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

夏晚低垂着头，双手死死攥着被子，浑身微微颤抖。

护士想要靠近，但怎么也靠近不了。

霍清随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刹那间，他的心脏犹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一般，窒闷的厉害。

“晚晚？”他走近，哑声开腔，并伸手打算把她抱入怀中，“晚……”

“别碰我，别理我……”

像是艰难从喉骨深处溢出的声音沙哑的响了起来。

霍清随胸腔阵阵发堵。

视线里，她的身体似乎颤抖的更厉害了，而她散发出的排斥意味也渐渐有了强烈的趋势。

不再犹豫，顾不得其他，他一下张开手臂抱住她。

“晚晚，别怕，我来了，我在你身边。”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

夏晚原本想要挣扎的动作倏地顿住，下一秒，她猛地扑进他胸膛，用尽全部力气抱住他。

“霍清随……霍清随……”

呼吸急促，她一遍又一遍的叫他的名字，她以为这样，她能安心。

可她错了。

那个她在争吵之际失手将夏政陶推下楼的画面，犹如飓风一般席卷着她的大脑。

一遍又一遍，清晰无比，又剧痛无比。

她不想想的，可是控制不住。

不管是她闭眼还是睁眼，不管是她一个人还是在霍清随怀里，那个画面都缠着她，挥之不去。

她没办法。

疼……

她觉得胸口好疼。

“啊！”

她忍不住痛苦的叫出了声。

“晚晚，发生了什么事，你在夏家又看到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眉心紧皱，霍清随一只手紧紧抱着她，另一只手轻拍她的后背。

看到……

夏晚猛地摇头，攥着他衣服的力道不自觉加大。

“霍清随……霍清随……”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霍清随单手捧住了她的脸，定定的看着她，沉声道：“晚晚，冷静一点，别怕，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我会帮你，会一直在你身边。”

四目相对。

夏晚的眼泪流的更汹涌了。

“爸爸……爸爸呢？”终于，她受不住折磨喊出了声，“他呢？他怎么样？爸爸……爸爸……我……是我推了他下楼，是我么？可怎么会是我呢？爸爸……我不会的……可是……可……爸爸呢？”

语无伦次间，她泪眼朦胧。

“霍清随，我……”

她的情绪已在崩溃的边缘。

眉宇间尽是阴沉，顾不上其他，霍清随单手用力掐住她的肩膀，厉声道：“不是你，晚晚，不是你，你醒一醒，不是你，听到没有！”

夏晚怔住。

“晚晚，看着我的眼睛，”霍清随再次开口，“不是你，爸爸的事和你没关系，冷静下来，好不好？”

不是……她么？

沾在睫毛上的眼泪掉了一滴，夏晚心生茫然，她想说什么，可话出口的瞬间，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一句：“那爸爸呢？他在哪？我要见他……”

霍清随一噎。

而就是这短短两秒的迟疑，却像是一块巨石，砸在了夏晚心头！

下一秒，又一个清晰画面席卷她的大脑。

她看见，地上……

“晚晚！”霍清随敏锐察觉到她眼神的再度涣散，当即想也没想俯身重重咬了咬她的唇，试图用痛意让她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清随！”

就在这时，陆禹推门进来。

霍清随闻声放开夏晚，转头，他迅速说道：“寒景把事情告诉你了么？给她做催眠吧，像那天一样。”

陆禹快速走近仔细查看夏晚状况。

“怎么样？”霍清随难得急声问。

“她现在情况不对，强行催眠唤醒记忆不一定能行。”陆禹不敢打包票，“如果她是被催眠的，那么对手……可能比上次游轮上的那人还要厉害。”

霍清随低头看了眼稍稍平静的夏晚：“没有时间，必须试一试。”

警察那边，他可以想办法。

可夏政陶那里……

晚晚必须清醒。

“好。”陆禹深深看了夏晚一眼，沉声说道，“你帮忙……”

“我要见爸爸。”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夏晚看着霍清随重复，“我要见爸爸，霍清随，先让我看他好不好？我要知道他怎么样了，我要看他！”

霍清随沉默了几秒。

“好，”他沉声开口，这一次，他没有再哄她，而是近乎用命令的语气说道，“想见爸爸，就给我冷静下来，如果你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不会带你见他，听清楚了么，晚晚。”

夏晚的心跳得极快，同样酸涩的更厉害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胡乱的擦掉了眼泪。

别过脸，她死死的咬着唇，不让自己再发出声音。

脑海里那个画面还在继续折磨她，似乎不顾一切的想让她崩溃，想折磨她。

她都忍住了。

她硬是逼着自己，就像是亲手把某处地方的东西撕裂一样，强行的要把那个画面摘掉。

渐渐的，她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夏晚始终不吭一声。

良久。

她松开被自己咬到有血迹出来的嘴唇，终于重新开口：“我……我冷静了，我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的话里还带着一丝隐隐绰绰的颤音。

霍清随眸色已是暗到极致。

他了解她，自然也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但现在，他必须这么做。

“开始吧。”他抬头，冷静的朝陆禹说道。

陆禹点头：“好。”

话落，霍清随起身，陆禹坐下。

“霍清随……”夏晚突然叫他。

霍清随停下脚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夏晚吸了吸鼻子，控制住又要流出来的眼泪，努力回应他：“我可以的。”

霍清随一下就心软了，但他还是克制住了。

“我等你。”

“嗯……”

收回视线，霍清随狠心不再看她，继而抬脚离开病房。

“怎么样？”傅寒景一见他出来，关心问道。

“她会没事的。”霍清随沉声说着，突然间，他很想抽一根烟，手下意识的摸向口袋，最后又收了回来。

一旁，小安想问又不敢问，向来比男人还要坚强的她，此刻眼眶已是泛红。

没人再说话。

气氛渐渐压抑。

直到——

许久之后的门开。

霍清随是第一个察觉到的，也是第一个快步走了过去。

他再冷静，再能狠心，终究还是抵不过对她的担心。

“带她去吧。”陆禹开口。

夏晚在这时从陆禹身后走了出来，抬头，她看向一直望着自己的霍清随。

下一秒，手被握住。

“走。”

“……嗯。”

两人十指紧紧相扣，随即走向电梯方向。

身后，三人谁也没有跟。

从病房到停尸房，夏晚从来没觉得，这段路，会那么长，长到……她好像一直都看不到头。

可是，她一点都不想看到头啊。

一点都不想……

可，再不想，她还是走到了。

厚重的门，隔绝出两个世界。

夏晚伸出了手。

“可以么？”霍清随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夏晚侧眸，点头。

霍清随忽然有种心口处被针戳了一下又一下的错觉。

“好。”他哑声开口，随即覆上她的手，和她一起推开了门。

门开了。

小小的房间，夏政陶就躺在那，紧闭着眼，再也无法睁开。

夏晚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喉咙口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双脚更是像被灌了铅，很重很重，重到抬不起来。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努力的硬是逼着自己抬脚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

一共走了五步，她来到了夏政陶身旁。

眼眶突然就发热了。

夏晚仰起了头，试图想让眼泪回去。

可……

她很没用啊，没有做到。

眼泪还是一滴滴的流了下来，根本不受控制。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死死的咬住了唇，不想发出声音，不想……让爸爸听到。

最后，夏晚蹲了下去。

“爸……”握住夏政陶的手，颤音连连，她努力忍住，“对不起，是我来得太晚，对不起，爸爸……”

她叫了他一遍又一遍，可床上的人，再也不会回应她。

不论是像关系紧张那几年骂她，还是像关系缓和后关系她，都不会再有了。

她的爸爸啊，她曾经恨过的，却一直爱着的爸爸，再也不会叫她晚晚，再也不会疼她爱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看她一眼。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该有多好？

“爸爸……”

心突然绞痛到难以忍受，夏晚身体滑落，最后跌落在了地上，但她握着夏政陶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渐渐的，她没有再哭。

她只是握着夏政陶的手，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

“爸，”霍清随走了过去，心情复杂的看着夏政陶，沉声但无比坚定的说道，“我会照顾好晚晚，会一直宠她疼她，请你放心。”

本来以为流干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夏晚连忙胡乱擦掉。

她死死的咬了又咬唇。

良久，她终于起身，她看着夏政陶，努力的扬起了嘴角：“爸，我……我会好好的，你放心。还有，爸爸……我爱你……”

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她忍住揪心的难受，低声道：“爸，我走了……”

话落，她再也忍不住，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