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拔剑(1/1)

肖家宅邸,院子外,马鸣声长嘶,随后一阵烟尘扬起,马蹄声渐远。

宅子里,后院儿,沈白裳坐在新房的木桌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底浮起几丝忧愁。

“他……走了?”沈白裳朱唇轻启,口中问了一句。

“回夫人的话,老爷刚走,朝西去了。”丫鬟守在一旁,低着头有些怯生生的回了一句。

沈白裳轻“嗯”一声,点了点头。

只是她的眸子里忧色却更甚了。

若是算一算,这应该已经是第二次了吧?

沈白裳自问着。

上一次应该还是四年前。

那个时候他们是打算成亲的,只是临近成亲的日子,肖红衣却突然接到了帝君的圣旨,要他去北境清缴郭靖的辽军。

这一去,便是四年,而他们二人的亲事也就耽搁了四年。

如今这应该是第二次了,肖红衣又一次在成亲前离开了。

当然,沈白裳不怪他,李星辰那孩子她也喜欢的很,如今忽然听闻西凉军全军覆没,肖红衣作为师父,当然要着急,匆匆离去也理所当然。

只是无论如何,无论她心里怎么理解肖红衣,如今大喜的日子,肖红衣没陪在她身旁,她心里怎么都有一点不舒服。

不过她并非不大度的人,这只是女儿家正常的心里罢了。

……

西土,荒凉的大地上一匹枣红马在飞驰着,马背上载着一个一袭大红袍的男子。

男子面色如玉,一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酒葫芦,仰着脖子朝着嘴里大口的灌着酒。

酒水顺着他的脖颈留下来,浸湿了鲜红色的袍子。

只是他的目光里并非如他表现出的那种逍遥,反倒是带着焦急。

枣红马口中喘着粗气,想来已经连续奔袭了许久未曾歇息,只是肖红衣似乎并不打算让它休息,因为在他眼里一匹马的性命和自己徒儿的性命还没办法相提并论。

“驾——”

肖红衣低喝一声,手中的马鞭一扬,打在马背上,枣红马顿时又快了几分。

日头行过头顶,落日的余晖洒在混黄色的戈壁滩上,洒在肖红衣的脸上。

他的前方终是出现了一座荒村,就嵌在这戈壁之上。

他拉了拉缰绳,枣红马的脚步渐渐放缓下来,最终停住。

肖红衣一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最后在地面站定。

这个村庄异常荒凉,村中许多的房屋都已经被西土的大风吹倒,只是还有三五处房屋是完好的,这些房屋里还住着人。

肖红衣牵着马,走进了村庄,寻了一处有人住的房屋,轻轻敲了敲门。

“笃笃笃——”

低沉的声音响起,不消片刻房门就被打开,从里面探出了一张干瘦的面庞。

他细细端详了一下这面庞,这才察觉这人应该是个女孩子。

只是这里缺水,荒村里又没什么食物,这女孩子被饿的面黄肌瘦,看起来倒是有些分不出她是女孩子。

“您有事吗?”

女孩儿虽然看起来并不怎么能入眼,但是礼节还是懂一些的,她看到肖红衣身上的袍子不似普通人穿的起的,称呼上也用了“您”这个字。

肖红衣四下看了看,随后问道:“能否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凉关又在哪里?”

那女孩儿想了想,随后伸出手朝着西方一指,说道:“此处是宏侗,由此向西再行百里,便能看见凉关了。”

“多谢!”肖红衣点点头,道了声谢正欲转身,这是却有一个异常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小儿,是谁在外面?”这声音里夹杂着几声咳嗽,想来是生了病,许久不曾医治。

女孩儿回过头答道:“爷爷,是一个问路的,他要去凉关。”

“凉关?”里边的声音疑惑了一句,随后立刻惊道:“小儿,那人走了没?若是没走你赶快拉住他,莫要让他去凉关,那边已经没蛮子占了,现在去可是送死!”

老人的声音有些急迫,这一急嗓子眼儿又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那小女孩儿听了也是心中一惊,随后连忙转头冲着肖红衣说道:“大哥哥你千万不要去那里,那边儿在打仗,去了会送命的。”

“可是……我要去寻一个人……”肖红衣想了想,说道。

那女孩儿却还坚持着:“可是爷爷说了那里有好多蛮人,你去了会死的。”

“但是那个人我必须要去找。”肖红衣摇了摇头,态度也很坚决。

“那……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女孩儿歪着头,有些好奇的问道。

“是,很重要。”

“但是你去了可能会死的。”

“我不怕死,更何况他现在已经生死未卜了。”

“可你活着不是更好吗?”

“我不会死。”

两个人这般交谈着,但是两个人的态度却出奇的强硬。

一个不想要一个人去,另一个人却非去不可。

当然,女孩儿最终还是没有留下肖红衣,倒是肖红衣走的时候留了一个布囊,女孩儿摸着沉甸甸的,却又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马蹄声又一次响起,最后渐行渐远,消失不见了踪影。

女孩儿倚在门框边上发愣,而屋里那个一直听着两人谈话的老人终于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堆满了皱纹,看起来异常的苍老。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对着女孩儿问道:“小儿,那人呢?你怎么没留下他来?”

“我留他了,但是他不肯,他说自己不会死,还留给我一个布囊。”

“布囊呢?”

“在这儿呢。”女孩说着,伸手将自己手中的布囊递给了老人。

老人接过布囊,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将布囊上的线解开,一只手提着布囊的一角,轻轻一抖,里面的东西边落到了他的手掌中。

那是一锭银子,白花花的,银亮的的颜色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泛着一些金色的光泽,看起来煞是好看。

“爷爷,这是什么?看起来好漂亮。”小儿是没见过银子这种东西的,他们这里能用铜板都算是很不错的了。

可女孩儿的爷爷认识,他看着手里这一锭银子,目光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小儿,那人什么打扮?”老人握住银子,问了一句。

女孩儿侧着脑袋思索了一下,回忆起了肖红衣的打扮。

一头长发扎起,面色如玉,一袭大红袍,腰间挎着剑,还系着一个酒葫芦。

“是侠客吗?”

老人呢喃着,随后叹息了一声,深处苍老的手在女孩的头上抚了抚,笑道:“走吧,那人应该是很厉害的人物,我们不要为他担心了。”

“哦,对了,小儿,你不是说想要换一根新的红头绳儿吗?等爷爷明天去抓药,给你带回来一根。”

“真的?”女孩儿眼中闪过惊喜的神色。

那一根新的红头绳儿她期盼了好久,只是她也明白家里的样子,赚一些铜板出了买一些吃食,剩下的都给爷爷抓药了,就连买一根新的头绳儿都是奢望。

“哈哈,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老一少的声音最终被大漠的风声淹没,片刻后顺着风声传来一声木门闭合的声音,这荒村里终于恢复了寂静。

风声呜咽,似是俗话着大漠的传说。

……

夜色渐渐深了,凉关的东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多时,随着一声“吁”的声音,那马在城门外停下。

城头,顿时亮起了无数的火光。

“城下是什么人!”下一刻,城头上传来一个喊声,飘进了肖红衣的耳中。

“你们是什么人?”肖红衣翻身下了马,仰着头,看着城头上跳动的火光,高声问道。

“好胆子。”城头上称赞了一句,随后大笑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就只有送你去死了。弓箭手,给我把他射杀了。”

这声音一落下,顿时许多拉开弓弦的声音此起彼伏。

可肖红衣站在城下,不多也不闪,他一挥马鞭,抽打在枣红马身上,枣红马惊起,随后马蹄一踏,朝着远方飞奔而去。

他提着剑,仰面看着城头,手里的灵鸢荧光亮起,一股冲天的剑意便升腾起来。

凉关下,四野荒凉,只是这荒凉的野地里却起了风,隐隐约约还回荡起了几声若有若无的鸟鸣。

只是鸟鸣声是在太小,小到大概只有肖红衣能够听得到。

城头,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他还犹未知凶险的来临,甚至还飘下极具嘲讽。

“你这人,真是自不量力,以为你那身子骨可以抵挡漫天的箭雨吗?”

可肖红衣并未搭理他,他右手握紧灵鸢的剑柄,体内那属于闲云境的磅礴灵力疯狂运转,剑鞘中,强大的剑意酝酿着,随时等着发出惊天的一击。

“弓箭手,给我放箭!”城头上,那人的声音响起,紧随着密集的破风声传了过来,从地面向上望去,夜空被无数密集的黑点笼罩,原本群星闪耀的星野一下子变成了阴暗的颜色。

肖红衣目光一凝,眼中闪过犀利的剑光,他看着这些越来越紧的箭矢,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下一刻,一声嘹亮的剑鸣响起,仿若鸢鸟的唳鸣。

“唳——”

剑鸣冲霄而起,肖红衣的右手微微一动,灵鸢终是出鞘了。

那一刻,山呼海啸,磅礴的青光从剑鞘中激射而出,在天空上化作一道横亘天际的巨大剑影。

肖红衣伸手凌空一斩,这一到巨大剑影便朝着那漫天的箭雨鹰击而去。

“嗤——”

这般杂乱的声音此起彼伏,随着青光划过,那漫天的箭雨顿时内风里的剑炁斩成碎屑。

下雨了,只是下的并非是真正的雨,而是木屑与铁屑。

“吧嗒——”肖红衣收了剑,直直的站在城下,仰头继续看着城头。

半晌后忽然笑道:“你们还不打算开门吗?若是不开门,我可就要亲自动手了!”

“你这东蛮,勿要猖狂,一会儿有你好看的!”城头上的声音有些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肖红衣摇了摇头,也没有回话,而是右手再度握上了灵鸢的剑柄。

他微微弓下腰,脚尖猛地一点地面,整个人便如一支离弦的箭,朝着凉关那数丈高的城墙狂奔而去。

“弓箭手呢?快给我放箭,我要看到他被射成筛子!”城头上那个声音还在响着。

箭矢也如雨点一般再度落下。

可肖红衣倒像一只灵巧的山兔,在箭雨中辗转腾挪,仿若一直穿花蛱蝶,片叶没有沾身。

那密集的箭雨在他看来仿佛一个笑话,而箭矢射入沙土中的“噗噗”声也仿若在嘲笑着那些弓箭手。

不多时,肖红衣终于靠近了城墙,只是城墙竖于眼前,却没能阻挡的住他,他脚下一下子升腾起两道青色的气流,托着他的双脚,直接踩着陡峭的城墙,便飞身朝着城头奔袭而去。

城头上,那些驻守的蛮兵与辽兵全都看的有些呆了,他们何曾见过这种神乎其技的能力,这样子的飞檐走壁他们只在神话传说里听到过。

“这人是神仙吗?”城头上,守城的将领口中喃喃低语,他也有些微微失神。

只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直接伸手抓住身旁一个兵士的衣领,冲他大喝道:“你快去,快去找大将军,这人我们对付不了!”

他说罢狠狠一推这兵士,便不再理睬。倒是这个兵士被推了一下,脚下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可他没有怨言,立刻起身连屁股上的尘土也没来得及拍打,就急急忙忙的朝着城中奔去。

就在这兵士离开没多久,肖红衣便踩着城墙踏上了城头。

一双马靴踏在城头的青砖上,肖红衣站在城墙边缘,低着头睥睨着城头上那一张又一张惊慌的面孔,仿若一个行走世间的神祇,俯视着众生。

可是他心里没有任何的怜悯,他心里剩下的只有杀戮的欲望。

他想着,这里的城头上原本该守着的是西凉的军士的,可如今全都换做了他人。

就连城中的灯火,似乎也应该伴着西凉军的欢笑声,只是如今也不知都易于了谁人。

“你们该杀!”

肖红衣冷着脸,手中的灵鸢又一次出鞘。

“吟——”

剑鸣,成了黑夜里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