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昱二十一的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再过三天便是除夕,家家户户团聚的日子。怀宋地处南方,气候湿冷,今年冬天下了这么久的雪的确是少见。不过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怀宋粮食收成最为可喜的一年,百姓们可都喜闻乐见。

大雪已经停了许久,街上还有未消融的积雪。已经快到下午,连太阳都出来了,路面上却还是有些湿漉漉的,走起路来也不是很方便,即便如此,市集上的行人还是很多的。

宋吵吵正拎着她家相公上街买东西。

袖子被她牵的好好的,宁恪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跟买面粉的店家的讨价还价,那架势,跟平时对着自己撒娇的样子判若两人,虽然,还是有那么点影子的……

“老板娘你看我长的这么矮你忍心收我三十八个铜板吗?”

等等,三十八个铜板就算了,这跟你长得矮有个毛线的关系啊?

老板娘黑着脸将面粉用小麻袋装好,朝她怀里一放,然后收了她三十七个铜板。看我对你好吧,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宋吵吵欢天喜地的抱着面粉,拉着宁恪的手继续朝前走,边道:“饺子皮有了,还有馅儿呢!今年除夕我要让你尝到这个世上最好吃的饺子!我家厨房的大壮师傅以前可跟我说了,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男人的胃,我相信只要你吃了我的饺子,就再也不会爱上别的姑娘了!”

抛开一个做饭的师傅为什么会给你普及这种知识不说,这个法则对于你这个吃货来说好像搞反了对象吧,宁恪跟在她身后,心里默默想着。

市集上的行人们熙熙攘攘,讨价还价的有,卖力吆喝的也有,这样平凡的日子却带着些别样的温馨和欢乐。

宋吵吵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望着前面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人发了一会儿呆。

她忽然有些想娘了。

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那个时候,他们是一家人出来的,还带着丫鬟小厮,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倒也算是幸福美满。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讨宋老爷的喜欢,所以也不往他边上凑,每天就赖在娘的身边,哪怕长大了也是一样,也不怕人笑话。

那个时候她还小,大哥宋长欢说要吃糖葫芦,大姐也说要吃糖葫芦,她看着那一颗颗红通通快要流出糖汁的果子,心里馋的不行,可简简单单的一句“我也想吃”却哽在喉咙里半天也说不出来。宋老爷唤下人上去买了,她还以为虽然自己不说,也会有自己的份,却没想到真的只买了两份回来。

说来那个时候也是自己太过矫情了,区区一个糖葫芦而已,可是矫情也是有原因的,若是她也敢提一样的要求,宋老爷是肯定要凶她几句的,大夫人二夫人也定要酸一酸自己的娘,所以即使当时年龄还小,她也很少在别人的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想法。

从小在这样一种环境下长大,宋吵吵对宋府的想法其实是很复杂的。可其实她到现在还不是特别明白,为什么宋府后院的那几个女人总是这样的奇怪,哪怕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找出一点优越感来。

后来还是娘看见了她那期望的眼神,上前给她买了一串回来,递到她小小的手上,湾娘虽然身子不太好,却总是疼女儿的。

即使是这样,也免不了被二夫人酸两句:“湾娘家的二姑娘可金贵着呢,吃个糖葫芦还要三夫人亲自去买,还不屑于使唤旁人呢。”

湾娘向来无视二夫人的话,那时抱着女儿就朝一旁挪了挪,姿态忍让,心里却轻蔑不已。

站在原地想了许久,宋吵吵才从糖葫芦上收回了神,那老人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货品瞧,忍不住吆喝道:“丫头要是喜欢吃,就买一根吧。”

老人面目慈祥,她也不再想那些陈旧往事了,笑着买了两根,递了一根给身后的宁恪,狡黠一笑,“你这么严肃的人,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吃过糖葫芦呀,尝尝吧,没有吃过糖葫芦的人生可是不完整的人生哟。”

宁恪伸手接了过来,不由得失笑,他刚刚瞧着她在那里发了半天的呆,原来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不过有件事她倒是猜对了,自己还真的从来都没有吃过糖葫芦……哪怕是小时候也没有尝过,因为家里管得严,不准男孩子吃零嘴,说那是姑娘家才会吃的东西。

“是没吃过,这东西腻牙,你也少吃为好。”

宋吵吵一脸“看我说的准吧”的表情,都懒得同他争执了,只一脸坏笑,想看看他吃糖葫芦的样子。

面对她那充满探知欲的眼神,宁恪无奈,只得低头轻轻咬下一小颗。

半晌,他被酸的闭了闭眼。

“原来糖葫芦里面是山楂啊。”宁恪得出了一个结论。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吵吵顿时毫不留情的笑喷了出来!从他口中一本正经的说出这句话,实在是让人不笑都觉得不好意思啊……

宁恪被她笑的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用糖葫芦想也知道自己肯定犯了什么常识性的错误了。低垂着眼睛看了看她,最终也没好意思问……

其实宋吵吵很想回家看看母亲,可是她决定暂时不要跟宁恪提这件事情了。丞相被罢职抄家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宋府也不例外。一朝从天之骄子变成了一无所有的穷书生,让他这般模样陪她回娘家,肯定比杀了他还难。

宋吵吵不愿意看到他自卑的样子,特别不愿意。她的相爷就应该一直骄傲着的,哪怕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也不可以被人瞧不起的,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宋吵吵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虽然只是轻轻笑着,却无比真挚。

炮仗、空白对联、春酒、浆糊、擀面杖……这只是她扫荡的一小部分,年还未到,过年的样子就出来了,也许她以前在宋府的时候就是这么喜欢热闹的吧,况且今年还是个不同寻常的一年。宁恪一直在后面,为她付账,只默默笑着,偶尔同她说说话,手里捏着那根只吃了一颗的糖葫芦,说什么也不肯接着吃了。

其实他很少有这种经历,往年过年的时候总是有府里的下人准备着,倒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对于他来说,过年只不过是多放了几天假,或者得些宫中的赏赐,回到府中看见周围都贴满了喜庆的红纸而已,整个宋京有多热闹,似乎也跟他没什么太大关系。

不就是过年而已,年年都要过一次,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当生命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有些不一样了。

宁恪看着她那么兴奋地准备着,自己也跟着高兴。眼看着她就要朝某个明显有些高档的成衣店里钻,宁恪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拉住了她的袖子。

宋吵吵疑惑的回过头:“怎么了?”

宁恪面色有些尴尬,看了看她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微微垂着头,将荷包摊在了她手心里,示意,嗯,咱们钱不是特别够了……

这似乎是宁恪这辈子最窝囊的一刻了。作为一个有手有脚的男人,应该没有什么比买不起妻子想要的东西更尴尬的事情了吧?

宋吵吵看了看手心里的东西,有些明白了,又瞧了瞧他的样子,不由得讪讪,他现在心里一定不好受吧。可是……要怎么才能告诉他自己其实还有一些钱呢,宋吵吵沉思。

半晌,她决定还是不告诉他了,免得他心里不好想。于是宋吵吵伸手艰难地从头上摘下了一根镶着银边的珊瑚簪,道:“没事没事,这个是你以前送给我的,能值不少钱呢。”

“别。”宁恪攥住了她拿着簪子的手,“留着吧,以后想再找回来就难了。”

他面上微微露了些赧色,声音却如往常一般清朗,“过完年,我就出来找事情做,一定给你买新衣裳,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只是以前送给你的东西,不要再随便拿出来当了。”

宋吵吵听话的哦了一声,却见宁恪拿起她的簪子,低下头又给她戴了回去,从他这个高度来做这件事,动作随意又流畅,就跟插个绣花针似的。

虽然对方只是低下头帮她戴了根簪子而已,可是某人还是觉得自己的身高又被嘲笑了,嘟囔道:“谁让你自作主张帮我戴了!我,我自己又不是不会戴,显得你特别高是吗?”她红着脸,别扭的偏过了身子。

宁恪仿佛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尴尬,只淡淡道:“没办法,早已习惯了上面的空气。”

“……”宋吵吵简直有想揍他的冲动!只气冲冲地朝家的方向走去,哼,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就打死你了!

宁恪望着她那怎么也改不了的小姑娘的性子,心中无奈笑着,只提着一手的东西慢慢跟了上去。

临近过年了,市集更是繁华,且不说路边上那些写对联的,还有卖红灯笼的,连平常那些卖蔬菜水果的都一个赛着一个比花样。宁恪心里居然还想着,要不自己也来摆摆摊,卖卖菜啥的……当然,这只是他的一种比较接地气的想法罢了。

作为一个丞相,哪怕是一个已经倒了台的丞相,他的字典里就不应该出现“卖菜”这种朴实的词语。

宋吵吵已经回到家里了,宁恪却还是没有回来,按照两个人腿的长短比例来说,这真是有点奇怪了,她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人,只好搬了一簸箕毛豆坐在屋子门前剥了起来,望着门口翘首以盼。

宁恪终于回来了,回来之后不再是一个人,还牵了条狗回来。

“……”

相爷你这又是在整什么幺蛾子呢?!

“汪汪汪!”那只狗不负众望,和它未来的女主人一样欢脱,在一旁扭来扭去,一点都不像个看家狗,倒像是哪个菜地不小心跑出来的蜈蚣精一样。

宁恪见她坐在门口剥毛豆,默默地将狗牵了过去,栓在了大门旁边。

“你养狗干嘛呀?”宋吵吵惊讶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出口问了一句。

宁恪忽然瞥了邻居的大门一眼,意有所指的淡淡道:“防狼。”

养狗防狼……宋吵吵和她的毛豆都石化在了原地。

相爷,请问这是您一个做过超品大官的人应该具备的思维方式吗?您是跟我呆久了连心智都一起跟着退化了吗?看来咱们有必要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作者有话要说:四十章啦~离完结不远了嗷(好吧我想多了,其实还有六七万呢_(:з」∠)_

我能厚着脸皮打个滚求个作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