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许久未见的庄主赵奇霖就来串门了,他昨晚其实是跟着叶瑾一同回来的,目睹到丹珠跟叶瑾撒完气就走了,也来不及和她打上招呼。
丹珠从前在碧涛山庄住过一段时间,和赵奇霖也算熟识,听说她为叶瑾生了个儿子,赵奇霖早就想过来认干儿子了,只可惜他这兄弟把夫人孩子藏得跟深山宝藏似的,提了多少次都没肯松口。
好不容易来了,赵奇霖说什么都要认个亲才甘心,抱了小叶枫就舍得撒手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最是招人疼爱,咿呀哎呀地让人就忍不住亲啊亲的,赵奇霖用自己长了胡渣的下巴去蹭小娃,逗得他不停地咯咯大笑。
“干儿子长得真可爱,叫什么名字。”赵奇霖简直羡慕死了,短短的这么片刻,他已经完全被小叶枫的笑容征服,任两只小胖手在脸上怎么拉扯也不恼怒。
丹珠给他斟了杯茶,闻言抬头望了眼儿子嫩白的小脸蛋,沉默半响,才轻声道:“他叫枫儿,叶枫。”
“叶枫啊……”赵奇霖摸着下巴研磨了几秒,咧嘴笑了起来,“不错,是个好名字。”
叶瑾的儿子自然跟着姓叶,这对他来说再正常不过,可落在刚从外面进来的白衫男子耳里,却是另外一番的意义。
叶瑾停在原地,望着那边的娇妻稚子,眼里盈满温柔,连唇角都泛着笑。
窗外,阳光明媚,一丛丛姹紫嫣红从墙头探出,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翠鸟,停在树梢吱吱地叫。
一切都那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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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小叶枫逐渐长大了。
小家伙天资聪颖,丹珠教他诗词字句,他只要听过便很快能倒背如流,加上长相随他爹,玉雪粉圆地不知多可爱,不知征服了多少男女老幼的心。
不过在这么多爱他疼他的人里,他亲爹是个例外。
这不,叶枫小朋友五周岁的生辰刚一过,就被他那狠心的爹逮去蹲马步练武功了。丹珠不忍儿子小小年纪就要吃苦,可惜百般劝说万般阻拦皆无用,叶瑾下定了决心要苦训儿子。
“抖什么,地板都要被你晃起来了。”叶瑾懒洋洋地坐石凳上,支着一边的手,慢斯条理地训着边上的小人儿。
叶枫嘟着嘴,不服气地为自己争辩,“爹,这是孩儿第三天蹲马步,哪有这么快就能练扎实了?再说了,孩儿还只是个五岁小孩呢,您不能对我要求抬高。”
叶瑾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成日就知道霸占你娘,顶嘴的功夫倒是跟她学得越来越像了。”
“孩儿没有。”叶枫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他心里暗恼叶瑾这几天天没亮就将自己从暖烘烘的被窝扯出来,打定了主意不给好脸色看。
叶瑾端起手边的茶,吹散上面的热气,慢悠悠地轻啜了口,“我不过说了你一句,嘴巴就嘟得就可以挂油壶了。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丹珠进来时,正好把他这话听进去了,双眼危险地眯起来,“叶瑾,你又在虐待我儿子。”
一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叶瑾京剧变脸似的地顷刻间挂满笑容,放下杯,起身朝她走过去,“夫人起床了,饿了吧?早膳已经做好了,都在锅里给你温着,我马上给你端过来。”
叶枫知道救星来了,吸了吸鼻子,逼出了两泡泪可怜兮兮地看向自家娘亲。
丹珠横了叶瑾一眼,无视他的殷勤跟儿子招招手,“儿子,别理你爹,娘带你出去吃李记的云吞面,完了你就去做今天的功课。”
“好!”得到娘亲的特赦,叶枫顿时收了拳脚,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地朝丹珠跑过来。
他是解放了,他爹却不舒坦了,老大不高兴地拉长了脸,“珠珠,我还在教他蹲马步。”
“蹲什么马步,你没看到他都累出一身汗了么?”丹珠弯下腰,掏出丝帕细心地拭掉他额头上的汗,随后往他脖子后背一探,又热又潮的,当即心疼地哎呀了声,说道:“除了这么多汗,出门前还是先给你洗个澡吧,万一着了凉可是会生病的。”
“这都没到一刻钟,能累到哪去?”叶瑾阴恻恻地立在那,冷哼了声,“真着凉了也不打紧,虽然我没得师傅的一身真传,但是扎个针祛个寒还是不成问题的。”
针这个东西,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毛头小孩畏惧的存在,想到那个闪着寒光的尖锐细铁,叶枫全身毛骨一悚,忍不住拿着眼角偷瞄了眼他爹,却不料正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立刻又将头扭回来,躲猫猫似的。
丹珠没理会叶瑾的阴阳怪气,拉着儿子就往前走。
瞪着前边那一高一矮的母子俩,叶瑾僵了片刻,还是咬牙跟了上去,“玉不琢不成器,一点点皮肉之苦就替他吃不消,你总是这么惯着,他何时才能长大?”
“他还这么小,正是最要人疼惜的年纪,即使要吃苦也是过几年后的事。”丹珠坚持自己的立场,丝毫不让地顶了回去。
这几天,两人为了儿子的教育问题没少争执,叶瑾觉得应该早点让儿子习武强身,她却觉得儿子应该做个有文化的读书人,习武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要入江湖,她可不希望儿子将来和打打杀杀沾上关系。
在丹珠这说不通,叶瑾目光一转,定在正竖着耳朵偷听他们对话的儿子身上,不意味深长地说道:“慈母多败儿,你就不怕把他宠得一无是处?长此以往,我看他迟早要成废材。”
这话忒毒狠了,叶枫小嘴一噘,泪汪汪地给他娘亲递了个无比委屈的眼神。
丹珠将儿子往自己这边拉近了些,跟老母鸡护崽似的,“我家枫儿不知多聪明,怎么可能会是废材?跟他一般大的小孩,现在都还只会玩泥巴呢,他这么小就已经能背熟唐诗三百首,就连薛师傅都夸他是个小天才呢。”
听到娘亲这么力捧自己,叶枫小朋友挺起小腰板,总算找回了些许自信。
叶瑾嗤笑了声,正想再毒舌几句,忽然察觉到他们脚下走的这条路,是通往浴室的方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怎么,你还真要给他洗浴?”
“你也不看看他满脖子的汗,臭烘烘的,能不洗么?”丹珠眼睛脚步不停。
叶瑾面色更难看了,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以后他沐浴就放着让下人来做,再不然换我来也行,他都能跑能跳了,别老把他当小孩。”
只要一想到丹珠给儿子洗澡,那双被自己养得白嫩嫩的小手要洗这里还要洗那里,甚至连那最隐私的地方也不能错过时,他就恨不得清理门户。
丹珠有些没好气,嘲讽地反问,“在你看来,只有刚出生的婴儿才是小孩对吧?”
从叶枫出生到现在,这醋他足足吃了五年,总说男人没有年纪之分,只有带把和不带把的区别,哪怕是他亲儿子也一样。
所以这些年来,她也就只在叶枫几个月大时洗过,之后叶瑾说什么都不让她动手了,宁愿亲自下手溅一身水也不肯。
丹珠拿这个小气男人没办法,这几年来,两人大吵没有,小吵小闹倒是没间断,而且大部分是为了儿子。可她能怎么样,儿子从小就粘她,就连夜里睡觉也要跟着,不然就大哭大闹睡不安稳,就单为了这件事,叶瑾都不知恼了多少回。
用过午膳后,丹珠陪着儿子在花园里玩了会,见他眼皮子开始打架了便带回房间休憩。
出来时,她手里多了几件小衣服和针线包,坐在院里的长凳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缝缝补补。虽然这些活完全可以交给丫鬟婆子做,不过慈母手中线,她觉得自己儿子的贴心衣物,还是由她这个当母亲的亲手缝制才最放心。
叶瑾从书房出来,见她在那,也跟着坐了过去。
“珠珠,我想让枫儿去跟师傅学医,你觉得怎么样?”他慢条斯理地抓了她一缕头发,放到鼻尖嗅着发香。
丹珠眨了眨眼睛,迟疑地看向他,“可是枫儿才五岁呢,能学得懂么?”她有些心动了,比起习武,学医不知好了多少倍,远离江湖险恶还能济世救人,多好的技能。
“怎么不能?我师傅就是从四岁起跟着太师傅认药材的。”为了达成目的,叶瑾脸不红,气不喘地继续撒谎,“枫儿这般讨人喜爱,又这么的聪慧伶俐,师傅早想收他为徒了,只是怕你不舍得没好提出来。”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赞自己的儿子,丹珠听得眉梢带喜,不过她没有被这阵愉悦冲昏头,很快品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可你不是薛师傅的关门弟子么?他要收了枫儿,之前的誓言怎么算?”
“那只是师傅当年为了拒人于门外的借口,真遇到可造之材,他老人家是求之不得。”叶瑾弯起嘴角,十分善解人意地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枫儿是我亲儿子,师傅肯定不会藏私,势必将毕生绝学教予枫儿。”
“那敢情好。”想到儿子将会成为一代神医,丹珠不禁心驰神往,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打算何时带枫儿去拜师?”
叶瑾就等着她说这话,当即道:“择日不如撞日,下午我就把他送去碧涛山庄。那离这也不远,往后我们去看儿子也方便,而且赵奇霖和师叔都在庄里,他们都会好好照顾枫儿的。”
听到可以随时去看儿子,还有这么多人帮忙照看,丹珠最后那点忧虑被彻底打消了,想了想,又开始有些不舍了,“枫儿要不在家了,往后的日子会变得十分无聊吧。”
她的包店早被叶瑾接过去让人打理了,闲杂事都是交给下人操心,她只需要看看账本就够了,半个小时都不到,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着这对父子。
“谁说会无聊的?”叶瑾绽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凑过来她脸上咬了一口,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颈边耳畔,“接下来,你会变得很忙很忙。”
“忙什么?”丹珠不解。
他挑挑眉,薄唇故意蹭过她的耳垂,“自然是忙着伺候我这个夫君。”
丹珠一个冷眼瞄过来,抿着唇不搭茬。
“我答应过要带你云游四方,领你吃遍天下所有美食,你总不能让我食言吧。”叶瑾直起身,搂着她的肩膀,神色难得正经起来,“先前枫儿小,带着他也不便出远门,既然现在已将他安顿好,剩下的,自然是我俩的时间。”
丹珠心猛地一跳,转过头想同他说点什么,却正好被他附过来的吻堵了个正着。
清风拂过,不远处的竹林飒飒作响,两人的长发被吹起,在和煦温暖的阳光中彼此缠绕,像在印证他曾许过的结发之约。
繁花盛发的庭院中,丹珠静静地靠在他怀里,虽然离金秋还早得很,她却分明嗅到了桂花的香气,那样的甜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