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顺着官路,稳稳地朝前行驶了。

丹珠坐了一会就开始不安分了,拉开窗帘,好奇地张望着外面的街道。在京城呆了三年多,她从没能像现在这样好好地欣赏这座城市的繁华热闹,因此看得不由得有些入迷。

叶瑾则坐在她对面的位置,悠哉品着他的茶。

看了约莫半个时辰,丹珠终于腻了,放下窗帘,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男子,随口问道:“少爷,我们这是要去哪?”

“涟城。”叶瑾端着茶杯,淡淡地答。

丹珠思索了下,又问:“是那个号称天上人间的涟城吗?”

叶瑾微微颔首。

丹珠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唇没再说话。她以前听人提起过,涟城是澧国里仅次于京城的第二大城市,一年四季繁花盛景,人口的密集度比京城还要高,那边有澧国最大的港口,朝沿海的对外贸易非常繁荣,外贸的兴盛带动了整个城市的经济,展现出一派蓬勃向上的景象,也难怪临近城市的人都喜欢迁往那边居住。

三年多前,丹珠好不容易从恶徒的追杀中逃亡出来,想着尽快找个城市躲起来。她原本更青睐去涟城落脚跟的,后面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抽,想到天子脚下的城市也许更安全一些,临时改变主意选择去去京城,然而没过多久,她再次被仇家寻上门了。

这证明了,一个人如果命中注定要遭难,不管躲到哪里都是没用的。

马车连着颠簸了三天,日出而行,日落而息,在丹珠的屁股快颠平的第三天傍晚,他们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下了车后,她踩在久违的平地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古代就是交通工具不发达,通篇一律的马车代步,还是现代好啊,飞机轮船高铁,像这样的路程,不就是几个小时的事情?

就在丹珠日常怀念现代的便利时,有小二迎上来,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店。丹珠这才发现,原来马车是在一家客栈前停下来的。

开房时,叶瑾除了安排车夫的住所,只要了一间上好的天字号客房。

丹珠在旁边听到了,心里暗暗地琢磨起来,一间房,这不是意味着她晚上又要跟叶瑾一起同住?

虽然这是意料中的结果,可到了房中时,丹珠还是忍不住给自己争取了一把,期期艾艾地商量道:“少爷,其实……你可以多订一间普通客房给我的,我要求不高,最便宜那种就好。”

“哦,”叶瑾凉凉地看她一眼,“最便宜的是二十人的通铺,里面住的都是走跑江湖的大汉,你若真确定要同他们挤一间房,我倒不介意出这个钱。”

“……”

丹珠识趣地闭上嘴巴,默默地跟在后面上了楼。

吃过晚饭后,叶瑾据说有事出去了,丹珠一个人在屋里闲着也无聊,便吩咐了小二在房中备了浴桶和热水,打算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

这几天忙着赶路,根本就没有地方洗澡,她身上早就灰扑扑的了,这对有轻微洁癖的丹珠来说,简直是酷刑。

将房间的门栓紧后,丹珠搬来桌子抵住门背,又拿了几个椅子架上去,这才放心地褪下衣物泡进热水桶里。

氤氲的热气腾腾地曼在空中,丹珠舒服地吁了一口气,慢慢地滑入桶中,合上眼睛,享受着这久违的清静。

躺了会,身体终于舒缓过来,困意也随着疲惫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一下一下地冲击她的神经末梢。

然而即使累得想直接睡死过去,丹珠却又不敢,只能强撑精神自我暗示着,再躺一会,再躺一会她就起来。

就在她昏昏沉沉之间,耳边忽然咔擦一声,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了,紧接着,一个人影灵敏地落入了屋内。

丹珠立即抬起头,警惕地看向窗户的方向,只可惜有屏风挡着,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看那窈窕的身形,俨然是个女子的。

“谁?”丹珠的心口一阵怦怦乱跳,壮着胆子朝外面喊了一声。

那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徐徐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丹珠心慌地贴紧了桶壁,强装镇定地说道:“你是谁?不问一声便私闯别人的房间,未免太失礼了!”

来人仍是保持沉默,随着身影的靠近,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出现在丹珠的面前。

丹珠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不是上官怜儿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上官眼神冷冷地打量丹珠,那双美眸里充满了阴沉和憎恶,鞭子一样犀利的话,从她一开一合的唇里缓慢吐出,“一个未婚的姑娘,怎么能在男人的房中洗浴?真是不知廉耻。”

丹珠定了定神,说道:“我想,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吧,请你出去。”

其实,她很想说那还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在叶府对她使坏,她才不会跟着叶瑾出来,这会只怕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叶府的床上睡大觉了。

上官怜儿双眼微眯,紧紧地盯着丹珠的眼睛,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她每向前走一步,丹珠就下意识地往后推一点,惊慌地说道:“你要做什么?再靠过来,小心我喊人了。”

“你喊啊。”上官怜儿丝毫不惧,嘴角溢出恶毒的微笑,“最好把整个客栈的人都喊过来,让大家都看看你这个不要脸的模样。”

丹珠又怕又恨,却又拿眼前的人无可奈何。只得拼命地在心里念叨着,叶瑾这货到底去了哪里,还不快回来!

默了几秒,丹珠抬起头,冷静地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不会又是想杀我吧?”

上官怜儿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鄙夷着她,“杀你,我还怕脏了我的手。”

“既然如此,你半夜出现在这里,究竟所谓何事?”丹珠想了想,补充一句道:“如果你要找叶瑾,他不在这里!”

“我不是来找他的。”上官怜儿停在通边,忽然一把扯住丹珠的头发,强迫她和自己的眼睛对视,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就是过来瞧清楚,他究竟迷上了个什么样的女人。”

迷上?丹珠隐约觉得上官怜儿似乎误会了什么,连忙澄清:“你误会了,我跟叶瑾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怎么就不是那种关系了?”上官怜儿面色狰狞,暗暗加大了手劲,冷冷地开口,“你们日日同食,夜夜同寝,真是过得好生甜蜜啊。”

丹珠的头发被扯得一阵生疼,情急之下,她只得扣住对方的手,大声喊道:“你放开我!”

她的痛叫声非但没换来对方的手软,更是刺激得上官怜儿发了狠劲,咬牙切齿道:“小贱人,要不是因为叶瑾需要你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道寒光倏然射向她的方向,上官怜儿眉目一凝,迅速松手后退两步。

站定后,她缓缓地抬起手,只见袖袍被割裂了好大一个口子,如不是反应迅速,或许这会她的手臂怕是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屏风后,缓缓地走出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叶瑾站定了步伐,从容看着这里的一切。

丹珠揉着刚被解救的头皮,心里一阵后怕。

见到叶瑾,上官怜儿眼睛瞬间红了,刚刚的狠色顿消无迹,眼角似有泪光闪过,端的一副欲语还休楚楚可怜的哀伤模样。

“上官怜儿,说好的五日之约,为何迟迟不出现?”叶瑾似乎没空欣赏上官怜儿的深情,面色漠然。

“我……”上官怜儿张口欲辩解,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气氛变得十分沉闷。

丹珠默默地缩进水里,屏住气息听着这两人的对话。

隔了片刻,上官怜儿哽咽着道,“叶大哥,我们这么久不见,好不容易见着了,你对我就只有这句话吗?”

回答她的,却是一片静默。

“叶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时候,我也是受人所胁迫,心里又着急我爹,这才会糊涂中了对方的计谋……”上官怜儿说着说着,眼眶更红了,蓄在眸底的泪珠盈盈欲坠,“如果我当时能选择,我宁可自己去死,也不舍得让你受半点伤害……”

叶瑾依然是沉默,良久,才淡然地开口,“我和你之前的恩怨,早就在那天一笔勾销。你把先前我放在你那里的信物还我,从今以后,你我各不相干。”

“不!”上官怜儿摇头否认,呜咽着恳求,“别对我这么狠心,是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那么做了,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叶瑾冷冷一笑,“从来都没有开始过,何来机会之说?”

上官怜儿的脸瞬间煞白如纸。

……

这两人继续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基本是上官怜儿苦苦哀求,叶瑾冷冷拒绝。

丹珠窘迫地等着他们说话,水越来越冷,她的体温也渐渐下降,脑袋却开始清醒起来。

这两人到底要聊到什么时候啊?难道就不能照顾下正泡在冷水里的自己吗?

在他们再一次沉默下来时,丹珠举起手,颤巍巍地插嘴:“两位,可以麻烦你们移步到外面聊吗?虽然现在入夏了,但是大晚上的,水还是挺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