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与凤青大婚的百年之后,荣树已迈入了六百岁的高龄大关,北赢的妖若能活到这般年岁,别说儿孙满堂,就是曾孙都能遍地跑了,唯独荣树他茕茕孑立,形影单只。
桃花问他,为何不找个师母。
他点头,笑:“嗯,为什么不找呢?”
桃花不懂。
他揉揉她的发顶,笑着找凤青喝酒去了。
为什么不找?
哦,累了,他野惯了,也玩狠了,动过心,伤过神,没有轰轰烈烈,甚至雁过无痕,可到底是耗尽了平生的力气,伤筋动骨了,便再也折腾不起来了。
桃花怕荣树一个人寂寞,在他六百一十九岁生辰时,送了他一只宠物兔,是只白色的母兔子,生得漂亮,品种也纯,只是没有修炼的天分,便只能沦为低等兽宠。
这兔子是桃花从听茸境与云渺山交界的山峦里捡来的,她见它乖巧温顺,又生得毛白眼红,便养了一年。桃花甚为喜欢这兔子,觉得它像朵温柔的解语花,特别能解闷,便把解语花兔子送给了荣树。
她为兔子取了名,甯和。
荣树似乎也是喜欢的,笑着抱回了云渺山,说会好好养,让桃花过几日去云渺山看甯和。
桃花说好。
见自家妖主抱了只兔子回来,无常很是吃惊。
“妖主,您怎抱了只兔子回来?”无常猜测,问他,“要吃了吗?”
奇怪,妖主都多少年不吃活物了。
荣树未言,无常便又请示:“妖主您是想清蒸还是红烧?”
荣树一个阴邪的眼神过去:“谁说本妖主要煮了它?”
不煮啊。
无常便善解人意地问:“您要生吃?要不要无常给您剥好皮?”
妖主他老人家一反常态,摸了摸那只白兔子的毛:“我要养它。”
无常:“……”
真是活久了什么稀奇事儿都有,吃了五六百年荤生野味的邪妖祖宗,居然开始养兔子了。
荣树见无常杵在那,不耐烦:“去弄个兔子窝来。”
“哦。”
无常刚走到洞口,就听见里面妖主老人家颇为愉悦的低笑声,应该是在喂兔子:“吃吧,等你吃胖了,我便让你桃花小主子来看你。”
桃花小主子……
哦,原来这兔子是桃花殿下的,那就难怪了。
这只兔子还有名字,叫甯和,是桃花取的,无常早先不知道,总是小兔子小兔子地叫,后来被妖主他老人家‘提点’过后,才改过来。
总归来说,荣树待甯和兔子是极好的,一日三餐一顿都没少它,即便是这兔子夜里钻了荣树的被褥,他也只是把它踢了下去,没有一脚踩死它。甚至可以说,除了桃花之外,荣树最纵容的便是这只兔子,心情好时,甚至会哄哄它逗逗它,给块糖给块肉也是时有的事。
若是这只兔子乖乖的,估计会一直受宠,
可事情总是出人意料的多,甯和兔子养在云渺山的第三个月时,因为贪吃,误食了荣树培育的蛊种,叫生妖蛊,是荣树近一年琢磨出来的新玩意,可以给低等兽类开灵智,不过,还未来得及试验过。
甯和食了生妖蛊之后,昏迷了七天,荣树连葬地都给它选好了。可到第八天的晚上,兔子醒了,开口就说了人话,第一句话是两个字,一个名字。
“荣树。”
声音,与桃花一模一样。
荣树失神了。
“这是开了灵智?”无常惊诧道,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只白兔子。
那只兔子甜甜地喊了他一声无常。
这语气……
荣树突然开了口:“谁准许你喊我的名了?”
不知是喜是怒,无常从侧面看去,只能看见他家妖主紧绷的下颚轮廓。
甯和抬着头,耷拉着一双兔耳朵:“那喊什么?”
又甜又软,音色清澈得像泉水叮咚击石。
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像,像极了桃花。
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它学了去,桃花养它的那一年吗?
“喊主人。”荣树道。
自那之后,甯和的窝便移出了荣树的寝居。
而且,荣树再也不会喂她,不会逗它,更不会碰她抱她,只是让她用她那副嗓子一遍一遍念一本深奥的经文,隔着屏风,不让她过去。
他侧躺着,不厌其烦地听着,有些失神,唇中溢出了低低一声呢喃:“桃花……”
屏风后诵读经文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久,那个软糯轻灵的声音道:“主人,我是甯和。”
他突然大发雷霆,一掌击碎了屏风:“滚出去!”
也是那天,这副嗓子的主人来了云渺山。
荣树将甯和唤到身边来,睨着她,语调慵懒又随兴:“不准在她面前开口,就和以前一样,若是惹了她不开心,我便割破你的喉咙让你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这般戏谑似的口吻,唯独,杀气一分不少。
“为什么?”甯和问。
他笑,笑得很迷人:“你配吗?”
配吗?
她不过是个供人玩弄的低等兽类。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甘心,有了奢望。她走过去,趴在荣树脚边,隔了几公分的距离,不能挨着。
只有那里,是她的位置。
漂亮的女子这时进来,笑着,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荣树师傅。”
是桃花来了,捧着她新培育出来的一只蛊。
荣树撑起没骨头似的身子,腾出了一半的软榻,对她招手:“到这来。”
桃花不与他扭捏,大大方方地坐在他旁边,他接过她手里的玉石盅子,又顺手将案桌上的一碟糕点放在了她手里。
甯和趴在地上,看着那碟卖相极其精致的糕点。
那碟糕点,无常每天都会做,会摆出来,荣树不吃,他也不从来不许任何人碰。原来,是给楚桃花准备的。
“我培育的第一只噬心蛊,如何?”
桃花的眼睛很亮,很漂亮,看人时,里面会泛着光,专注的时候,更像是望着一对闪耀的星子。
“好是好,”荣树看向她,“你是不是用血养它了?”
桃花心虚地笑笑,伸出一根嫩生生的手指,比了个指甲盖的位置,说:“就一滴。”
“一滴都不行,这小畜生可担不起你一滴血。”他沉着脸训她,“再阳奉阴违,我便不教你育蛊了。”
虽然疾言厉色,可他眼神,始终都是柔软又带笑的。
甯和没见过荣树这般神情,他平时也会笑,也会怒,也会疾言厉色地训斥发脾气,可都不一样,在楚桃花面前,他是另外的样子,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样子。
“徒儿不敢了,师傅开恩。”桃花讨饶,乖乖巧巧正正经经地喊他师傅。
荣树哼了一声,伸手揉揉她脑袋。
她不满地努努嘴,往后挪:“发髻乱了。”
“老凤凰的手艺?”
“嗯嗯。”
漂亮吧。
不待桃花这句问出口,荣树便毫不客气地泼冷水,“真丑。”
说着狠狠揉了一把,将她的发髻弄得乱七八糟,跟狗窝似的。
桃花:“……”
她是个尊师重道的,大方地原谅了他老人家的手欠,瞧着地上仰头正看得出神的兔子,她笑着喊:“甯和,过来。”
白兔迟疑了一下,跳到了桃花腿上。
荣树随即便道:“下去。”
也是疾言厉色,可不一样,与训斥桃花时完全不一样,哦,有了对比甯和才算明白,这两者之间差了什么。
宠溺。
荣树对桃花,有那种习以为常且自然而然的宠溺,就好像骨子里的天性与本能,一点刻意为之的痕迹都没有。
甯和是被他的掌风推到地上的,摔得很重。
他似乎生气了:“你抱它做什么?”一边用袖子给桃花擦,一边对她耳提面命,“看把你裙子都踩脏了。”
“不打紧。”桃花满不在意地说了句,要蹲下去看甯和。
荣树拉住她,不理会,自顾给她擦裙子上的尘土,脏兮兮的脚印没了,他的袖摆秽迹斑斑。
“出去。”荣树没有抬头,冷声扔了两个字。
暴戾阴沉的情绪,一点都不掩饰,甯和看了一眼转身出去,在洞口,遇上了凤青,她退到一边,听见脚步声停顿。
“谁给你开了灵智?”
她抬起眼睛,便撞上凤青那双漆亮的瞳孔,像浩瀚无垠的冬夜星空,神秘莫测又深不可测。
甯和立马低下眼,恭敬地回:“是小妖误食了荣树妖主的巫蛊。”
“你的声音,”凤青微顿,“和桃花一模一样。”
她屏气凝神着,察言观色了一眼,便伏低不语。呵,凤青看她的眼神,与荣树第一次听闻她声音时一模一样,有惊,可更多的低沉阴郁的逼人。
“你若本分地做只兔子也罢。”凤青道。
她低头,不言。
凤青走进洞中,片刻,一句腹语传来甯和耳中:“不要随便开口。”
为什么不能随便开口?
若不本分呢?
甯和站在洞口,想着那一番话的弦外之音,洞中,隐隐约约的声音传出来。
“桃花。”
“青青,你来了。”
“来接你回去。”
只闻荣树冷冷哼了一声:“你这老凤凰,催死得催,真讨人嫌得紧。”他半真半假似的口吻,挑衅又戏谑,“桃花,你休了他罢。”
桃花轻笑。
“荣树,出来。”凤青语气里有隐隐怒气。
荣树一副柔若无骨的倦懒模样,往那软榻上一躺:“作甚?”
凤青言简意赅:“算账。”
荣树拖了拖语调,兴味儿十足:“哦?”他翘起二郎腿,“算的什么账?”
“你这个月已经偷了我三坛酒。”
凤青话音才落,荣树便笑了。
“你这记性。”他搭着一条腿,毫不掩饰他的嘲讽,“桃花,你不嫌弃他吗,我去偷了八回了,他只记得三次。”
“滚出来!”
好脾气的凤青,毫无疑问地被惹怒了。
然后,他们便打起来了。
然后,桃花说饿了,他们就住手了。
凤青要带她回去,可最后,荣树却留了他们夫妻用膳,将他从听茸境偷来的酒一股脑地全部搬出来了,他与凤青都喝了不少,唯独,桃花滴酒未沾。
她有些受寒了,凤青与荣树一个都不让她喝,再怎么嘴馋也不准。
甯和只是在洞外听着,听着里面欢欢闹闹,又落落清清,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听不下去,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声音,会让她厌烦,让她刺耳。
她出了夜明洞,漫无目的地,大概因为开了灵智,不多时,她便被云渺山里的一只野熊妖盯住了。
自然是逃不掉,野熊妖将她抓去了洞里,要吃了她来增修为,开膛破肚的前一刻,她吹响了脖子上挂的金属哨子。
荣树来了,眨眼的功夫,他来了,披着盛春最绚烂的晚霞,踩着祥云而来。
那野熊妖不认得甯和,可这云渺山,没有谁会不认得荣树,有谁会不惧怕这位占山为王了多年的邪妖妖主。
“小妖不知道它是妖主您的宠兽,小妖万死难辞其咎,求妖主开恩,求妖主开恩……”
野熊妖一直求,一直磕头,脑袋上鲜血直流,甯和好笑,方才还颐指气使要吃了她的猛兽,在荣树面前,却卑贱如蝼蚁一般。
荣树却没有多少耐心,捻了个妖法,那野熊妖求饶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了,只剩了一滩血水。
洞口,所有观望的妖兽噤若寒蝉,齐刷刷跪了一地,是一句话都不敢吭声,伏低做小看也不敢乱看,唯独甯和抬着头,痴痴地看着荣树,眼底狂热的光迫切地快要溢出来。
他问:“哪来的。”
不知是喜是怒,他敛着眸,漫不经心的目光。
甯和微怔。
“问你呢,哨子哪来的?”语气,不耐烦至极。
甯和低头道:“捡的。”
荣树似笑非笑,突然蹲下,伸手似把玩地拨弄着她脖子上挂的哨子,漫不加意的启启唇:“这是老凤凰给她的,她很宝贝的。”他低笑了声,眼底的光骤然一冷,“你可戴不起。”
他用力,扯下了她脖子上的哨子,金属的链子缠着她的白色兔毛,被拽得生疼,疼得眼泪都逼出来。
耳边,他说过的话,来来回回辗转,一句一句,都是冷冰冰的,阴测测的。
“喊主人。”
“你配吗?”
“看把你裙子都踩脏了。”
“呵,你可戴不起。”
她就这么一文不值?撇去那个天生好命的妖族公主闲暇时施舍的庇护余荫,她就真没有一丁点让他另眼相看的地方?
他一眼余光都没有留给她,负手走出了洞,俯睨那一众跪地心惊胆战的妖兽,不痛不痒般的懒漫语调:“是不是本妖主太久没问事了,打野味都打到我夜明洞来了?”
一句话,教云渺山所有妖兽都怵了心肝。
甯和痴痴地看着那人众星捧月地离去,他后背的光都是暗的,所有颜色加起来都不敌他颜色。这一刻,她为之倾心,为之疯狂又迷乱,她想,是啊,她多少是从夜明洞里出来的,他不会准许旁人动她分毫,那化为一滩血水的野熊妖不就是例子,她到底有几分不同不是吗?
从那之后,她不被允许进夜明洞,荣树将她放养,不管不顾。
四个月后。
“无常。”
“无常。”
荣树懒洋洋地在洞中唤了两声。
进来的脚步声很轻,背着光的身影单薄又窈窕。
荣树微眯的眼睫掀了掀:“桃花?”
熟悉的音色传来,她道:“是我,主人。”
音色与口吻都很像,只是,桃花可说不出这般的卑谄足恭的话来。
荣树凝了凝眸:“甯和?”
“是我。”
她从背光的阴影里走出来,一副容貌与桃花一模一样,分毫都不差,音容笑貌甚至举手投足都如出一辙,她走近来,伏跪在地上,匍匐于他脚下,将茶盏端过去,抬眼,明媚了眸光:“无常去了人族,让甯和来伺候主人可好?”
软软央求的样子,真是像极了。
荣树低头,嘴边勾了一抹笑,看着俯趴在脚边的女子,她的披风里,一丝不挂,抬手,捏起她的下巴:“真像。”
自然是像,她修成人形时,脑中便是照着那个女子的样子勾勒的,一笔都不差。
荣树端详着她的脸:“可惜了。”
“可惜什么?”
他松手,俯身擒着她披风的一角,慢条斯理地擦着那只碰了她下巴的指腹,无关痛痒似的口吻:“你若不是她送予我的,这样屡屡犯忌,我早便弄死你了。”
无疑,他对她,称得上纵容。
甯和双膝跪着,直起了后背,手抬起落在他膝盖,缓缓流连往上,笑靥如花地问:“那甯和再犯一次忌好不好?”
她笑起来的样子,与桃花一模一样。
荣树低低轻笑了声,按住了那双光滑软腻的手,他嘴边依旧挂着不经心的笑:“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要以为你有什么不同,更不要以为,你有什么资格拥有她的声音,”
他抬手,摩挲着她的脸。
“更何况是她的脸。”
话落,落在脸颊的指腹,突然抵在了甯和的咽喉。
她募地心惊,喉咙被扼住,脸上血色全无,挣扎着出声:“您……您不想要吗?”
她知道,他有多迷恋听茸境的那个女子,即便她已为人妇。
荣树笑,邪邪上扬的眸子微挑,他道:“你配吗?”
你配吗?
要多偏爱,才会将所有其他人都放在那一人脚下。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鄙夷与憎恶,最后一眼,然后,视线昏黑……绿光萦绕的妖气散去之后,地上只余了一堆森森白骨。
无常刚好走进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荣树颇为嫌恶地在擦手。
“妖主,这是怎么了?”
他简直难以置信,他才一转身的功夫,这兔子怎么就犯了死忌了,妖主都多久不怎么杀生了,何况,这兔子还是小殿下送来的。
荣树一派闲适,便好像方才那娇滴滴的人变成一堆森森白骨不是他干的似的,他半躺着,说:“你去听茸境告诉桃花,兔子走丢了,我悲痛欲绝。”
无常:“……”
您倒是做个悲痛欲绝的样子出来啊。
无常指了指那堆兔骨:“那这个?”
他轻描淡写地打发:“扔远点。”
那养了一年多的兔子,便如此说没了便没了,无常不知道那只兔子到底犯了什么死罪,也不敢乱说乱问,毕竟,小殿下那还一直以为小兔子是走丢了,他只是猜测,可能与小殿下脱不了干系,毕竟妖主他老人家这些年来脾气收敛了许多,每次开杀戒,多多少少都是与小殿下扯到了什么或多或少的干系。
诶,龙之逆鳞,动辄不恕。
后来,荣树再也不养兽宠了。
这日,荣树从听茸境回来,便发了一通好大的脾气,砸了好几个酒坛子。
无常甚为头疼:“妖主,您又是怎么了?”
高高兴兴地去,怎么怒气冲冲地回?
是又没打赢?
荣树咬牙切齿好不气愤:“凤青那只老凤凰,居然嘲笑老子老年无子。”
那肯定是您先讽刺他老年得子的。
无常肯定!
“他老年得子也好意思在我这嘚瑟。”
看吧。
就知道这俩老人家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善茬。
无常就随口应了句:“那您也整一个气回去啊。”
真的,他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的,没过脑子的,结果……
荣树笑了笑:“主意不错。”
“……”
到底怎么不错了,老年得子是随便说说而已的事情吗?无常硬着头皮试问:“您是要给桃花殿下找师母?”
他哼了一声:“谁当的起她师母?”
所以呢?没师母怎么老年得子?
然后,荣树又去了趟听茸境,心情愉悦地回来了,之后便闭关了,这一闭关,就忘寝废食,无日无月。
直到七个月后,无常就看着他家妖主老人家抱着一颗蛋出关了,真的是一颗蛋,目测十来斤,不小的一颗,蛋壳光滑又细腻。
无常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蛋,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这是?”
荣树笑得春风得意:“我家桃花的孩子。”
“……”
足足呆愣了十秒,无常才找回精神头,难以置信地盯着那颗蛋:“您啥时候偷了小殿下的蛋?”转念一想,无常又改口,“不对不对,小殿下啥时候生了二胎了?”
荣树掂了掂手里的蛋,异常满足的口吻:“我用她的骨血做出来的。”
邪妖就是邪妖,能搞出新品种,还能搞出大事情。
“……”无常安静如鸡了。
他敢保证,凤青妖尊要是知道了,得弄死这颗蛋,还有这颗蛋的再生父母——邪妖鼻祖。
果然,下午,凤青就杀过来了。
果然,打起来了。
果然,蛋被打碎了。
“嘎嘣。”
一声脆响,一个脑袋从蛋壳里钻出来了,肉乎乎光秃秃的脑袋,脆生生地喊:“爹爹~”
正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老人家都停下了动作,看着那蛋壳里面的东西,头无冠,形似如意,背无胆,二根尾羽。
无常惊呼了一声:“是凤凰!”
确切地说,是凰,凤凰中的雌凰。
而且……
无常盯着那刚破壳的小东西,稀松的尾羽上的毛色,又震惊了一下:“居然还是纯种的青凤。”
纯种青凤,自上古以来,除了凤青,这是第二只。
不知情的,没准会以为是凤青亲生的吧。
小凤凰一开口,就打破了常规思维,它扑腾着翅膀,奔向的是——荣树,圆滚滚的身子站不稳,便滚过去,嘴里欢快地喊:“爹爹~爹爹~”
荣树:“……”
想起来了,桃花身体里的十二根妖骨全是凤青的,她骨血造出来的蛋,承袭了凤青的种族。
荣树整个妖都不好了,怒气冲天:“艹!为什么偏偏是凤凰?”
凤青冷眼看他。
他吼:“老子最讨厌凤凰!”
要问北赢成千上万的种族里,荣树最看不惯什么,毫无疑问,是最高高在上的凤凰,偏偏,他亲手用自己的子蛊,培育出来了北赢唯一一只的母凤凰。
天老爷是耍他吗?
小凤凰还在欢快地直喊爹。
荣树对她咆哮:“滚!”
她圆滚滚的身子真的是滚到荣树脚边的,用嘴啄他的衣摆,娇娇软软地喊:“爹爹抱~”
该死的,像桃花。
怎么办,又不能打死!
荣树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把小东西塞回了蛋壳里……
显然,荣树是不喜欢这颗蛋的,因为她是凤凰,所幸,不是公的,不然,估计荣树会丢了吧,凤青肯定也不会去捡回来,嗯,桃花可能会去捡。
可是怎么办呢?自己做出来的凤凰,跪着也要养下去,桃花可说了,这是她‘女儿’,好吧,看在她流着桃花的一部分骨血,就勉强忽略她是凤青的种吧。
名字是荣树取的,取的很敷衍,就叫凤蛋。
凤蛋一岁的时候,幻化成了人形,很像桃花,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唯独一双眼睛,和凤青一模一样。
荣树每次看着那双眼睛都很想丢了她,可偏偏又舍不得,想打死又不能打死的感觉,跟对上凤青时的感觉是一样的,恨死了又不能弄死,矛盾得他想拔光这北赢唯一一只母凤凰的毛。
凤蛋三岁的时候,喊桃花娘亲,喊楚尔哥哥,喊荣树爹爹,唯独喊凤青——老凤凰。
不用想,荣树教的。
凤蛋七岁的时候,喊桃花娘亲,喊楚尔哥哥,喊凤青爹爹,唯独喊荣树——老东西。
可能是长歪了,小妮子皮得不行,野天野地,才几岁,方圆千里的山头,一群大妖小妖都跟在她后面喊姑奶奶,今天炸这个山洞,明天挖那个地道,后天拔了老虎屁股上的毛,大后天骑着百年老乌龟游河慰问一干小弟,嘴里喊着‘兄弟们辛苦了’,无法无天得不得了,就差遁地升天了,桃花说,她是继花满之后北赢的第二大混世大魔王。
大魔王十岁的时候,就占了云渺山隔壁的山头,做起了山大王,对外一律自称自己是天下第一邪妖,说荣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以后请叫她大王。
不服?
不服打死你哦!
荣树很想一巴掌拍死她,可是看着那张与桃花像了九分的脸,怎么都下不去手。
凤蛋长到十一岁的时侯,给自己改了名,叫凤旦。
有差吗?她觉得有,高端大气有档次了有没有!还有,不准叫蛋蛋大王,要叫天下第一旦旦大王!
“凤蛋,你又碰老子的蛊虫,皮痒是不是?”
“嘿嘿,你来打我呀~”
荣树:“……”他炸毛,“妈的,有种别跑,老子跟你决战!”
凤蛋:“就跑!有种来追我呀~”
她拔腿就跑。
打不赢不跑?等着挨揍?又不是傻!她就要跑,还要扶摇直上九千里,跑到月亮上去撒野!
“打不过你怎么样,你飞得过我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荣树:“……”
这欠揍讨打的样子,和初识时的凤青如出一辙。
凤旦,是自凤青之后,第二个让荣树咬牙切齿又弄不死的家伙,不愧是是凤青的种,真特么有种!
娘的,作孽!自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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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树的结局是开放性的,蛋蛋大王是女儿还是伴侣,我也不知道,你们自己都有各自的看法,所以,也不用争,你希望是什么就是什么。
下一章就是梨花和小胖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