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已经揣摩出了由母安排我们去买飞机票的意图,但是表面上,仍然装得一无所知。

我近乎是画蛇添足地问了一句:“阿姨,您要去济南做什么?”

由母笑了笑,却不回答,而是扭头瞧向由梦。

由梦轻轻地在我肩膀上拍打了一下:“你傻呀!当然是要去你家喽!”

我装傻充愣地‘哦’了一声,心里暗暗得意。

由母补充道:“是时候了!去拜访一下你家父母,你和由梦也都老大不小了,由局长的意思呢,是想让你们早点儿------”由母轻咳了两声,没道出后文,而是迅速地转移话题道:“去吧去吧,买了票回来,中午在家吃饭。”

我笑道:“阿姨,其实,其实坐飞机不如坐火车实惠。飞机快,但是到了济南还要倒车,一耽误又要好长时间。不如我们坐火车,怎么样?”

由母眉头微微一皱:“火车。火车上人太多了吧?而且现在这个时间,正是列车运行高峰期,农民工返城高峰,人挤,空气不新鲜。”

由母是大家闺秀,又是局长夫人,挑衅一些倒也无伤大雅。只是她这一说,倒让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我们小小的县城没有飞机场,在济南飞机场下车,还要转乘长途客车。即使是打辆车往回赶,也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更何况,还不算上下飞机后耽搁的时间。这么一来,乘坐飞机实在是显得有些画蛇添足。因为从北京坐火车到我们县城,充其量不过只有五个多小时的时间。

但是我突然觉得让由母先去拜访我们家,未免显得有些滑稽。

我不由得暗怨着自己的考虑欠周,赶快道:“这样吧阿姨,我和由梦呢,先回去。回来的时候我带父母来京住一段时间,哪能让您------”

由母打断我的话:“哪有这么多讲究?就这么说定了!如果飞机真的不妥,那我们就,就坐火车去!反正我也很少坐火车,就当是体验体验!”

由母出乎意料地做出了让步,这让我既意外又觉得受宠若惊。

由梦突然插话道:“哎呀,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用得着这么费心呀!我们直接开车去不就行了?”

由母笑问:“谁开?”

由梦道:“我和赵龙都是驾驶好手,去他开,回来我开呗!”

由母微微一想,说道:“也行。只要你们能弄到车。但尽量不要惊动你爸。他是领导,而且正处于一个敏感的时期,忌讳这些小细节。”

由母的话只说了一半,我和由梦皆解其意。的确如她所言,由局长现在虽然位高权重,弄一辆公车私用几乎是探囊取物。但是怕就怕,有人会在这上面下文章。由于政治高层的某些调整,迫使中央很多机关部门的行事慎之再慎,更何况,由局长背后的‘伯乐’,也牵扯到一系列的政治取向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向来是官场的一大特色。此乃官场潜规则,从中央到地方都通用。

虽然军政是两个概念,但是对于官场上的某些东西,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突然之间,我觉得有些可悲。敏感时期,就连由局长这样的大人物,都要适当地夹紧尾巴。公车私用,一向是中国特色的权力文化,这已经被当成是潜规则。更何况,是一个手握军政大权的上将?虽然由母的担心显得有些杞人忧天,但是严密周到一些,未尝不是好事。当然,我也有一点点特殊的无奈,就在前几天,我还掌控着好几辆属于自己的私家车,奥迪A8一辆,凯美瑞一辆,甚至可以说,整个天龙集团的车任由我调动。但是几乎是顷刻之间,这一切全没了!

不得不承认,我这次潜伏任务的完成,在精神上是个圆满的胜利;但是在物质上,我却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所有。

以至于,现在想弄辆车开回家,都是件难事。

讲出来像是个故事,听起来像是笑话。但实际情况,果真如此。

由梦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嘻嘻笑道:“我来想办法!找车的事情交给我了!”

由梦在这件事上显得格外积极,由母笑将了她一军:“傻孩子!你就这么急着嫁出去呀?”

由梦装傻充愣:“这跟我嫁不嫁出去有什么关系?”

由母只是一笑,没道破天机。

中午,在由母的再三挽留下,我和由梦留下吃饭。由梦建议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咱们包水饺吃吧。由母坚决同意,我当然也只能响应。

没想到由母还真是个操持家务洗菜做饭的好手,她三下五除二便将面和馅准备好。由梦洗了手,扎上一个漂亮的花围裙,撸起袖子来便开始擀皮,母女二人配合默契,手法纯熟,看的我是津津乐道。

我当然也不能光闲着,自告奋勇地要加入到包水饺的战斗之中。

由母笑说:“你是客,怎么能让你干活?”

这话听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就好像,刚刚建立起来的和谐氛围,被这一句话给阉割了。其实由母也是处于一番好心,但是在我听来,却像是关系疏远了似的,没把我当成一家人。不过转而一想,我和由梦虽然相恋多年,但是毕竟是既没定婚也没结婚,名义上还不能算是一家人。由母这样说,也不无不妥。

倒是由梦早就把我当成了一家人,嘻嘻地对母亲道:“妈,你还把他当成是外人啊?我告诉您,他包水饺的本事可好了!”然后挺了下腰杆,以一种命令式的语气冲我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搭把手啊!你那双手啊,不光是用来拿枪和打架的,还要学会做家务,今天就是你实践的大好机会!”

我心里温暖,私下苦笑:敢情这由梦正在把我往家庭妇男的方向培养啊!

由母只是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就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分工明确地开始联合作战。我负责擀皮,由梦母女俩负责包馅儿。一时间气氛显得相当融洽,我们仿佛果真已经成了一家似的,其乐融融。我一边擀皮一边偷偷地瞧由梦:嘿,这丫头包水饺的姿势都那么优美,自然当中流露出一种别致的大家闺气。那细嫩可爱的小手,动作灵巧犀利,像是在雕塑一件件艺术品似的,一颗颗完美好看的水饺被她捏弄出来。

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管由梦干什么,我都觉得美。即使她脸上沾满白面额头上渗出微汗。

但看着看着,就开了小差。一开小差,工作质量大打折扣。

不一会儿工夫,由梦便用手托着我擀的面皮儿冲我兴师问罪:“拜托,你认真点儿好不好?你看你看,擀的太薄了,都成透明的了,怎么包得住馅儿啊?”

由母赶快替我解围:“他一个男同志擀成这样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你就别对他要求标准太高了!”说完女儿,由母转而冲我笑说:“小赵啊,擀的稍微再厚实点儿,太薄了不好包。中间要厚点儿,边儿上可以薄一点儿。”

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知道了阿姨。”

由梦偏偏跟我杠上了,冲母亲靠我的状:“你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的心思啊,根本没用在这上面。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是不是?”顺手拿起擀面杖,在我面前一挥舞:“警告你哟,好好干,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我心里暗想:莫非,这是家暴的前兆?

我的天!但心里仍然是美滋滋的,如果由梦对我实施家暴,我也毫无怨言。我敢相信,即使她家暴的样子,也是一种美。那便是传说中的‘暴力美’。

由母抢过由梦手中的擀面杖,埋怨道:“你这是干什么呀!没个正经!你要是再这样下去,看你以后嫁不嫁得出去,谁还敢娶你!”

由梦一愣,我也一愣。感觉由母这话听起来有些乍耳。但再一想,很多母亲在女儿犯了错误的时候,都会拿类似的话警告女儿收敛点儿,小心嫁不出去。想必由母平时没少这样教育由梦,因此才在我这个准女婿在场的情况下,说了这么一句不合气场的话。

但由母毕竟是由母,她也意识到了自己此言的破绽,赶快补充了一句:“也就是小赵能包容你,我要是男人啊,直接在心理上就将你排除在外了!女孩子嘛,还是要温顺点儿,别整天动不动就耍脾气-------”

由母这随机应变的能力,实在是非同一般。

由梦似是有些厌烦了母亲的唠叨,用她那沾满白面的小手一拉母亲的胳膊,说道:“妈,我就吓唬吓唬他而已!不然,等以后-----他不得欺负死我呀!这就叫,提前给他来个下马威!也只有在您面前,我才敢狐假虎威一把,您就不能配合点儿?”

由母扑哧笑了:“你这丫头!从小把你宠坏了!”

由梦扮了个鬼脸:“还没宠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吧?”

由母道:“行了别贫嘴了,得抓紧时间包。你看你看,进展速度相当缓慢!”

由梦悄悄地给我抛了个眼色过来,又像是炫耀,又像是一种暧昧的释放。

这母女俩看起来倒真不像是母女俩,而像是姐妹俩,关系相当和谐融洽。

我在心里暗想:这岳母可真是个活宝……

接下来我擀的皮,得到了由母的认可。她点了点头,虚张声势地道:“看吧看吧,小赵进步多快,一点拨,比你都擀的好。他头脑聪明,干活也领会的快。”

由梦美滋滋地道:“妈,您就夸吧!哪儿有当妈的胳膊肘往外拐的?”

由母笑问:“拐了吗,我?”

由梦噘着嘴巴道:“拐了!您可是从来没这么夸奖过您的女儿呢!”

由母道:“夸他,不就是夸你吗?你这丫头,老是跟我抬杠!”

我心里又是一阵温暖。

确切地说,我没想到,这次来由梦家,竟然能受到如此好的待遇。上次的冷遇,让我对由母有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但这次不同,她在只言片语当中,流露出了对我这个准女婿的喜爱。我甚至觉得,在她的潜意识当中,她已经将我当成是一家人了。

在我们三人的共同努力下,水饺很快包好,下锅。

由母在厨房里等待水饺出锅,我和由梦洗涮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等待。

我想抽支烟,便又怕破坏了屋里的新鲜空气,只能强忍作罢。由梦悄悄地挎起我的胳膊,问我:“幸不幸福?我就说嘛,我妈她-----”

我打断她的话,冲她‘嘘’了一声:“幸福,相当幸福。”拥搂了一下由梦的肩膀,想在她脸上留下轻轻一吻,却又像作贼似的,不敢下手。

由梦见我暧昧起来,马上装出一副正人君女的样子,推开我,坐直了身子,板着脸冲我警示道:“老实点儿,别动手动脚的------”

说着说着,她也扳不住了,情不自禁地扑哧笑了。

看的出,由梦今天格外高兴。她抒发心情的方式和别人不同,总会做出一些夸张扭捏的举止。

不一会儿工夫,由母喊了一声:“端饺子!”

我们站起来,准备进厨房。

但这时候,门铃突然响起。

我眉头一皱,预感到情况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