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已经过了一个月,九月的临东城仍旧是火辣灼热的艳阳天。

第三节课刚下,几个男生从教室后门钻出来,躲到厕所旁边的大柱子后,偷摸摸点上烟吞云吐雾,斜靠栏杆朝楼下张望。

高一四班刚下|体育课,热废了的学生陆陆续续从足球场出来,一个个热得脸红冒汗不住用手扇风。他们脱下来的校服外套要么搭在胳膊上、要么披在肩上,或者干脆揉成皱巴巴的球塞在短袖下面装孕妇。

“真是日狗,今年夏天怎么回事?都九月了最高温度还是三十八,我真想重金请个后羿做掉太阳!”

“天呐!为什么咱们在操场晒太阳,高二就能去室内篮球场啊?”

肖徽是班里为数不多没有脱大红色校服外套的人。

她按照体育老师的嘱咐把器材放回原位,才跟同桌孟媛媛离开操场,远远落在同学后面。

“喂,瞅瞅那姑娘,挺漂亮啊。”楼上抽烟的男生撞了下旁边哥们。

“哪个?”男生掸掉烟灰,顺着瞅过去,一眼就看到穿着红色校服的肖徽。

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转过去跟旁边同学说笑,浑身洋溢着鲜活的青春气息。

从侧面看她脸挺小,约莫还没男生们的巴掌大,隔远了甚至看不真切五官。

单凭轮廓和气质,就能判断出她是个恬静温柔的姑娘,属于脸上印了‘好学生’那种。

四十五分钟高温烘焙下来,她应该也热得够呛,脸红扑扑的,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浸湿。

但女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脱掉又丑又显胖的校服外套,只是把衣袖挽到小臂上,连拉链都规规矩矩的拉到顶,衣领翻得整整齐齐。

“漂亮,你喜欢这样的啊?”男生眯起眼,眼里冒出意味不明的情绪,促狭的说,“就是看起来玩不开。”

“咦——啧、啧、啧。我就是夸她漂亮,你脑子里想啥呢?污不污啊?”

“得,你高尚,你啥都没想。”男生不予置评的按灭烟头,伸长脖子朝操场张望两眼,“怎么没看到那谁啊?”

“你说卫玖?高二好像在篮球场上课,他应该直接从后面绕去洗脸了。”

“哦,打篮球啊?那他们班真惨,得给九总当陪练。”

“呼,体育课为什么不让请假啊?我脸上防晒霜都化完了。”孟媛媛低声抱怨两句,用湿巾纸擦干净脸上泛白的汗水。转过头见肖徽默不作声的走在旁边,她好奇的问,“肖徽,你不热吗?”

“还好,不是很热。”肖徽老老实实的回答。见她夹着衣服不好擦脸,主动接过孟媛媛的衣服,“我帮你拿着吧。”

孟媛媛下意识的卸下力道,看肖徽伸手过来。

又宽又肥的校服衣袖里,露出一截葱白的小臂,细瘦的胳膊能一只手松松环住。

女生近在咫尺的侧脸弧度非常美好,没有被校服衣领遮住的脖颈素净、白皙、不染纤尘,仿佛刚刚堕入凡间般。

肖徽拿过孟媛媛的衣服,展开抖了抖,仔细叠好搭在胳膊上。她一系列举动从容自然,同时脚下没停的绕过教学楼拐了个弯,往水龙头的方向走,姿态中毫无半点邀功的意思。

“谢谢啊,你人真的好好。”孟媛媛发自内心的夸了句,问道,“你说你以前都在凤城生活,那里是不是很热啊?”

肖徽想了想,回答,“是比这里热一点,我前两天刚回来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

“不适应是肯定的,毕竟你在外面十几年了,就算是回老家也容易水土不服。”孟媛媛拍拍她的肩,非常仗义的说,“我是土生土长的临东人,以后你有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用谢不用谢,我妈要知道我能跟你这么乖的同学当朋友,她肯定高兴的跳起来!”

“太夸张了吧,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

说话间,她们走到学校的公用洗脸台旁边。

之前出来的同学已经洗好进教学楼了,水龙头旁边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排队。

两个人刚靠过去,猝不及防被溅起的水珠洒了满脸。

肖徽惦记着怀里孟媛媛的校服,转过身躲了下,背上立刻传来密密麻麻的湿润感,像是淋了场暴雨。

“啊!”孟媛媛低低叫了声,看向水珠溅过来的方向,叫声陡然增高,“哇——!”

内侧的水龙头开到最大,带着凉意的水哗啦啦流淌。

卫玖前不久染了一头金灿灿的黄毛,颜色亮得闪瞎人眼。

他手扶在洗脸台的边沿,俯身底下脑袋凑到水管下,用冷水冲掉热意和头发中的汗气。

冲了几分钟,卫玖扬起头甩了甩头发,溅起的水珠弄得到处都是。

他用手随意扒拉了两下,把烦人的刘海全部弄到后面,露出一张英气俊朗的脸,五官仿佛细细雕刻打磨般,身姿清凌挺拔。

“那个,”跟在他后面的女生满脸忐忑,把准备好的毛巾送过去,“我新买的,你要用吗?”

卫玖垂眸,盯着那块粉色印了白色小碎花的毛巾,认真的审视五秒钟。

“老板,能换个色吗?”卫玖诚恳的问,“这有点娘啊。”

“噗哈哈哈哈——”围观告白戏码的群众没憋住,哄笑出声。

女生脸红的收回毛巾,委屈的小声说,“我、我下次会转告老板的。”

在旁边等他的刘宣听不下去,直接从后面来了一招锁喉,“你够了啊,有姑娘送毛巾还不知足,把你能的。”

“要啥毛巾啊,我自己甩甩也能干。”卫玖满不在乎的说。

男生长相冷峻,不开口的时候唇角绷成一条线,看上去带了点不近人情的冷漠。

说话的声音却很清润,分分钟打破原本难以亲近的印象,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逗比。

快要上课,刘宣无奈的放开他,跟在卫玖后面骂骂咧咧的吐槽,“你甩毛的样子本来就像狗,你咋想的染个金的,更像狗了。”

“帅翻了是吧?”卫玖恬不知耻的问。

“呵呵呵哒,九总,我真是佩服你脸皮!快把帽子戴上,别让老赵逮到。”

“那就逮呗,你先给我写个检讨。”卫玖又拨弄了两下头发,死皮赖脸的要求。

路过肖徽身边,他正好转过头,对上女生清亮的眸子,又很快的挪过视线,仿佛无视发生。

“滚吧你就。”刘宣没注意他的眼神,愤怒的推搡卫玖,把人往教室里怼。

“肖徽!”孟媛媛仿佛终于找回自己的魂魄,激动的喊她名字,“刚刚那是卫玖吧?你认识吗?”

“呃…”肖徽抬头,望着男生后脑勺湿漉漉的金毛,有些尴尬的小声回答,“谁啊。”

“卫玖啊卫玖!高二的…”孟媛媛一副准备长篇大论的架势。

“欸,水管空出来了。”没等她说完,肖徽指向洗脸台,“你先洗吧,不然上课要迟到了。”

“哦,那我等会给你说。”

肖徽终究还是没躲过去孟媛媛的暴力安利,听她罗里吧嗦讲了一路。

“我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听过卫玖的大名了,这边学校都知道他。别人提起卫玖都叫九总,因为他打球打架打游戏都特厉害,还有张高配霸总的脸。”孟媛媛擦干手和脸,接回自己衣服,边走边叽叽喳喳的跟肖徽科普,“但是你别光看他长得帅,看起来挺高贵冷艳的。实际上是个逗比,没啥架子双商还高到爆表,整个人就是大写的苏。”

“是吗。”肖徽礼貌性应了句。

“对啊!咱们学校里、甚至还有外校好多妹子跟小姐姐看上九总,大家都挺敢追的,三天两头逮住他告白。就像刚刚那样,他人特别好不会让你下不来台。”

孟媛媛眼睛冒着光,整个人跟追星的小女生似的。

顿了两秒,她又失落的补充,“但是敢追是一回事,能不能追到手又是另外一回事。你也看到了,九总凭本事单身,这辈子八成要孤独终老了。”

肖徽恬淡的勾起唇,语气里透出一丝丝无奈,“高中还没毕业呢,咒他终老早了点吧。”

“倒也是…”孟媛媛还想说什么,挂在立柱上的喇叭传出音乐声。她身子一震,连忙拉起肖徽的胳膊,“呀,打铃了!快跑!”

才开学没几天,新高一的学生不像其它年纪‘老油条’,还处在比兔子乖的阶段。

听到上课铃响,没人在外面多磨蹭。

四班教室里,除了后排几个明显比较混的男生还在打闹,其他学生已经规规矩矩坐在位置上。

漫长的暑假刚结束,才投入学习状态的新生还没收心。

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大家都显得非常浮躁,坐立不安的等下课铃声响起,火速撤离战场。

等班里同学都走得差不多,肖徽把窗户都推上,关好门收起钥匙。

“你说你,为什么要答应班主任管钥匙呢?”孟媛媛跟在她后面,费解的嘟囔,“要每天走得比别人迟,到的比别人早,你来晚一点就会挨骂,多不讨好啊。”

“放学大家走得挺快,我也不差这几分钟。”肖徽轻声安抚道,“而且我觉少,在家也没事。来早点还能多学一会。”

孟媛媛撇撇嘴,“你就是太听话了,班主任都欺负你。”

虽然她们走得晚了点,但是因为老师没有拖堂,到校门口还是遇到了高年级大部队。

保安室旁站着个西装皮鞋,脑门上亮堂堂的中年男人,双手环胸,表情严肃的审视每个路过他面前的学生。

“那个是老赵,咱教导主任。挺凶的,特别喜欢罚人写检讨。”孟媛媛扯着肖徽,低头躲开老赵,“不过他肯定罚不到你,你哪都好。”

“你这话听起来有点像flag啊。”

“呸呸呸!你才flag呢!”

肖徽大大方方的从老赵跟前穿过,在校门前跟孟媛媛告别。

两个人家在不同方向,肖徽看她走出十几米,才收回目光,朝反方向迈开腿。

“前面那个黄头发的是谁?!卫玖你站住!抽烟喝酒不够还开始烫头了,谁给你的胆子?校规怎么写的还要我提醒你吗?”

听到尖利的斥责声,她转身看过去。

那个很凶的教导主任单手叉腰,指着人群里无比扎眼的金毛少年,头顶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全部炸起来。

“哦。”卫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叫住,他停下来挠挠头,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姿态里并没有愧疚和惧怕的意思。

他拨了下额前盖过眉毛的金色碎发,斜斜站在原地偏过视线,正好对上肖徽看过来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