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觉得照片里的人刺目,而是觉得那个拍照的人,有那么一瞬间,沈轶觉得对方根本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还有,我想让他到东源。”

祁遥在补充了这句后,就一直都关注着沈轶的神情变化,看他忽然表情一泠,脸冷沉得像是下一刻就能滴出水来,祁遥心脏砰砰砰跳得失了节奏,呼吸都随之放缓,担心打碎暴风雨前这短暂的宁静。

等了好一会,等到祁遥都开始后悔,自己的这个举动,若换成原主邹宁,铁定不会把此事告知沈轶,只会自己单独处理。

原剧情里,邹宁没和苏景分手,邹宁给了苏景一张副卡,苏景欠钱后直接刷卡把账还了,后来邹宁知道,苏景谎言称他本来是拿钱投资,结果对方被证实是骗子,邹宁不疑有他,继续宠着苏景。

现在他扮演着邹宁,同苏景分手,还停了那张副卡,所以苏景还不了钱,苏景这人有个很大恶习,爱好赌博,在邹宁被关小黑屋后,剧本里提及到一句,他再次被人利用,欠了几千万,然后相当于把自己身体卖了,接拍各种低'俗片子。

“你的意思……想让东源签他?”

祁遥因分了些神,没听清楚沈轶的话,他表情有瞬间的一呆,然后从捕捉到的几个关键词拼凑出沈轶完整的话。

“嗯。”祁遥点头,在沈轶忽然收紧的瞳孔里,随即加上解释,“苏景现在正当红,有极大的粉丝群体,我个人的想法,是把他签到东源名下,先替他暂时把钱还了,然后安排给他电影电视剧拍,让他慢慢还款。”

这是祁遥的计划,苏景算是流量小生,目前卖的阳光积极向上人设十分讨喜,演技相比同期的,可以算得上非常好,只要有好的剧本,好的导演班子,要拍出受大众喜欢的片子,可以说不是什么难事。

苏景背叛的是邹宁,严格意义来说不是他祁遥,虽不喜苏景这个人,但祁遥从剧本里了解到苏景未来会凭借自身演技,囊获国内外各项大奖,他看中苏景的未来,那意味着源源不断的利益。苏景能给沈轶的娱乐公司东源带来极大的后续财富。

他一直都在花沈轶的钱,既然要学好,要让沈轶看到他的优点,苏景是个绝佳的人选,到时候签约对方,也相当于把人掌控于掌心,他不怕苏景蹦哒,现在的娱乐媒体,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扭曲成黑的。

粉丝们爱苏景的脸,颜值即正义。

这些祁遥没明说,他觉得以沈轶的头脑,必然知道。

沈轶清楚祁遥的潜台词,但另一个方面,他却是认为祁遥会直接找到他,让他签约苏景,分明是对这个小明星还余情未了,娱乐圈里,就难有干净的人,苏景还借高利贷,单单一项,若放沈轶这里,苏景能全须全尾活到今天,绝对是他命大。

对于喜欢戏子这一项,祁遥和他过世的父亲很像,到头来他这个照顾他十多年的长辈,还是抵不过给他生命和鲜血、可也同时背叛妻儿的那个死人。

这个苏景,沈轶决定,签到东源之后,绝对不能让他再待在邺城。

沈轶同意了祁遥的提议,祁遥退出房间,刚转身走了两步,发现自己手机还在沈轶那里没拿回来,返身回到门外,犹豫了片刻,祁遥再次敲门。

拿回手机,祁遥下意识查看那张照片,意外看到照片竟是不见了,被沈轶给删了。

祁遥把手机捏掌中,走下楼梯,照片到还好说,苏景那里还有视频,祁遥紧拧着眉头,眉间一条数痕,他走到楼下大厅,拨通了苏景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人给接了起来,祁遥眼眸冷凝,声音也没多少温度。

“宁少……”那边一把激动的惊讶声。

祁遥瘸着腿,缓慢往门外走:“在哪?”

苏景即刻给了一个小旅店的地址,高利贷的人守在他家门外,他根本不敢回家。

本来只是欠了两百万,但利滚利,几个月时间就翻了倍不说,还逼他必须在五天之内拿出来,他的钱都拿去投资了,虽然有祁遥送的房子和车子,可要立马变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走投无路之下,苏景只能向祁遥求救,哪怕对方已经发现他和别人有染,但他相信祁遥是喜欢过他的,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被高利贷的人给伤害。

果然,祁遥在乎他,苏景似乎忘记了,自己拿照片和视频威胁祁遥的事。

祁遥刚到家里待了不到一小时,又离开家,坐车往苏景那里赶。

中途收到几条信息,好友姜欢发来的,一串人名,还有他们各自的电话,祁遥把信息复制,放进加密的文件里,然后删除信息。

汽车导航到苏景说的旅店,祁遥坐在车里,给苏景打电话,说他在店外,让苏景下来。

电话挂断后,楼上一个窗户就猛的打开,里面一个人往外探头探脑,在看清楼下停的车的确是祁遥的,立马就转身,往楼下飞奔。

苏景跑到车前,满脸震惊和喜悦。

祁遥表情不多,甚至没说话,朝苏景扬了往下颚,示意苏景上车。

苏景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闪身进去,他转头眼睛里都是明亮的光,就是这样一副极具欺骗性的模样把曾经的邹宁骗的团团转。

同祁遥坐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苏景觉得空气变得压抑和沉闷,他局促不安的缴着手指,低声道:“宁少。”

“借的哪家高利贷,地点是哪儿?”祁遥斜眼看着苏景,语气淡漠。

苏景啊了一声,然后老实回答了。

“就往河西开。”祁遥同司机道,司机掀起眼帘看了下后座,然后发动引擎,汽车缓慢驶上马路。

沉默无声弥漫,苏景本来想委屈得哭诉一番,博取一点祁遥的同情心,可祁遥冷眸冷脸,浑身都散发着犹如实质般的寒意,苏景事先准备好的无数说辞,都只能被迫咽了回去。

行到中途,祁遥忽然问了一句:“你说你拍了视频?”

面无波动,可旁边的苏景因这话身体都颤了一瞬,他立马拨浪鼓一样摇头:“没有,我没拍,我只是怕宁少你不肯帮我,故意那么说的,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宁少你不会介意的,对不对?”苏景情绪激动地一把抓住祁遥的手,眼眶里泪花闪烁。

祁遥看着苏景这幅本该惹人怜爱呵护的表情,他接下来做的,只是无动于衷地一根根把苏景的手指从他胳膊上掰开。

“东源准备签你,你欠的高利贷,东源暂时帮你还,但这之后,你得签约到东源来。”

要真论起来,东源娱乐公司比苏景现在的经济公司还实力雄厚得多,苏景早就想签约东源,但那边违约金也高达千万,他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

祁遥这么一说,苏景立马又觉得祁遥还爱他,不然不会做到这个地步,都怪他一时贪心,舍近求远,以为祁遥没掌管东源,没有实权,就没法让他过去,苏景两手紧紧攥着,他庆幸自己能被祁遥喜欢,今后他一定收心,好好跟着祁遥。

祁遥瞥了苏景一眼,从他脸上的那份喜悦隐约猜得到对方多半是误会了,不过无所谓,苏景这事,倒不是对他全无益处,沈轶能松这个口,归根结底,还是对方在乎他。

沈轶没有后代,身边最亲近的除了秦叔就是他,沈轶的家产和企业,未来必定要给某个人,祁遥不会做原来的那个邹宁,放着这么大财产,没有想法,他有,而且还很大。

就算未来哪天沈轶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对方也不会成为太大的阻碍,他已经足够确信沈轶对他的在乎,他在沈轶心里的位置,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汽车很快就停在一栋高楼前,乘坐电梯,上了十七楼,苏景来过这里,所以熟门熟路,出了电梯,左转,前行了十多米,到一家借贷公司。

透明的玻璃门关着,苏景上前把门推开,侧身让祁遥先进。

祁遥举步往里走,通身气派泠然,让里面有的员工一抬眸看到他,就被他相貌和气质所吸引,眼睛都瞬间发亮了。

祁遥视线快速扫视一圈,苏景跟在一边,小声对祁遥道往右边走。

两人随后进了经理办公室。

事情相当顺利,祁遥一进屋,经理直接认出他来,知道他身后的人是谁,经理谄媚得甚至询问祁遥是否需要借贷,利息甚至同银行差不多。

祁遥就没缺过钱,直接回绝。

替苏景还清欠款,拿回欠条,欠条祁遥留着,之后出了借贷公司,祁遥让司机开车送苏景回他的住处,车子到目的地,苏景忽然坐着不动。

祁遥疑惑:“怎么不下?”

苏景紧张地搅着手指,他抬眸快速看了祁遥一眼,立马垂落眼帘。

低声做着邀请:“宁少…上去坐一会再走吧。”

等了半天不见祁遥那里有回应,苏景猛地抬眸,就对上一双冷漠里带着鄙夷的眼。

“苏景,我好像还没有和你说过。”

苏景愣了一下,他直觉接下来的话不会是什么好话,可他无法出声,祁遥声音里的嘲讽让他觉得心脏都紧缩了起来,他觉得心口钝痛。

“你太脏了。”

苏景像失了魂般推门下车,旁边有路人经过,撞到苏景,苏景踉跄着,差点摔地上。

司机视线在苏景和后座的祁遥身上来回移了移。

明明之前祁遥把人捧在手心里疼,转瞬就冷漠决绝至此。

不过祁遥能同苏景分开,他到是觉得挺好,他自认看人较清,这个叫苏景的小明星,眼睛里分明流露着物慾,是个贪心不知足的人。

回沈宅后,祁遥看着手机里一个醒目的已经不算陌生的名字,于第二天上午八点多,他联系上王一唯。

王一唯家里有人在局里工作,他请王一唯帮他查几个人,不是单独的那一个,那样目标太过明显。

而之所以会拜托王一唯,而不是姜欢,原因是祁遥不想姜欢掺和进来,对邹宁真心的朋友不多,姜欢是其中难能可贵的一个,他虽不是真的邹宁,但住进这个皮囊,别人对他付出的感情,他不能视而不见。

王一唯和姜欢不同,他善于审时度势,不会像姜欢那么冲动,不会让自己陷入过度被动的境地,所以祁遥选择了他。

王一唯奇怪祁遥怎么会查那些人,祁遥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王一唯也听说祁遥被沈轶惩戒的事,因为是道听途说,当时他有点事,离开邺城了,于是在一家餐馆里见面后,开口询问祁遥是不是真的。

祁遥点头:“是。”

“真的三十鞭?五爷他还真下得了手,你还好吧?”

“没事,擦了药,都结疤了。”

“嗯,没事就好,放心啊,你交我办的事,两天时间就能给你办好。”

“那我提前谢谢你了。”祁遥对着王一唯说道。

他是夜里回去的,回家时,屋里就只有秦叔在,沈轶掌管硕大的沈家家业,个人空闲时间其实相当少。

一晃又几天过去,祁遥脚伤好了大半,基本可以脱离拐杖行走了。

周三的这天,吃过晚饭,又洗过澡后,祁遥就到床'上休息了,在半夜醒来,觉得口渴,于是下楼接水喝,接了半杯热水,准备回去,发现书房那里的灯还亮着,祁遥在走廊里站了一会,随即转向,走去了书房。

书房们半掩着,祁遥从缝隙里往內看了看,看到书桌后沈轶正一手撑着头,似乎睡了过去,他犹豫了片刻,缓缓推开门。

但这一推,明明几乎没发出声音,屋里的人瞬间惊醒,然后凌冽的目光投向祁遥,分外清明和深邃,带着审视和冷漠,俨然刚刚没有睡着。

祁遥握着门把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另一只手里还拿着水杯,祁遥没怎么想,就道:“五爷,您喝水吗?”

话一落,祁遥眸光颤了颤,这杯水他刚刚喝过,但门已经推开,话也说了,退路便没了,祁遥顶着沈轶冷黯的目光,走进屋,把杯子放在较远的地方。

好在沈轶没喝那杯水,祁遥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沈轶抬手揉着不断突突扯痛的太阳穴,坚毅的眉宇微拧,他声音低沉染着冷意。

“怎么还没睡?”

“有点口渴,所以下楼……”祁遥语气倏的一顿。

沈轶视线倏地转到放桌上的那杯水上,杯里还有大半的水,那么另一半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瞬间就有被抓包的窘迫,让祁遥微红了脸,想解释,可似乎又无从解释。

“没其他事就回去睡吧。”沈轶拿开按压太阳穴的手,眉头还是拧着,不见舒展的迹象。

祁遥看着沈轶棱角都极尽锋锐的侧面,忽的想起之前在按摩店那里请按摩师教了他一点按头的手法,正好可以拿来现在用。

祁遥不仅没出去,还朝沈轶那里靠过去,他注视沈轶的眼,道:“五爷您头疼?我帮你按一会吧。”

然后不等沈轶回绝,祁遥就走到沈轶身后,快速卷起点袖口,两手落在沈轶额头两侧,大拇指摁圧起太阳穴来,力道把握得刚刚好,让沈轶想脱口而出的话,到舌尖,又退了回去。

祁遥在沈轶身后,声音从沈轶头上传来,语气温暖和他手的温度几近一样。

“怎么样,力道合适吗?”祁遥垂目打量沈轶的表情,没发现什么异常,为自己的冲動行为捏了把冷汗,幸好今天运气还不错。

沈轶视线里只有祁遥两只弯折在他眼前的手,手腕纤细,皮肤白皙隐隐透明,似乎都能清晰地看到下面青色的血管,沈轶也去过按摩场所,对比一下,发现竟然是祁遥按得舒适些,沈轶眸色渐沉下去。

祁遥按摩过太阳穴,转而又按压其他的穴位,他记忆很好,按摩师说过一遍的地方,他基本就都记住了,就那么站沈轶背后,给他按摩了整个头部,沈轶身体全然放松,祁遥脸上慢慢有笑容浮现出来,一双眼都盈着璀璨的星光。

亮得令沈轶心中猛地一悸,几乎是瞬间,沈轶想到了一张藏在他手机里的照片,里面一个半倮的人,照片是从祁遥手机传输过来的。

每个人心里都沉睡着一只凶猛贪婪的野兽,沈轶知道,他心间牢笼里的那只,已经在苏醒中。

按摩完后祁遥退出书房,他看到书桌上堆的文件不多,估摸了一下时间,也许还要处理半个小时左右,于是他重新走下楼,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熬了点安神助眠的米粥,跟着端去了楼上。

去的时候沈轶正在处理最后一份文件,祁遥站在门口,等沈轶合上文件,他敲门进去。

沈轶看着再次进来的祁遥和他手里端着的粥,热粥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扩散到整个屋子里,沈轶的头疼在祁遥为他按摩后,缓解了不少,祁遥接二连三做着的这些,不是他以前会做的,他在试图讨好他,沈轶清楚且明白。

沈轶不加阻拦,对于祁遥的主动亲近,他保持着一个全盘接受的姿态。

无论祁遥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会满足他。

因为,祁遥的存在,独一无二,无可取代。

祁遥看着沈轶将一碗粥给喝完,笑容漫及到眼底,他拿过空碗,放回厨房,洗干净后才回楼上,书房那里的灯已经关了,表明沈轶去了房间,祁遥打了个哈欠,也回自己屋,这一睡,直接一夜无眠安睡到了翌日天明。

就这样安稳过去了四五天,祁遥会在沈轶熬夜工作时,给他准备一碗安神的热粥,也会在对方头犯疼时,给他按摩缓解一下,彼此渐渐默认这种相处模式。

到周末的一天,祁遥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一阵手机铃声叫醒。

来电话的是王一唯,表示祁遥托他查的人都查清楚了,问祁遥是不是派人给他把资料送过去。

“不用,我过来拿。”祁遥捏着电话,一边穿拖鞋一边道。

“行,那你几点过来?”

“九点半。”

穿着拖鞋下楼,祁遥揉着惺忪的眼睛,秦叔起早,已经做好早饭,往餐桌上放,祁遥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就要坐下去。

忽的,他动作一顿,朝左边客厅沙发上瞧过去,那里的人正好也起身朝他走来,祁遥听到砰砰砰跳动的心跳声,往常这个时候男人已经出门了,今天却意外地没有离开,穿着家居服,米色的衬衫,浅灰长裤,这些该是暖色系,可被男人冷肃的脸色一渲染,只给人一种寒冷的感觉。

但他视线在看向祁遥时,却忽然柔和了两分。

“一会和我去公司。”沈轶看着坐他对面的祁遥说道。

祁遥一惊,咽下嘴里的菜,有些迟疑:“我和人约……”

“推掉。”沈轶直接打断了祁遥的话。

祁遥张了张嘴,面容里有着挣扎,然后点头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