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霜城是最靠近西陲边塞北部的城池,城高不过两丈,连长安城中任何一户世族官邸的府墙都比这的城门高,不过对于生活在这里的百姓而言,聊胜于无,黑羌游骑在精于控马也没办法做出越过城墙的驭马术不是么?
吹霜城比起平西城还要不如,用黄土浇水混合着泥沙浇铸的城墙年渐少修,更不要提能和西陲戍堡日日修缮的石墙相比,就算是一个顽童随手一拳砸在有些泛黑的城墙上,都能抖落出大片的沙砾。
城西北角更是一塌糊涂,整座角楼都坍塌成废墟,被当地县衙用绳索围住,这是前几年黑羌游骑劫掠到此地时留下的杰作,数千黑羌马蹄只是隔着数丈外绕城而奔,就震的城墙坍塌,但不知为何,黑羌游骑并没入城抢掠,否则这城中百户居民怕是如今一户也存不下。
总之就这么一座小破城,城中无兵,一个落魄不得志的秀才苦熬数十年才从吏熬成官,但在旁人眼中在这当官和发配边疆也没多大区别。
夜幕深沉,依照东羌诫令,夕时之后所有城池需要闭门,除去有西陲五位将军符印和凉州诏令外,就算是郡守大人亲至都不可开城,这荒凉的边境小城更显得寥寥无人,城头上除了三两个值夜的县衙门吏外就只有烧到火红的石炉和两盏挂在城楼角檐上的老旧灯笼。
烛火微光,在黑夜里犹如萤火虫一样,被刮到人身上跟刀砍在肌肤上并无两样的冷刀子吹的飞起。
小城里几乎每家每户都熟识,毕竟就这么巴掌大小的地方,不要说能在长安深宫里那长有两丈的《锦绣江山图》里标上地名,就连凉州本地的堪舆地理图上都没这吹霜城的地名,也只有城池少得可怜的东羌地图上才有那么一个标识。
城中去年搬进来一个貌美女子,当时就让城中所有青壮汉子眼泛流光,只是随她而来的还有三四个西陲上退下的老卒,小城中的百姓虽说没有见识,但毕竟离着西陲近,常年征战边陲的老卒身上那股肃杀冷漠总归是能闻得出来,郁郁不得志的县令自然知晓内幕,再三告诫在这吹霜城中能对得起纨绔称号的几个衙内子弟不要去招惹,可其中一个父亲曾是西陲都尉的青年还是耐不住性子,夜半三更爬进了女子居住的院落,当夜尸首就让几个负责照拂女子的老卒从门口扔了出来,硬是晾在外面半日无人敢碰,后来也是这女子出门觉得晦气,唯恐这金丝雀身后那尊大人迁怒的县令赶忙让仆役抬走草草给迈了。
城中老人都说这就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自此之后,别说女子居住的院落内,就连那那条骑士位于城中中枢大道的街都没几个人敢走了。
四四方方的小宅院内,刚从西陲戍堡风尘仆仆赶着雪路歇下脚的十几骑把马拴在县衙后的马厩后,就一步不停的敲开了这宅院,当面迎来的那妖艳女子娇斥一声,抿着嘴笑着自投到披着一件白色大氅的男子怀中,竖起一支青葱玉指在男子胸铠上划着圈。田泽墨哈哈大笑,一把捞起女子裙底,在门口就将女子给抱起抬进院内,身后皆为西陲精兵的十几个大老爷们眼观鼻鼻观心,视而不见,跟着一同踏进了院落。
田泽墨自从被林熊叱用银尖枪挑断了右手拇指后,别提需双臂才能发挥奥秘的枪术渐渐荒废,就连常年挂在腰间的冷锋长刃都鲜有拔出,以至于连他都忘了上次寒刃出鞘是哪一日。
曾作为西陲十万将士枪术魁首的田泽墨名声逐渐被后来居上的谢狄春给掩盖,不过也没见这位宣威将军意志消沉。武字除了蛮力外还包涵着兵韬阵法,不能亲自执枪上阵的田泽墨用兵之术也不逊色其余四人,更难得可贵的是这宣威将军更乐于低头,对长安朝廷如此,对凉州官场亦是如此。
在边陲经营十几年,田泽墨俨然是这西陲一方的土皇帝,按大汉军律别说能擅离职守深夜幽会女子,就连换防时没见他人影都得被责罚。
不过其他四人对此视而不见,还有谁敢强做这出头鸟?
本名早就被遗落的女子天生媚骨,三两下就撩拨的田泽墨蠢蠢欲动,只觉得下腹闷热,女子洁白无瑕的脸颊浮现红晕,见状正要拉着田泽墨进屋,低头瞟见田泽墨左手揽住她娇躯,而空下的右手她可不敢冒然去碰。
右手对于田泽墨来说就如龙之逆鳞,女子初时不知,只当这这位在西陲边境杀黑羌蛮子的将军在战场丢了一指,无意中碰到过一次后被瞬间变了眼色的田泽墨抽的顺嘴流血,差点让他在床榻上给折腾死,有了这次记性之后,这女子再也不敢去动田泽墨那残废的右手了。
田泽墨温情一笑,把女子放下,左手空歇之余还不望伸到裙底那两瓣间揩油,女子娇 喘一声,瘫软在田泽墨肩头,缺了拇指的右手卷住女子鬓角青丝道:“今天不行,如果实在遭不住空房寂寞,就用那杆我给你的玉如意自己来。”
女子不敢多问,更不敢在这翻脸比翻书快的宣威将军面前恃宠而骄,假怒羞声道:“死冤家!”
田泽墨笑的更是畅快,左手轻拍两下让这女子回房后,他便就这么站在屋蓬下,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旁边跟随田泽墨多年的亲兵问道:“将军!我们到底再等谁?”
田泽墨微微低着头,看着扫到滴雪不沾大白一片的院落空地道:“等一个早晚要来的人,安排好了么?”
亲兵咧牙森然一笑道:“全都布置妥当,要不是吴老头不知哪根筋抽了非要检阅铁石营,少说也能在这破城外面在埋伏上五百轻骑,到时不论来的是谁,都是一死!”
说到这这个帮田泽墨在战场上挡过流矢,让过战马的亲兵又问道:“将军,就给个话呗,到底是谁啊。”
“外人口中的五庭柱,就属吴沙江这老头插的根基最稳,别看平日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好像是一个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老兵痞,可就算是梅忍怀来这,一样也得和他平起平坐,这可不是握着三万雄兵就能做到的,所以不管在我这还是在别人那,都得叫沙将军;祸从口出,谨记!”
“至于来的是谁,他一来你就知道了,而且你也见了不少次,五十骑虽说是少了些,但想留住一个人又有何难?本将军亲自调教出来的飞沙骑,若是连这点信心都没,还不如早点滚到其余郡里当个清闲官爷好。”
亲兵嬉笑道:“那是!谁不知将军麾下是飞沙营当得是咱西陲首个精锐之师,和蛮子交战向来是只问砍了多少头,反正怎么打都没亏过,就算是吴老头那支踏雪乌骑一样得往边上稍一稍!”
田泽墨斜眼淡淡的瞥了一眸,自知失言的亲兵尬笑两声,不在言语,不过心里还是对要来这行刺田泽墨的人好奇万分。
要杀一个权势赫赫的边陲重将?这可不是嫌弃自己命长么?
对于这种傻蛋,他不吝啬竖起大拇指夸道一句好汉,然后头也不转的该干嘛去干嘛。
……
吹霜城外,两骑并立,看着低矮的城楼横着一把赤杆钩镰枪的谢狄春摘下蒙在脸上的裹布开口道:“当初师傅传我和他钩镰枪,专克黑羌游骑,一把赤杆画眉,一把青啄粉黛,两枪之下杀了何止千百羌奴,那时的田泽墨心中尚有一腔热血,敢为了惨死在黑羌游骑马蹄下的袍泽单身执枪追赶数百游骑,一人陷阵就能取下黑羌勇士土柯茶的首级,当时我都不敢期望和这位师兄平起平坐,只想着能在他鞍前马后一同冲锋陷阵就可以了。”
怀揣银尖枪的王彦章一言不发,静静听着,谢狄春取下环在肩上的硬弓,把盖着长水中郎将符印的军令塞到箭尖上,两臂展开,一拉大弦,城楼上正烤火烤到迷糊昏睡的几个小吏立马被惊醒,心惊肉跳的取下信封城外张望,见到那红色符印的盖章后急忙跑下去打开门闸。
“再后来田泽墨利欲熏心,能为了自己平步青云让底下弟兄去送死,能为了讨好上面那帮王八蛋不惜双手奉上已故兄长的妻子,被师傅挑断拇指后不仅不思悔改,反倒变本加厉。”
王彦章冷声道:“该杀!”
谢狄春附和:“是该杀。”
两骑入城,没有理会冻得颤抖还满脸谄媚低三下四打招呼的小吏,直奔那栋田泽墨金屋藏娇的庭院而去。
站在屋蓬下的田泽墨似有感,常年养成的习惯让他还是扶住腰间许久不出鞘的剑柄上。
就在两骑入城不到半柱香后,又有三骑临近,看着紧闭的城门侯霖唉声叹气,叫嚷道:“西陲军令!素开城门!胆敢延误后果自负!”
刚关好城门的小吏听后差点跳在城垛上要骂人,硬生生憋着一肚子怒火沉着脸小跑下去,心里还琢磨今天晚上怎么这么不安生,不会是那黑羌又打过来了吧?
推开城门之后,不等他说出出示军令,侯霖就狠狠挥上一鞭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