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叶姝和沈钺的笃定,顾府上下忐忑不安,而端王府中的沈铬也是坐立难安。但是,整个京城最难熬的人,却是往日在六部的掩盖之下毫不起眼的京兆府尹刘兴。
刘兴看着关着牢房里的玉如,这不是一个硬骨头,哪怕当初抱着必死的决心混入了昭王妃,一顿严刑拷打之后她就把所有该招的事情都招了个清清楚楚。
就是这样,他才头疼。
眼前这人,背后竟然真的没有任何人指使,只是凭着一股子恨意想要报仇的。
这样的答案就算不顾及昭王和昭王妃,怕是宫中的皇上也不会满意的。刘兴能在京兆府尹的位置上安安稳稳这么些年,自然是能够摸得清楚上峰的意思的。不然,这遍地都是权贵的京中,怕他早就得罪了人滚回老家种田了。
好不容易熬不住刑罚的玉如改了口。再没有咬死了说昭王妃是卖身为奴的贱婢,也不曾说她的娘亲被昭王妃害死。刘兴看着牢中奄奄一息的人,却没半点放松。
她改口了不假,可是背后指使她的人,至今还未曾招出来。
而对于刘兴而言,他心中也是更倾向于玉如是被人利用的猜测。不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且还是容貌姣好的女子,千里迢迢一路奔波之下竟然一路平安,甚至还能轻易从官府之中拿到一份卖身契。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更别提她之后还混入了蘅公主的府上,又借由蘅公主之手才混进昭王府的。这般的手腕,可不只是幸运就能够办到的。
而会这般处心积虑对付昭王府的人,这京中满打满算也不过就几个疑犯而已。
刘兴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牢房。
“继续审。”
玉如扛不住牢中的刑罚,听到刘兴这话就浑身瑟缩了一下,连忙叫道:“我招,我招!我什么都招!”
“那就把你背后指使你污蔑昭王妃的人供出来,究竟是谁安排你去茗州的,又是谁护送你回京的,还有,是谁帮你混入了蘅公主的府上?”刘兴沉声问道。
玉如听着这话愣怔了下,“我……没人帮我……”
“竟然还嘴硬!”刘兴皱眉,正要喊人行刑,玉如就反应了过来。
“是顾府!是顾府的人!”她喊得嘶声力竭,让刘兴不由自主皱眉后退了些许。他揉着耳朵,“你说是顾府的人让你诬告昭王妃的?这怎么可能,昭王妃是顾家的女儿……”
玉如只是在恐惧行刑的心理下下意识喊出了顾府,如今听到刘兴这么说,只呼吸急促地看过去,脑子里飞快地想着理由。
顾老夫人分明还认得她,分明也怀疑过叶姝的身份,之所以不愿意承认不过是贪图叶姝的身份给顾家带去的荣华富贵而已。这般想着,她心中更是恨了三分,连着脑子也跟着动了起来。
“顾老夫人跟昭王妃起过几次争执,心中恼恨昭王妃不听话,所以就让奴婢给她一点颜色看看……”玉如说着痛哭流涕,“大人,大人!奴婢完全是听命行事……都是顾老夫人安排的,这一切都是顾老夫人安排的……”
这话中自然还是有漏洞的,然而对于刘兴来说,这总归是一个突破口。
不过,顾府……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顾府安排了这一切。
刘兴让人记下玉如的罪供,把她放下来签字画押。玉如看着那上面的内容,浑身颤抖着按下了手印。刘兴深信还有更多的秘密没有被挖掘出来,然而言行逼供之下玉如再也扛不住,在当天夜里就自尽了。等到牢中狱卒第二日早上发现的时候,她尸体都凉透了。
“本官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刘兴大发雷霆,在牢房中飞快地走动了几步,“叫仵作,验尸!”
验尸的结果不出所有人的预料,而刘兴在最初的愤怒之后立刻平静下来。玉如的死不代表着整个事情已经结束了,甚至于在刘兴冷静下来之后,还隐约怀疑玉如的死反而透露出了更多的信息。
而不管怎么样,要犯死在了牢中,他都该入宫禀明这一切。而等玉如死之前所签字画押的那份罪供呈到皇上跟前的时候,刘兴已经想好了所有的说辞。
“臣以为,顾府中人,定然不会无缘无故这般污蔑自家女儿,定然是暗中有人挑拨才是。又或者,这全然是玉如一面之词的污蔑。”刘兴跪在书桌前,说明一切。“而玉如的死,虽然仵作初步验证并非是他杀,臣也怀疑她之所以自杀是怕受不了其后的刑罚,说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若是旁的案子,查到这个地步他大可以放手了。不过,既然牵扯到了夺嫡,牵扯到了昭王。他还是想多走一步,为昭王做些事情的。
他在京中多年,从来不参与夺嫡之事,而那些皇子们也都看不上他一个不起眼的京兆府尹,可谓是中立得不能再中立了。
然而,之前与沈钺几次接触,万寿节之后甚至还一并安抚京中上下,让刘兴对沈钺多了几分了解。知道沈钺是真心想要做些什么实事的王爷,这才动了心思。
“臣派人查过罪奴玉如口中驿站失火之事,虽然时隔三年之久,当初的事情却也是有过备案的。驿站那边确信并未有在厨房做活的丫头烧死或者失踪,烧死的应当就是从顾府放出来的李秀月母女。所以此玉如并非是顾府放出来的罪奴李玉如,她所言的一切也就全部都是虚假。”
刘兴说着顿了一下,“重新调查当年失火之案,臣从卷宗和当年驿站之人的口供得知,那一晚确实是意外失火,与昭王妃并无半分关系。”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翻看着手中的罪供,半响才道:“那此案,依着刘卿所看,是否就算是结案了?”
“臣对照过玉如手中所拿的卖身契,虽然被毁了些许,依然能够看出确实是茗州官府所出。依着臣的猜测,这玉如怕是见污蔑昭王府不成,这才转而污蔑顾府。真正在背后指使她的,定然不会是顾府。”
刘兴说到这里顿了下,“玉如所说,顾府之所以会针对昭王妃,是因为昭王妃几次违逆了顾老夫人意思的缘故。可按照她所说,当初她去茗州时昭王妃还只是顾府的大姑娘,并未出嫁。若真是顾老夫人的安排,那也未免太过于‘深思熟虑、未雨绸缪’了。”
这话说的格外直白,而更直白的还在后面。
刘兴伸手抹了一把脸,低头声音却又格外清晰。
“臣怀疑,玉如所承认的罪状,也是她背后的人所指示的一部分。所以,她才会在认罪之后偷偷自杀。”
皇上眉头皱了起来,沉吟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他话到一半又顿住,目光审视着跪下下面的刘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罪证。
“这是有人故意针对昭王妃,针对顾府的一次谋算?”他声音很轻,却听得刘兴额头又冒出了一层冷汗。他不敢乱动,甚至连着额头上往下滑落的汗水都不敢擦。
“臣……臣确实有这种猜测。”刘兴头低得更狠了些,“臣想请皇上宽限两三个月,好从玉如离开驿站之后到茗州再回来这一路仔细调查。”
特别是茗州青山城那边,玉如究竟是怎么从青山城县衙之中拿到官府备份的卖身契,是整个事情的关键。
如果玉如背后的人会露出什么端倪的话,青山城绝对是一个关键点。
皇上沉吟了片刻,摆手道:“你就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做好了。”
刘兴暗暗松了一口气,谢恩之后带走了如玉的罪供。
皇上第二天就让人送到昭王府的赏赐杜绝了京中大部分的流言蜚语,以至于其后京兆府那边一直未曾给出答应也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关注京兆府结案的人只有睿王和端王等寥寥数人罢了。
更多的人关注的是昭王妃,叶姝。
至于死在狱中的玉如,甚至都没有几个人知道。
因此,三月间叶姝收到了不少的请帖。所有人都对她很是好奇,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想知道入宫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我就从京城躲出来了,顺带也来看看你。”叶姝看向顾琪,“看着倒是好了些。”
经过这几个月的修养,顾琪的脸色恢复了红润,也没有之前那般消瘦得吓人了。一旁李氏笑着点头,“王妃送来了不少的补品,加上庄子上一应东西都俱全,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有些担忧地看向叶姝。
“王妃看着似乎消瘦了些。”
叶姝笑了笑,“大约是这段时间有些忙碌的缘故,所以我才来庄子上躲躲。还希望母亲和二妹妹不要觉得我烦人才好。”
“大姐姐说的是什么话,分明是我借住在大姐姐这里,要说烦扰也应该是我烦扰了大姐姐才是。”顾琪早已经听闻了京中的事情,此时心有戚戚地走过去握住了叶姝的手,“有大姐姐陪着我住在这里,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知道顾琪是关心她,叶姝缓缓舒了一口气,笑着道:“你且好好养着,我这次还带来了不少的布料,正好给你也做几套衣衫。你且放心,家中老夫人和父亲也都是有的。这几匹是我特意带来给你和母亲的。”
布料还是之前皇上赏赐下来的,叶姝虽然在态度上表现了对顾老夫人的不满,不过还是让人送去了顾府一些几匹布料,有适合顾老夫人的,也有适合顾珝这般小姑娘的,还有给顾林华的。
这般周全之下,顾老夫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叶姝来庄子之前也曾去过顾府,虽然只在外面给顾老夫人请安,未曾见面却是与顾林华聊了许久。
“你父亲……”提起顾林华,李氏神色间还是有些许的纠结。
叶姝见李氏神色间带着尴尬和忐忑,只笑了笑,开门见山道:“母亲不用这般,无论如何我总归是姓顾,与顾家一荣俱荣。无论如何那晚在顾府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如同老夫人所讲,在昭王府众目睽睽之下,在皇宫皇上威压之下,老夫人与父亲总归是站在我这边的。”
李氏欲言又止,半响才轻叹一声,笑着道:“你能这般想,我也就放心了。”
叶姝抿唇轻笑,知道李氏定然是有什么话想要提醒她,只是她的立场不好开口这才是如此的表现的。她并不多说,只笑着让人拿了布匹过来,跟她们聊起了衣服首饰,这才把话头给错开了。
于她而言,她并不在意顾老夫人,顾林华又或者是李氏是如何想的。只要把他们的利益跟昭王府联系到一起,让他们对沈铬生出戒备之意,再无法一起合作就好了。
顾林华是官场的老油子,她怕对着顾林华露出端倪,这才趁着躲开京中纷纷扰扰的机会来庄子里趁势借李氏之口,给顾林华和顾老夫人传信。
等着顾琪去休息,李氏这才看着叶姝低声道:“大姑娘对顾府如此用心,想起那一日府中的情形,我反而为大姑娘觉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