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三位王爷,宫中的太监自然是不敢怠慢,得了皇上的口谕之后就立刻出宫赶往顾府。这一路传旨的太监都不敢耽搁,到顾府时,叶姝刚换了一身舒适的常服在右边辟出来的半间书房里面练字。
盼兮得信儿就匆匆过来请叶姝,因是宫中的天使到来,她这边见了叶姝也顾不上客气,只曲了曲膝就道:“宫中来人,让大姑娘入宫一趟。”
她说着抬头看清楚叶姝的衣衫,连忙道:“老夫人交代,说是之前姑娘做的那套藕荷色的夏衫就好。巧燕,快去寻来伺候大姑娘换衣服,不等让宫中天使久等。”
听雨小院中就一通忙碌,来不及重新梳头发,盼兮只能够在首饰上用了些心思。就这般,等着叶姝前院的时候也过去了两刻钟。那传旨的太监正喝着顾林华珍藏的武夷山大红袍,神色不咸不淡跟顾林华和顾老夫人应酬着,却是半分也没有透露出宫中招叶姝过去的意图。
见着叶姝那太监双眼亮了下,笑着起身道:“这位就是府上大姑娘吧,上次春日宴的时候咱家有幸见过大姑娘。”
叶姝上前行礼,还记得这位皇后身边的太监姓梁,此时笑着道:“让梁大人久等了。”
“也不算久等,不过宫中皇上和皇后娘娘且等着,咱们也别耽误工夫了。”梁太监说着道:“顾大姑娘请。”
叶姝看了一眼顾老夫人和顾林华,这两人只点了下头。她抿着唇,跟着梁太监一起出去,上了顾府准备好的马车。巧燕和兰嬷嬷跟着叶姝同行,一路上兰嬷嬷特意交代了一番面圣的规矩,生怕叶姝一时慌乱出了什么差错。
“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何事这般急匆匆招了姑娘入宫。”兰嬷嬷皱着眉头,“不过姑娘倒是不用担心,只注意不要犯了宫中的忌讳就好。”
叶姝点头,心中隐隐有些猜测此时却是不便说出口。
兰嬷嬷看了一眼一旁的巧燕,巧燕立刻拿出几个荷包,低声道:“姑娘,粉色的是三两的,绿色的五两,蓝色的十两。这几个荷包姑娘拿着,在宫中也方便些。”
“我们不方便跟着姑娘入宫,等进了宫门一切就要看姑娘自己应变了。”
宫中的规矩,因为春日宴的缘故叶姝是专门学过的。她心中清楚不管是巧燕还是从宫里出来的兰嬷嬷都不可能陪着她进去,不过听到这话她还是觉得一颗心仿佛被人在手心攥了下一样。
眨了眨眼,她缓了下神才开口:“嬷嬷放心,我晓得了。”
大约是赶时间的缘故,马车颇有些颠簸,比上次去宫中要快了不止一时半会儿。
车刚停下来,梁太监就在外面开口叫人了。
叶姝看了一眼兰嬷嬷,等巧燕在外面站定这才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巧燕不能跟着入宫,只送了叶姝两步就停下。叶姝跟着梁太监并一众人进了宫门,径直就朝着皇后宫中的方向走去。
这一段的宫道又长又宽,等走到了后宫处的时候,她这才稳住了心神。
随行的侍卫停在了外面,再入内就只有梁太监和一个小太监了。
叶姝摸了摸袖带中的荷包,挑出了最大的蓝色荷包悄无声息地塞了过去。“今日劳烦梁大人了。”
梁太监摸了摸荷包,薄薄的荷包让他露出了些许的笑意。他示意一旁的小太监缀在后面,这才缓声道:“顾姑娘莫要慌,皇上和皇后娘娘招你入宫不过是问几句话而已。”
至于问什么话,却并未提过。
只这提醒已经算是他的好意了,叶姝连忙谢过,几乎可以肯定是为着睿王府洗三宴上,沈钺和沈铬起冲突的事情。沈铬受了伤,皇后又是生母又是嫡母,自然是要追究个清清楚楚的。
叶姝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情,此时眼看皇后宫殿近在眼前,她心中更是升起了几分不安。
这话该如何回?
论亲疏远近,叶姝都与睿王和端王沈铬没有什么交情,戴蘅是新交的朋友算得上投契。而沈钺的话,虽说她救过沈钺的命,然而沈钺也是三番五次地帮过她的。
无论如何,她都是要站在戴蘅和沈钺这边的。
可是,有时候说话也要讲究一个技巧才是。要是说的太过于直白了,未免让人多想。
叶姝把过会儿要说的话,颠来倒去地想了三五遍,就听到前面领路的梁太监道:“叶姑娘在此稍等,奴才帮姑娘通传一声。”
叶姝顿住脚步,垂着脑袋看脚尖,慢慢地调整着呼吸。
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个宫女,笑着道:“叶姑娘里面请。”叶姝跟着进去,一双眸子不留痕迹地扫了一圈——不见沈钺的踪影,沈铬和戴蘅也不在此处。
她被领到正中,这才跪下行礼。
“臣女顾瑾给皇上、皇后问安,愿皇上、皇后福寿安康。”叶姝额头抵在手背上,老老实实行完礼这才直起身子。
上首的皇上只轻轻嗯了一声,并不叫起。
她心中暗暗叫苦,看起来今天这关不是那么容易过了。毕竟,被闹事的是宠妃丽妃的独子睿王的府邸,而受伤的是皇后的幼子端王。而这其中,受到牵连的却是不受皇上喜爱的昭王,还有才刚刚回京的戴蘅。
“叶姝,皇上与本宫今日招你入宫,是有一事要问。”皇后声音紧紧绷着,透不出半分的喜怒来。叶姝闻言心中一凛,立刻道:“臣女定然知无不言。”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这才道:“今日睿王府上洗三宴,你可去了?”
叶姝低声应了,皇后才又缓缓道:“那前院之处出了事情,你可知道?”
“臣女在后院听到动静,原本不欲凑热闹的。”叶姝低声道:“谁知道新结识的一位戴姑娘硬生生拉着臣女去了前院。”
她说着微微垂下眼帘,“因此,前院里的事情,臣女倒是知道一二。”
“你是被戴蘅拉过去的?”一直没说话的皇上这时候皱着眉头开口,叶姝道:“戴姑娘听闻前院端王跟昭王起了冲突,一时情急拉着正与她说话的臣女就冲到了前院。”
“之后你都看到了什么?”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叶姝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片刻在一旁梁太监手指略微动了下。她眼角余光看到,这才深吸一口气开口。“臣女被匆匆拉过去,正看到端王殿下追着昭王打,昭王躲闪不及,戴姑娘为避免两位王爷出了什么差错,就立刻上前阻拦。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惹怒了端王殿下。端王殿下抬脚要踢戴姑娘,戴姑娘躲闪避让……”
“然后呢!”皇后阴沉着一张脸,声音中已经透出了冰冷的不悦。
叶姝用力咬着下唇,疼痛让她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些。
“后来……后来端王殿下因为没踢到戴姑娘站立不稳,就摔倒了。等他起身的时候,胸前就渗出了血迹。”叶姝压低了声音,“当时场面有些混乱,臣女不敢肯定看到了全部。再之后,睿王府的人也都赶到,臣女就跟着其他人一并离去了。”
屏风后面,戴蘅暗暗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神色不明的睿王,又看了一眼另外一边漠不关心的昭王。
叶姝这说辞,几乎与她一模一样。而且当时她是背对着叶姝,叶姝确实不太可能看到是她抬脚先踢了沈铬。再者,当时睿王府上人不少,两位王爷起了冲突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到时候宫中调查起来,只怕各种各样的说辞会更多。
沈钺看了一眼戴蘅,双唇微微分开,低声道:“二哥是在五弟摔倒受伤之后才出现的,之前五弟与我纠缠了许久,二哥是去了何处吗?”
睿王扭头看了沈钺一眼,“我自有事,难不成还要向你禀告不成?”
“……”沈钺瞥了睿王一眼,“我在睿王府上的时候,倒是听闻二哥有几个下人从蕲州回来……”
屏风后面兄弟两人的对方几乎不可耳闻,就连一旁的戴蘅都没能听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而已。偏偏,这殿中有个听力过人的叶姝。
叶姝听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微微抬头,不敢直视上首的皇上和皇后,只犹豫着道:“臣女当时还听到些许事情,只不知道是真是假?因此,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且说来,皇上与本宫自会辨认真假。”
叶姝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当时场面混乱,臣女隐隐听到有人说,端王和昭王打了起来,快去请王爷。之后又有人回道,王爷在何处?”
她说着略微抬起了头,目光从一旁屏风滑过。
希望她没有领悟错沈钺话中的意思。
“这之后,又有人道从蕲州回来了人,王爷应当在书房吧?再之后人多起来,臣女就未曾听到其他话了。”叶姝说着叩首,“臣女所见所闻只有这些了。”
殿中一片沉默,叶姝连着屏风后面的动静都听不到了。
半响,皇上才沉声开口:“你确定,听到的是睿王在见从蕲州回来的人?”
叶姝直起身,无视膝盖的疼痛,沉声道:“臣女确实听到‘蕲州’这样的话语,至于是哪个‘qi’州,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