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由梦将由局长重新拽回了会议室,将他扶坐在座位上,由梦开始道:“由局长,关于老孙头的事情我也参与了,事情就像赵龙所说,如果您非要处理的话,那就把我和赵龙一起处理吧。赵龙本来是做了一件好事,但是却弄巧成拙,这不是赵龙的错,这是人心的险恶,是老孙头儿女的责任。但是怎么传来传去传到特卫局领导耳朵里,就彻底变味儿了?还有首长处电脑失窃的事情,这个我不否认赵龙也有责任,但是我觉得应该在这件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再做处理,还没弄清楚事情真相,您就直接给赵龙来个停职反省,这是不是不符合组织原则?”
由梦一连串滔滔不绝地讲了很多,语速也很快,仿佛生怕会被由局长打断似的。
我心里掠过一阵感动,或许,在我最为落魄的时候,也只有由梦仍旧这样关心我理解我吧。
由局长淡然道:“由参谋,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为赵龙辩护?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情局里肯定会插手调查,不管事情的起因如何,赵龙的处理已经定了,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由梦争辩道:“凭什么?凭什么这么草率?难道你们忘记了赵龙为特卫局做出的贡献了?他为特卫局创造了多少成绩,你们就凭这一件事情,就把他一杆子打死了吗?这不公平!”
由局长道:“赵龙为特卫局做的贡献,我当然知道。但是功过不能相抵,功是功过是过,两码事儿。难道一个立过功的人去杀了人,我们就可以怒他无罪?”
由梦急的脸色通红,还想争辩,我赶快上前碰了一下她的胳膊,示意让她别再浪费口舌了,因为由局长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但是由梦没有在意我的暗示,反而情绪更加激动起来,她反问由局长道:“那么,请问由大局长,您处理赵龙的决定,有没有走组织程序?这件事情现在还没有水落石出,是处理赵龙重要,还是尽快找回失窃电脑重要?我想您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共和国将军,不会连这些常理都不知道吧?”
我心里一急,看来由梦为了替我辩解,几乎要跟父亲反目成仇了。她的语气越来越显强势,丝毫没有顾及她是在跟一位共和国将军说话。
尽管这位将军不是别人,而是她的父亲。
由局长对于由梦的反问,倒是表现的相当冷静,他淡淡地一声冷笑,然后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白色的大信封。
“你们看看这个,就知道局里该不该处理赵龙了!”由局长淡然道。他平淡的表情之中,蕴藏着不平淡的深沉和老练。虽然他言辞激烈寸步不让,但是我却能读懂由局长的无奈,确切地说,由局长其实也不想处理我,但是他作为一局之长,又不得不依照纪律严格处理。
由梦不解地打开这个白色信封,我也疑惑地看了过去。
是几张七寸的照片。
当我看清楚照片上的人物时,我的心仿佛刹那间跌入了万丈深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天要亡我赵龙不成?
那照片竟然是――
竟然是柳怡飞跟我坐谈时的照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大脑以奔腾四处理器的速度高速运转,才终于想到了一些眉目,据我猜测:柳怡飞与我之间的约会,原本就是一个连环式的阴谋。
而这场阴谋的策划者,肯定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也许是看到这些被偷拍的照片之后,我的思路才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按照我的推算,这场阴谋的策划者,应该是特卫局的某个重要人物。他之所以这样做,目的就是将我置于进退两难的境界,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他将我的情况和联系方式悄悄地告诉了柳怡飞和她的经纪人,一般情况下,大明星对挑选贴身保镖方面尤其注重,而且近几年,随着电影<中南海保镖>产生的影响和国家警卫在社会上所受的关注度越来越提高,有不少明星都对中央特卫局退役的警卫干部特别关注,甚至有的明星直接将目光对准了现役的国家警卫,利用金钱、物质等糖衣炮弹进行诱惑拉拢。
这位策划者应该就是抓住了明星的这个心理和想法,将我的情况作为赌注赌了一把。
这样,如果我为糖衣炮弹动心,我就会申请提前退役现役,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如果我没有被糖衣炮弹所打动,那么他就会想办法利用其它一些细节造成一定的假象,进而以假乱真,达到另外一种效果。
这些照片,应该就是这位策划者狼子之心最有利的见证。
当然,在这个连环计当中,大明星柳怡飞也是受害者,也许她根本不知情,而是不知不觉地便被人利用。
如果事情的真相真如我猜测的那样,那么,这个深藏不露的策划者,除了齐处长,还能有谁?
当然,猜测只是猜测,我没有证据。当然也不能确立这个幕后人物就一定是齐处长。这只是根据各种迹象的假设。至于成不成立,现在还是一个未知数。
此时面对桌子上的这几张照片,我在急速的思维中走了出来,眉头一皱,却不知道如何解释是好。
由梦瞪大了眼睛,将照片拿在手中,诧异地望着我,追问道:“赵龙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跟大明星一起喝茶了?”由梦将照片拿在手中一张一张地翻弄着,脸上的醋意与不满越来越深刻。
由局长则神态凝重,匆匆间点燃一支烟,样子显得异常生气。
我没有回答由梦的问话,而是问由局长道:“由局长,这些照片是哪儿来的?”
由局长面相淡然地道:“这是咱们局的一个同志匿名寄到局长办公室的,这位同志在信上说,你赵龙与柳怡飞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经常在一起喝茶游玩儿,而且你还同意柳怡飞准备提前打辞职报告,然后给她当贴身保卫。这些照片,就是证据。赵龙,你现在还有什么狡辩的吗?”
我赶快解释道:“由局长,事情不是这样,绝对不是这样。”
由局长冷哼一声:“那会是哪样?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来编。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这几张照片是电脑合成的。”
我道:“这些照片的确是真的。几天前,我确实去见了柳怡飞,她也提出要我离开特卫局去给她负责保卫工作,而且开出了天价,但是我拒绝了。”
由局长道:“编,继续编。你既然能去见她,就说明你有这个心,如果没这个心的话,你根本不会去。”
我道:“由局长您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为了弄清真相,我去永乐茶楼见了这个神秘的男子……然后又去栖凤厅见了他所谓的东家,也就是照片上的柳怡飞。直到这时候我才彻底地弄清了他们的目的……柳怡飞当场给我开出了五万元的高薪,并许诺给我配一套住房和一辆车,而且……但是我很坚定地拒绝了她……”我将那日的遭遇和情景一一道来,一边说一边瞅着由局长的脸色,同时开始在心里揣测着这几天陆续发生的事情,觉得太过于巧合,也太过于不幸了。
或者说,这根本不是巧合,而是人为。
由梦听完我的解释后替我证明道:“由局长,赵龙说的是真的。那天他接电话的时候我也在场,是有一个神经兮兮的男子给赵龙打过电话,然后赵龙就出去了。”
由局长微微摇头道:“行了,你俩就别唱双簧了。局里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关于照片的事情,我先暂时不会公布,否则……唉。”
由局长叹了一口气,我从中听到了他对我的失望。
但是眼下,我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的,他已经不信任我了。
这也难怪,几件事情拼凑到了一起,也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
由梦仍然尝试着给我辩解,但是由局长根本不予以理会。
我们最终得到的结果,只有四个字。
无奈。认命。
由局长将照片收进公文包,然后离开了首长处。
我和由梦怀着复杂的心情送由局长出去,在上车之前,由局长回头对我说道:“赵龙,你现在马上收拾东西,暂时搬到四大队招待所去住,听候处理安排。”
我满心滴血地从命,目送由局长的车子驶出了首长处。
环顾一下周围,熟悉的别墅,熟悉的院子,此时我竟然觉得陌生起来。
在这里工作了将近一年了,跟里面的工作人员,还有C首长以及首长家属,都有了深厚的感情,乍一要离开,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儿。
更何况,还是以这种方式离开。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感觉空气之中蕴藏着欺骗蕴藏着血腥。
我心里真有些不服,说实话,我赵龙兢兢业业为首长搞警卫,一向克己奉公,认认真真。C首长处在我的管理之下,也日益更加趋于正规,趋于完善。我与这里的工作人员相处的都很融洽,我还多次为特卫局争得荣誉……这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时光里,我无时无刻不在努力,不在付出。但是现实付给我的,却只剩下恶耗。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让我接受如此的惩罚与罪过。
一丝暖风袭来,我丝毫没有感觉到温暖,反而是刺骨的冰冷。
我在这盛春的微风里,伫立了良久,也思考了良久。
而由梦,自始至终陪着我,一言不发,却饱含关切。她几次想开口劝我,却都止住了。也许,她是想让我自己静一静,想一想。
这时候,娇娇拿着羽毛球拍蹦跳着走了出来,见到我和由梦,甜甜地喊了起来:“赵叔叔由阿姨,快,快来跟我打羽毛球!”
她满怀期待地望着我们,但是回答她的,却只有沉默与凝重。
由梦朝娇娇的方向走出了两步,轻声道:“娇娇乖,去找黄叔叔和刘叔叔吧,乖。”
娇娇似乎看出了我俩神情的异样,歪着脑袋追问道:“由阿姨,你和赵叔叔怎么了?怎么脸色都这么难看呀?是不是吵架了?”
由梦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事儿。没吵架。我们怎么会吵架呢?”
娇娇追问道:“那你们怎么都这样式的,拉着脸没点儿喜庆,你们肯定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吧?”
由梦嘴唇似启非启,试量了几次也没有告诉娇娇真相。但是她转而望了我一眼,眼睛当中突然泛出了奇异的光彩。
我不知道由梦表情变化的含义,或许在这个时候,我也没有什么心情去猜测这些了。
由梦突然对一脸疑问的娇娇道:“娇娇,如果赵叔叔离开了我们,你会想他吗?”
我顿时愣了一下,赶快迎过来制止由梦继续引申到这个话题。我埋怨由梦道:“由梦你可别乱说啊。”
娇娇疑惑地道:“由阿姨,赵叔叔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啊?”
由梦不顾我的反对,继续道:“因为你赵叔叔被领导冤枉犯了错误,要被从首长处调离了。”
“啊?”娇娇猛地愣了一下,惊诧地望了我一眼,又追问由梦道:“由阿姨你不是骗娇娇吧?赵叔叔犯了什么错误啊?”
由梦道:“赵叔叔没犯错误,但是领导觉得他犯错误了,所以要处理他,他现在马上就要收拾东西离开这里了。”
娇娇表情诧异地道:“不会吧,不会是这个样子吧?怎么会这样呢由阿姨?”
由梦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我不禁对由梦的做法有些气愤,我觉得她不应该将这件事情告诉娇娇。我赶快对由梦道:“由梦你不要乱说,走,跟我进去,咱们商量点儿事情。”
由梦倒也听话,转而对娇娇道:“娇娇,我跟你赵叔叔谈点儿事情,你先玩儿吧。”
然后由梦跟我一齐走到了我的卧室。
一进门,我开始埋怨由梦多嘴,不该将我被停职的事情告诉娇娇。但是由梦却振振有词地道:“赵龙你可别冤枉了本姑娘的一片苦心,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很可能娇娇是唯一一个能够帮助我们的人了。”
我皱眉道:“娇娇一个小孩子能帮我们什么?”
由梦道:“你想啊,娇娇对你有一种格外的感情,如果她知道你要走,肯定心里不得劲儿。她有可能把这件事情告诉C首长。C首长如果知道了,就有可能替你出面,首长一句话,你不就又留下了?”
我说:“由梦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对我的处理是由局长的安排,国家领导人是不会参与这些警卫人员配备的事情的。你忘了张秘书调离C首长处的时候,首长也没说替他求情。再说了,警卫人员一茬接一茬,新老更替是常事儿,即使C首长知道了我的事情,也不可能替我出面。国家领导人怎么能被这些小事情牵扯精力?”
由梦反驳道:“你和张秘书不一样,你在首长处的威信多高啊,你看不出来吗,C首长也很器重你呢。首长也是有感情的,你为警卫工作付出了这么多,现在有难,首长是不会不管的。”
我道:“行了别搞这些歪门邪道了,由局长都已经安排了,听话照做就行了。”
然后我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那些在C首长处陪了我将近一年的东西。
十分钟后,我收拾利落,将背包和行李箱整理完毕,放在门口。
我和由梦一起坐在床上,彼此沉默了须臾后,由梦突然抬头望着我,眼睛里充斥着白亮的东西。
由梦轻轻地道:“赵龙,你真的就这么走了?”
我苦笑道:“走了。不走也不行啊。由局长都下了命令了。等新任警卫秘书一过来,我跟他交接完,然后就去住招待所。”
由梦的泪水哗地涌了出来,抓住我的手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啊……我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一场梦而已。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我叼了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重新扫视了一圈儿屋里的摆设和物件,将记忆永远地尘封在了心门之中。
确切地说,不光是由梦,连我都不敢相信,这一切会都是真的。
由梦从侧面轻轻地揽住了我的腰,开始安慰我。
但是现在,任何的安慰,我都听不进去了。
因为现实已定……
上午十一点钟左右,一辆尼桑军车驶进了C首长处。
我和由梦闻讯出来,顿时都吃了一惊。
从尼桑车里走出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
张秘书。
他看起来脸上红光满面,颇有春风得意的神色。在政治部机关呆了这段时间,张秘书的皮肤显得白了些,也光滑了不少,身体好像也发了一些福。而此时,他最大的改观莫过于是精神状态了,当他气宇轩昂地走到我和由梦身边的时候,他还故意用手拢了拢自己那自认为蛮有型的小分头,冲我笑道:“赵秘书,久违了。由参谋,久违了。”两句客套之言中,尽显讽刺的意味。
我敷衍地说了句‘久违’,心里开始兀自地猜测起来:难道局里又委派张秘书担任C首长处的警卫秘书?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果然,张秘书直接向我们说明了来意:“刚刚接到由局长的通知,让我来C首长处继续主持工作。哎呀,离开了这么一段时间,还真是想念,重新回到了这里,就像是回到了家乡一样,格外地亲切,格外的舒服。”张秘书蛮有情调地扫视着C首长处的周围,从院子到别墅,再到那棵古松,样子颇为得意。
我道:“恭喜恭喜。张秘书终于官复原职了。”
张秘书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吧!”
从他得意的神情中,我读懂了他内心的潜台词:我胡汗三又回来了!
颇有电影里的那种阵势。
在进入别墅之前,张秘书还饶有兴致地对由梦说了一句:“由参谋啊,有一件喜事我必须得告诉你。”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再次梳理了一下油亮的头发。
由梦极不耐烦地道:“想说就说,不说拉倒。”
张秘书绘声绘色地道:“我告诉你们说,你们处心积虑想要给我破坏拆散的的那个方警官,现在已经跟我和好了。”
由梦顿时一怔,叹息道:“可惜啊可惜,方姐姐又上了一次当。”
张秘书细望了由梦一眼,神态如沐春风。
我对张秘书这个人已经了解的非常透彻,因此我能读懂他很多肢体动作的潜台词。此时他以一种炫耀式的目光望着由梦,其心理已经相当明显。他仿佛在告诉由梦:别以为你们的小盘算多么高明,到头来还不是没有实现?我现在又和方警官和好了,怎么着吧?
我突然意识到:张秘书这一来,由梦很可能就要受苦了。
但是转而又一想,依由梦的性格,张秘书能斗得过她吗?
这样一寻思,倒也宽了几分心。
我当然没心情再看张秘书继续炫耀得瑟,于是对他道:“张秘书,咱们去值班室交接一下吧。”
张秘书一摆手道:“不急不急。先说说话,老朋友嘛,总得先表达一下吧。”
我不耐烦地道:“你不急我急。你到底接不接?”
张秘书表情一变,倒是随即缓和过来,他一指别墅门口,开口道:“接,现在就接,干什么不接?程序嘛,还是要走的。”
于是我和张秘书一起来到了值班室,开始交接工作。
由于我准备的充分,没出十五分钟,各方面的资料、事项都已经交待清楚,确认再无它事之后,我返回了卧室。
再次将C首长处里里外外好好打量了一番,我才准备安静地离开。
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来C首长处了,甚至以后连进警卫区的资格都没有了。我现在是停职反省等候发落,没有接到处理结果和重新分配工作之前,我是没有资格再进入警卫区的,关于我的名字,也会在第一时间从业务名单中消失,替换成了张秘书。
不知是张秘书故意炫耀,还是他真的良心发现,在我临走的时候,他非要开车送我。但是我拒绝了,我告诉他说,我不喜欢用公车办私事。
因此,我走的相当狼狈。
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向任何人道别。
我便悄然离开了首长处。
由梦送我去了招待所。在C首长处与招待所之间的这短暂路过中,洒下了我的一路辛酸与委屈。
就这样,我成了特卫局的一名被抛弃的军官,出现在了人声鼎沸的四大队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