啊,终究是有一丝儿的希望,万一以后,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经是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妈,你会好起来的,爸去拿药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撑住了就好了。家里面您别担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们也能照顾的好了。”

那遇春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是不行了,脸色纸片一样的开始掉色,眼巴巴的看着里间,她想去看一眼老三的,但是起不来了,家里面老弱病残的,扶她起来都没力气,也只能看着那金丝红线的绸缎被面。

那老太坐在床尾,斜对着那遇春,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脊梁骨了。

“你莫担心,我老婆子一把骨头也有几两沉,只管给你看好了三个孩子,不成人我不咽气的。便是女婿要找个后娘,我也是赖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后妇进门了,也不能赶着我走。”

点了点头,那遇春听着前门院子里隐约有狗叫,那老太一下子站起来,急着往外走,“怕是女婿回来了,一定带了药,我去迎他。”

门开了又关,有一条缝隙,自行车的铰链声已经近了,只是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刻,她撑着抬起了上半身,拼了命的去再去看一眼里间,到死竟是闭不上眼了。

老大老二只盼着父亲推门而入,待着转头一看,那遇春已经是没了气息,到底是没赶上。

俩孩子立时恸哭,嚎啕的嗓子眼里面浸了血一样的痛,椎心泣血啊。一时间门外的人男人听见了,竟然踉跄了一步,膝盖磕到了门槛上,门恰好开了一半,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夹了一大筷子给放到碗里,夏冬梅受宠若惊,自己看着碗里的肉,也不好拿出来了,“你们也吃,我不吃肉的,这些就够了。”

宋为民自己也吃了一口,“妈做饭就是好吃,香的很,你们都吃啊,自家人吃饭不是旁人。”

这下子连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都吃的好吃,家里面无事不吃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诱惑力很大了,尤其是宋清林,男孩子需求就更多,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肉。

夏冬梅自己没舍得吃,自己只把粥喝了,碗底几块肉,真的是一口也没吃,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她就喜欢男孩子,被前夫家里逼得,这是留下来的病根,老觉得男孩子好,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样,看宋清林吃的香,就给悄悄地夹到宋清林碗里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抬,本来心里膈应,觉得到底是个后妈,亲妈陪着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没说什么,唏哩呼噜的喝了粥,“我吃饱了,去看书了。”

一顿饭,大家话少,看着是热闹,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为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这样子住下来了,没有什么冲突波澜,日子照常要过,只是真的是个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刚来也睡得不踏实,听见隔间有动静,也赶紧起来了。

这样的人,眼睛里有活,闲不住的,转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来了,自己也挎着一个篮子,在门口等着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脚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里舒坦,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说的不会享福,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开了,办事也妥帖,“你在家里好了,我看你走过去就不行了,在家里生者炉子,给做饭就红了,这样子我们回来正好吃饭多省劲,孩子也赶着上学呢。”

一番话下来,说的极为妥帖,夏冬梅自己就进去了,小脚不能迈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几步,一辈子只能在家里转悠,在家里能做饭,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家里东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细,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里,做饭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读书,男人也上班,要吃的饱肚子一点,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面缸子,里面只浅浅的一点,去拿出来戗面火烧来里面一共是八个,个个都很大,拿出来一个。

省着点吃就好了,那边王太太爬起来睁开眼就气不顺,吃早饭的时候,在那里一个劲的酸,“不是我说,那边宋家都穷疯了,见天的去捡菜叶子,打量谁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东西。”

“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个小脚太太,那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吃饭,就听王太太在那里说,一个人说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种花枝乱颤的姿态,对着宋为民一家子一百个看不上,只要没钱,她就看宋家不顺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个里面的老实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气,二妹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穷到家里了,还有一个病秧子,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饭都吃不起。”

三妹也要补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这样的,我大姐当初还想着往人家身边凑呢,也不知道想什么。”

王大姐也是有脾气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张脸,“妈说也就算了,我是她闺女,你们说个什么劲儿,当妹妹的这么说姐姐,脸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脸了?”

连说带削的,一时之间大家脸上都没有了笑,王太太脸色更不好了,“难道你妹妹说的不对吗?要是不对,那你去找个好的,找个有本事的,别在家里吃闲饭。”

王大姐一边刷碗一边掉眼泪,气的,被自己亲妈亲姐妹气的,这家里就没人说话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闲着找个有钱的,一个劲的踩着她。

她什么也不能说,家里妹妹没结婚,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说一句不好,只有大姐离婚了,竟然成了家里的出气筒。

院子里一排水龙头,也不加一点热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妈手通红,吧嗒吧嗒跑进去,拿着水壶出来,“妈,你加一点热水。”

这样的冷水里,不用一分钟手就麻木了,再穷的人家,也要烧点热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见了,一个劲的骂,“都是烧钱的,炭火烧水不要钱啊,那么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钱是吧。”

小桂权当听不见,拎着水壶放回去,拿起扫把来就打扫屋子,一会还要洗衣服,家里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来。

院子里人听见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气,只是亲闺女还这样,有听不下去的劝一句,“王太太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们家大姐苦命,回娘家了享福,多好的闺女啊,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

王大姐做闺女的时候,就很不错,大家也喜欢,背地里都说歹竹出好笋,三姐妹里面只老大不会狗眼看人低,其余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哎哎,不说了,一会有人了,这个你拿好了,给你做的新棉袄棉裤,你妈不会做,里面有十块钱,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全部家当了,自己饭都吃不起了,还拿了家当去给闺女做了新棉袄棉裤,跟白天不是一个样子。

就那么十块钱,他家里是真的只有一间破房子了,乡下的不值钱,就盼着闺女好,跟着亲妈肯定好,知道王家条件好。

所以才一边打完闺女,一边自己背着人哭,“桂啊,爸没本事,你以后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泪,说话都不成样子,“爸,你还喝酒吗?”

周大福顿了顿,一没回头,轻轻地一句,“不喝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紧了包袱,从后门进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说了,要是能留下来,在这里给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听了一个墙根,宋清如自己叹了一口,小小年纪,这几天气都叹完了,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

不过,周小桂在王家留下来了,大家每天都能听见几声喊骂声,到底不太过分,给吃饱了干点活怎么了,眼见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这孩子,大家都喜欢,没几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个勤快的孩子,脾气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间听着她跟那老太说话,一口一个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捡菜叶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宋清如一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说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让,“你去干啥,多睡会养精神,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感冒了,可没钱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胁半劝告的,以为老三歇了心思,谁知道自己一起来,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边笑着看着自己,手里面还有个长棍子。

那是宋清如问大哥要的,只说是在家里走走,要个棍子当拐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个出来,在手里面很舒适,但是拿着还不沉,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扶手那里光滑无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捡一个是一个,这不就赚了吗?这样子我们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课多冷,不吃饱了哪里行呢?”

到底是带着一起去了,说的也对,能捡一个是一个,大家少挨饿,自己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宋清如就出门了。

乌漆墨黑的,隔得远了根本看不见人,星星点点的火,宋清如一出门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风,活的的感觉无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个拐杖,竟然颇有一股子踏星骑月的落拓。

宋家是后院的,正北的两件房子,边上一个角门,出去就是了,也没有人看见,走了很一会,宋清如气喘嘘嘘的一脸虚汗了。

“要不歇一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回来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时间来不及了,一会到了什么都没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里面冒烟了,起来了没喝水,又走了这么久,口渴难耐,硬是咬咬牙,“没事,我跟的上,咱们快点。”

去了果真很热闹,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叶子,浑身都是劲头了,能让家里人吃饱了,这就是本事了,捡点菜叶子就跟宝贝一样。

“姥姥,咱俩分开捡。”

匆匆说完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拐杖了,自己别在框子里,然后两只手弯下腰来就开始抢。

能在这里混的,都是手脚麻利的,踩一脚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担心宋清如让人欺负了。

结果压根就没事,宋清如就跟鱼儿到了水里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缝钻,那身姿竟是从没有过的灵活。

她两辈子第一次捡菜叶子吃,但是这心情就跟捡钱一样,全是白来的,尤其是现在肚子里面叽里咕噜的叫,她吃得少,家里粮食确实不够吃,这几天都是欠一点吃饭,大家都这样,卯足了劲儿想着好好吃一顿。

所以,一时之间,颇为凶残,手跟乌鸡爪一样,来回几把就一手的菜。

这会身体也不说不好了,麻溜的厉害,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头,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弯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们早上都能吃饱了,剩下的我们中午烧汤喝。”

宋清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但是高兴啊,宋家这一日三餐的构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干粮,晚上更惨,连菜都没有的粥,寡淡的杂粮粥罢了。

这还是多亏了那老太早上去捡一点菜,不然连点菜都没有的。

回家就一个理菜,一个收拾炉子,满满的一锅子菜粥,宋为民眼尖,看见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呛的,手快就这样。

“这手是怎么了?”

“我去捡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吃饱了。”

宋为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没说,乐呵呵的,“你别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不过,她虽然怂,但是见得场面多,心里面小九九多,家里面属于有心眼的那一种。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泼辣,老三大概是心机多且后发先至的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宋清如就寻思着,你说她可不可以跟后面大院里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后估计都是家里铺路的,前途光明,以后都是有权有势的,那时候她沾一点光,岂不是很好,比别人多几个机会也是好的啊。

你说她这心思虽然不大正当,但是也算是一个点子了,毕竟她没上过学,这叫文盲一个,现在是不给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样的上学了才可以。

太红旗一出来,旁边一个好哥们,叫孙子的,就在那里嘎嘎笑,“出来玩多好,在家里又要看那老娘们脸色,我一天她来了,马上就喊你了。”

孙子也是大院里的,他爹虽然不如太红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亲爹亲妈,平时对着黄佳妮,就是一口一个老娘们,十分看不惯。

太红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个老娘们计较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谁身上没二两骨头啊,太红旗被黄佳妮从小喊着没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里不是不要尊严的,心想自己一定要过的开心才行。

不仅仅要比黄佳妮出息,比她父亲丈夫儿子都要出息,而且还要快乐,你越是给我添堵,我越是要开心才好。

所以中午吃了两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娘们,对,就是老娘们,太红旗心里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孙子自己哈哈笑,旁边一起笑,这群孩子,一放假就是灾难,家里大人没时间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处野,到处天生地养。

“对,甭管她,咱们去钓鱼,去拿鱼竿,还有渔网子,我爸下面一个兵转业到地方,工具给我们免费用,晚上咱们就烤鱼吃,再在他那里煮一锅子鱼汤,美死了。”

孙子说的那个人,是以前的转业兵,给安排到河道管理处,对着老领导儿子当亲儿子一样,很热情了,这倒不是拍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战友来了,借工具也是一样的。

太红旗会享受,看他受了气还能吃两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鱼也是很有滋味,一群人跟打劫的一样就去了。

孙子今年跟太红旗一样大,人家俩人是一个大院里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铁瓷,孙子带着人去拿东西,拖拉着盆子铁罐子,渔网钓竿什么都全了。

“小心点,别给掉冰窟窿里去了。”

那人嘱咐一句,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这天色,是又要一场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来年倒是好收成。

“咱们啊把冰块给凿开,这冰厚实着呢。”

太红旗指挥能力很强,人缘也好,大家基本上是听他的,小时候做游戏都是将军。

几个人拿着锥子在那里砸,有劲呢,一会就见水了,太红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觉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头就去给放渔网了,几个人一连砸了好几个,要么放网子,要么放笼子,还放了俩鱼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帮人就跟山大王一样,日子畅快的不行,哪儿好玩的都会,上山下海的都来劲。

太红旗这一会热的不行了,体质好,自己棉袄一扒拉,里面就是一个羊毛衫,老棉袄一下来,气质更好了。

孙子眼馋的不行,也是到了爱俏的年纪,“你借我穿一天呗,明儿借我,后头我就还给你了。”

这羊毛衫少见,是羊绒毛的,灰色的鸡心领,针线细密又贴身,太红旗这是今天刚上身,过年的时候他爷爷给买的,过年穿新衣服嘛。

现在大家毛衣颜色是真的少见,要么是深红色的,要么是绿色的,都是自己家里当妈的织,基本上一个样,孙子一看就眼馋了。

太红旗自己看了看,没觉得多好看,但是暖和就是了,“行啊,给你穿,回家就给你。”

孙子美的不行了,有个喜欢的姑娘,一寒假不见了,他明儿要骑着自行车去她家窗户底下溜一圈,穿个羊毛衫多洋气啊。

等到了点儿,几个人去巴拉东西,还真的是有鱼呢,六条大鱼,还有巴掌大的小鱼,这个倒是不少,大家吃就吃小鱼,好熟又入味。

在河边冰碴子里就地收拾了,然后几个人就跑到屋子里烤鱼了,里面有炉子刚好暖和,半下午冻坏了。

是真的香啊,冬天的鱼,在下面肥的不行了,又傻又笨,肉质还好吃,炭火一烤就可以了。

孙子自己眼馋,半生不熟的就伸手去拿,几个人都等着呢,不肯吃亏一起抢,竟然一条小鱼,不熟就给抢没了,烫的爪子都红了。

孙子自己小刺都恶狠狠的嚼,“真好吃啊,这一冬天都没吃鱼了,贵的要死不说,吃起来就跟棉花一样。”

冬天里没鲜味,河鲜都少见了,等着从东北运过来的鱼,到这里就是死肉了,那里来的鲜美呢,孙子就算是家里条件好,可是鲜鱼肉也吃不上的。

太红旗自己也喜欢吃,一人拿着一条鱼吃,大家手掌心的鱼,就跟狗啃的一样,只他一个,吃起来都是要从尾巴开始吃,然后慢慢的往上,边上小刺就吃了,最后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鱼骨头,算得上是细致了。

他在外面快活,这家里氛围很一般了,江长源吃饭的时候一看太红旗不在,看自己儿子就不大顺眼。

都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不然这一片漆黑大冷天,谁不喜欢暖和被窝里多睡一会呢。

那老太手脚麻利,有多少捡多少,她也是富贵过的人,只不过纵观这辈子,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冷哈哈的大半个小时,回家就五点钟了,正好开始做饭。

悄没声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屋子一看,宋清如自己哼哧哼哧的扶着床转悠呢,脸上竟然红扑扑的,气色看着从来没有的好。

心里面一酸,到底是没妈了,孩子也懂事了,“怎么就起来了,早上起来冷,你去床上躺着。”

宋清如自己转过来,走了一个小时了,心里面也松快,“没事,姥姥,要做饭了是吧,我给你择菜。”

她心细如发,天底下第一等的体贴人,想着乌漆吗黑的出去了,这会子再去看看那半篮子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嫌弃。

炉子边上有马扎,拉过来一个,顺手拉了一个菜盆子,就从篮子里面往外理菜。

那老太更心酸了,自己去装水烧锅子,少不得又要流几滴眼泪,心想着这孩子,以前都是清高的不行,不吃这样的菜,也不乐意她去捡,觉得丢人。

屋子里面宋清如看着那菜叶子,都是外面不好的,有的蹭了,有的长得脏,还有的虫眼多。

她自己小心撕着坏了的,烂了的,能吃的就都吃了,老了不新鲜的也吃,现在粮食不够吃,政策上说是以菜代粮,谁管好不好吃,吃饱了就可以。

一家子都起来了,宋为民自己屋子里外收拾着,一对兄姐睁开眼睛就读书了,那老太做饭,一篮子菜,基本上都给吃了,早上起来吃稀的,就靠这点菜,里面抓一把玉米粉。

伸着勺子搅和一下锅子,宋清如老老实实的看着,看着自己姥姥手上都有老年斑了,一点也不白胖,只是干瘦,这老人家一直省着自己的嘴,给孩子吃,给当家的吃。

“姥姥,等我好了,我跟着你一起去。”

那老太把勺子搭在锅盖上,看着宋清如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一双好眼睛,杏核子那么大,眼角开的深。

“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干什么,在家里好好的不生病啊,姥姥就高兴了。”

“姥姥,我马上就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宋清如细声细气的说话,给那老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个劲的摸着她的头发,趁着功夫给梳了个小辫子。

宋清如自己晃了晃脑袋,刚觉得很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什么好看的都不行了,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等饭好了,宋为民从墙角拖出来一个饭桌子,平时碍事都是立起来的,那老太给盛饭,一人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手艺很好,饭菜的原香味。

里面都是菜叶子切成了条,白的绿的都有,一家人都吃的很香。

就是宋清如也有一大碗,剩下的刮了刮锅底,那老太自己也是一碗,只不过平平的稀一点。

看着一锅子多,但是架不住人多,一人一大碗就没有了,宋清如也没有说话,自己拿着勺子慢慢的吃,她拿不起大碗来,吃饭都是勺子。

看她吃得好,宋为民就微微点头,“今天吃饭吃的好,也能自己下来了,多吃点,不够我碗里还有。”

宋清如连忙点点头,“够吃了,够吃了,你还要上班,多吃点好。”

人一会就吃饱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面就冷清下来了,那老太端着一盆子衣服进来,屋子里面洗衣服,省的外面冷。

“姥姥,给你吃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宋清如当然知道姥姥难做,家里面女儿都没有了,一个丈母娘在家里算什么事情呢,所以看着那老太,不停歇的干活,吃饭也心虚,她就故意吃的慢,剩下的都是给那老太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