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聚散(1/1)

第129章聚散

她目光复杂,看了沈沛白一眼,沈沛白松开了她的手,道:“我还有要事要去办,你且帮我招待楚贤弟。”

不知为何,苏映雪觉得沈沛白话里最后三字着重了一份,似乎有着别样的意义。

苏映雪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看着一身落拓的楚闻庭,心中大抵是兴奋、激动、急迫,还有几分感慨:“二哥,咱爹呢?”

楚闻庭冷冷笑了一声,那双狐狸似的眼眸微微眯起:“二哥?”

苏映雪心中咯噔了一下,果然,果然!没有第一次把自己重生的消息告知他们,如今楚闻庭这老狐狸,肯定在想要怎么折腾自己了吧。

苏映雪连忙讨好着,转移话题道:“二哥,我昨天看到明儿了,真真是聪明伶俐,不愧是二哥的长子。”

楚闻庭又冷哼了一声,看着完全陌生的容貌,一举一动间却是有说不出的熟悉感,心中终是软了几分,她从前受了这么多的罪,为了楚家付出了青春,却从未将苦痛说出口。

如今她好不容易复活,原本他心中还担忧到时见面会别扭和隔阂之意,如今见了面却想着,这是苍天的恩泽和垂怜,这个人是他从小宠大的三妹啊,就算换了皮囊,换了骨血,她的灵魂和回忆却不需要血缘来牵绊的,只消被她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就说不出苛责的话语。

“在里面。”楚闻庭叹息一声。

苏映雪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却丝毫没有得意,心中忐忑站在半开的房门口。

屋内有些阴暗,半开的窗子将阳光洒了进来,两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托着下腮,正听着半眯着眼睛靠在椅子的楚子冀讲一个征战沙场的故事。

讲故事的人说得十分投入,听故事的人听得津津有味。

一个故事完毕,说故事的人叹息了一声:“最后那大将军被皇帝猜忌,离开了京城,到了一个十分偏远的地方,过起了隐姓埋名的日子。”

楚白明歪着小脑袋道:“为何这个皇帝会不信任大将军呢,大将军明明这么忠心,还替他打跑了这么多敌人。”

楚子冀道:“权势,是所有人想要得到的东西,但是百万人之中,只有几个人能得到,一旦得到了权势,有人会追随你,听你号令,你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而坏人得了权势之后,不满足于现状——”

楚白澜弱弱的打断他的话:“可是大将军不是坏人呀。”

楚子冀目光微沉:“皇帝知道大将军不是坏人,但是他为了自己的权势,不得不这么做。”

楚白明似懂非懂:“所以那个皇帝也不过是权势的争夺者吗?”

说罢他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道:“哎,真可怜,跟隔壁二狗兄弟抢糖果一样,他们都不知道其实那个糖一点都不好吃,还不如对门家的肉包子好吃。”

楚子冀听了他的话,竟是一愣,表情有些复杂。

苏映雪伸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门轴声吱呀转动,屋里的人抬起头,一大两小,三双眼睛盯住了她,她本想要扬起嘴唇,但是不知道怎么的鼻腔内有一股酸意。

楚子冀躺在躺椅上,只是看了苏映雪一眼,就又侧过身躺下了,楚白明刚想要说话,他爹就走了进来,把他们两个人带了出去。

屋内转眼间就静悄悄,苏映雪眼睛有些酸涩,光尘下将军爹的两鬓越发斑白,好像带着霜雪一般,而他的眼角的皱纹已然非常的明显,他老了,如今已经过了五十岁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穿着铠甲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非要用胡子扎自己,或者买幼稚丑丑的玩偶来吸引自己的目光,然后自己却是给他一个嫌弃的表情,在自己闯祸的时候,拿起马鞭想要抽打自己的屁股,却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最后被娘亲护着,烦躁又委屈的拍着门,高声想要掰正娘亲那是非不分的护崽观念。

苏映雪对他最后的印象,定格在他有一年大寿时候,她趁着皇帝心情好,特意求了一次出宫的机会,陪着当时还算壮年的父亲喝了一趟子的酒,喝到最后外面已是鹅毛大雪,他皱着眉让她留宿一宿罢,但是自己却还是走了,因为那时候她已经察觉到皇帝对楚家已经很不满意了,只是没有想到那夜成了最后一眼。

她临死的时候,唯一想着的是,皇帝愿意放过楚家吗,会放过父亲吗?

而今,楚子冀坐在她的面前,她却有了几分怯意,父亲会认自己吗?因为真正算起来,他的女儿已经在六岁那年不小心淹死在荷塘中,她不过是千年之后的一抹幽灵,无意之下,做了他二十年的女儿,得他护佑才长大。

正因为楚家爱护她宠着她,所以她宁愿放弃生命,也不愿放弃他们这群亲人。

屋内不知道沉寂的多久,楚子冀突然坐起身来,冲她招了招手,苏映雪呆呆走过去。

“都已经嫁做人妇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哭哭啼啼的?”楚子冀伸手抹了抹她的眼泪,他的手指粗粝了许多,却一如记忆中那样温暖。

“你娘若是在此地,定会以为是我把你惹哭了。”楚子冀道。

“爹——”泪珠似断了的珠帘,模糊了视线,苏映雪笑着流泪,那颗惶恐流离的心,重先安定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苏映雪坐在院中,对面是贴着人皮面具的楚子冀,一旁是楚闻庭,一个中年男子守在院子口。

苏映雪大概说了一下最近这几月发生的事情,不过她隐去了自己受伤的事情,只说了自己被空山子所救,不过眼睛看不见这件事情是瞒不过去的,所以她就编了一个自以为十分合理的借口,然而却被楚闻庭瞪了两眼。

楚子冀道:“我当年倒是对苏太师娶妻只是有所耳闻,听人说他的妻子因难产而亡,原来是这么回事。”

又道:“我一向对文官不对头,倒是跟他无甚往来。”

苏映雪知是如此,不再问苏正阳的事情,反正如今自己已经嫁入的沈家,除了逢年过节外,跟苏家大体上是没有什么瓜葛了。

只是心中仍有些隐隐不安,感觉苏正阳绝对不像是表面那般温和无能,不过这应该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苏映雪将这些抛诸脑后,端着脸看着他们两人:“爹,二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什么事情?”楚子冀眼神飘忽,左顾右盼,想要转移话题,“岫儿,你且跟为父说说,你那个火锅的主意是如何想的?”

苏映雪转头盯着楚闻庭。

楚闻庭咳了一声:“你是想问,为何父亲如何离开荆州的事情,还是大哥失踪的事情?”

苏映雪惊道:“大哥失踪了!”

楚闻庭道:“一个多月前,他就失踪了,至今无人知道他的消息。”

苏映雪慢慢皱起了眉,道:“他这些年究竟做什么生意?”

楚闻庭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些,当年楚越川跟着楚子冀冲锋陷阵,既是勇猛的前锋将军,又是楚子冀的得力干将,当年楚子冀被剥夺兵权时,他表现的最为激烈,甚至还有反了的念头,虽然最后被楚子冀揍了一顿,偃旗息鼓了。

后来楚氏一族离开了京城,楚家先祖本是弃儿跟着开国皇帝南征北伐,后背封为镇国将军,世蒙祖荫,本来是没有什么老家的,于是就跟着楚子冀流放的方向走,一直跟到荆州城的附近,最后在在丰宁城落户,掩藏了身份,做起了买卖。

说来也怪,楚闻庭在京城之中,每到春日百花盛放时节,漫天花粉的时候就会喘疾发作,浑身发疹子,看了无数大夫都治不好的毛病,到了丰宁城居然就自己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京城风水不好,还是楚闻庭跟京城天生犯冲。

而且楚闻庭还是一个天生做生意的料,不到三年时间他已经成为丰宁城最为富裕最有能力的布商了,楚氏一族如今日子优渥,全仰仗与他。

然而楚越川却好像被拔了尾羽的孔雀一般,终日没有干劲,做什么都失败,有段时间楚闻庭好不容易说动了自家大哥跟着一位茶商走南闯北学点本事,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个茶商的女儿看上了楚越川,非要嫁给他做什么平妻。

好在楚越川虽然没什么干劲,对自己的发妻一直真心对待的,楚越川的妻子徐氏乃是淮江总督之嫡女,原本出身是远远不及楚家的,但是楚子冀因为自己娶了喜欢的女子,所以对儿女们的姻缘一直都是秉持着你开心就好的心态的。

原本楚家抄家之后楚越川想要和离,让徐氏择郎另嫁的,但是徐氏说什么都要跟着楚越川。

茶商行货之路不了了之,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楚越川有了几分主意,说自己想要开一个武馆教人习武,武馆自然不能只教枪法,于是楚越川打算先出府游历三四个月,看看能不能招几个南北武师。

楚越离开丰宁城之后,一开始没过几天都会写一封家书,后面家书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书信的内容也越来越短,楚闻庭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上面只有四个字。

安好,勿念。

笔记潦草,匆匆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