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市长,我要先向您道歉,打扰你的工作了。”张文定依然站着,脸上的表情相当诚恳,“不过,紫霞山的旅游开发迫在眉睫时不我待,眼看这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局里的干部职工和紫霞山周围的群众都很着急,我,我只好来找您求支援了。”

粟文胜眼睛眯了眯,这小子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对付啊,不仅仅胆子大,而且还脸皮相当厚,刚才敢打断自己的学习时间,现在却又道了个歉,虽说没多少诚意,而且后面的话还夹枪带棒的,但毕竟还是把礼数尽到了,可谓是能伸能屈啊。

不过,粟文胜何许人也?在官场中混了这么久,混到这个位置,岂会被张文定这几句话所打动?

他脸色不变,道:“问我要支援,支援你什么?年轻人要沉得下心,要肯下苦工夫。工作中有困难,你要想办法克服,要积极发挥主动能动性,从自身找原因,而不是一门心思就想着等靠要!一遇到困难就找领导,我告诉你,领导没有三头六臂!”

“是,您批评得对。”张文定赶紧点头,随后就一脸为难地说,“就紫霞山旅游开发的问题,我们局里开会研究了好几次,但由于咱们随江一直就没有搞过旅游,在这方面没有经验,所以,所以……”

说到这儿,张文定就停下了嘴,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

“所以你就找到我这儿来了?”粟文胜冷哼一声道,“我看你这个同志心态就没摆正。没有经验就学习嘛,啊,光开会不落到实处能解决问题吗?坐在办公室闭门造车能干得好工作吗?”

张文定脸上表情更见为难,却是趁机顺着这话就说:“您的指示非常及时,我回去后一定向局党组转达您的指示,少开会,多行动。粟市长,我们已经认识到了光坐在家里讨论的局限性,所以同志们一致认为,应该走出去看一看,但这个事情还需要您来统筹安排,需要您领导咱们才行啊。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只有在您的领导下,同志们才有干劲,才找得准方向啊。”

奉承话人人都爱听,粟文胜也不例外,但爱听奉承话不代表他对张文定就喜欢了。

哼,这小子一张嘴还真的很挺能说也挺会说,不愧是干招商工作出身的,随便就能抓住点话头作突破点呢。

啧,这个跟外省的地市政府联系,过去考察一番倒也不算多难的事情,只是,就这么着同意了,有点便宜了张文定和田金贵这两个家伙了。

不过,这个事情也不能拖得时间过长啊,要是真传到市委陈书记耳朵里去了,那可就有自己好果子吃了。并且,这小子刚才的话也说得很诱人,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都要在自己领导之下啊,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自己这次支持了旅游局的工作,以后旅游局也会支持自己的工作。

话外之意呢,就是如果外出考察真的搞出了什么成绩,自己作为带队领导,可是能够把大部分功劳都搂进怀里的啊。

眉头微微皱了皱,粟文胜就不急着说话了。

当领导就是有这点好处,想说话的时候就可以说,不想说话的时候就可以不说,下属不可能会催你的。

张文定见粟文胜沉默下来,便知道副市长大人在考虑。他也不急,就这么干站在那儿等。

他相信,粟文胜分得出轻重,不会再像上次轻易打发田金贵那样对付自己。

因为自己刚才把利益摆在了他面前,而且后果也暗示了——旅游开发迫在眉睫时不我待这个话,不知内情的人听不出来,但粟文胜肯定听得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市委陈书记可是等着在退休之前能够把旅游搞起来,好博个好名声呢!时间相当紧啊!

我张文定为一个方案两次来你办公室,你要是再继续拖下去,信不信我真敢到市委去找陈书记告状?

很多事情要做成,无非威逼利诱四个字而已。

像粟文胜这种人,张文定不认为他在面对这四个字的时候还能无动于衷。

田金贵到这儿来办不成事,是因为他田金贵自身底气不足,不敢威胁,也无利可诱,所以只能无功而返。可张文定不同,因为他张文定办事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说不定真的会跑去找陈书记告状呢?而且张文定拉投资的能力是众所周知的,说不定真的能够说服一两个搞旅游景区开发的大企业过来呢?

足足过了五分多钟,粟文胜才再次开口道:“你们能够有这个认识,说明你们头脑还是清醒的,还是肯动脑筋的。啊,这个,要大胆摸索,小心求证……”

粟文胜说了一大通废话,虽然没有同意旅游局上次递上来的报告,但也没再像刚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张文定却是松了口气,粟文胜虽然还没同意,但应该已经不反对了,只不过人家毕竟是副市长,是爱面子的,话不可能说得很明白,自己还得再加把劲啊。

于是,张文定就赶紧又感谢了领导的指示,并且恳请领导在百忙之中抽个时间到旅游局去视察指导工作。

粟文胜同样没有痛快地答应,但也没有一口回绝。

刚从市政府办公楼出来,还没走到车边,张文定便接到了他在开发区时的分管领导、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汪秀琴的电话:“张局长呀,中午有空吧?”

在这个时间点上说这个话,基本上可以肯定是想中午一起吃个饭谈点事了。

现在的张文定,一般人请吃饭他可不会随便答应。不过,汪秀琴不是一般人,她也算是张文定的老领导了。

虽然当初二人之间闹得相当不愉快,但后来的关系毕竟还是有所缓和,尽管谈不上有多好,可总归有份上下级的交情摆在那儿,所以没有预约,直接打电话就问中午有没有时间,也不算唐突。

说实话,张文定今天中午只准备休息一下的,不想跟人吃饭。因为跟人吃饭的话,至少也得吃上两个小时,真的是很浪费时间。

若是个关系很好或者关系相当一般的人打这么个电话过来,他都好拒绝,偏偏像汪秀琴这样子关系不近不远的人,而且还是他的老领导,他就不好拒绝了——背上一个得势就忘恩的名声真的不好听,哪怕汪秀琴对他没恩呢,可还是老领导啊。

现在的他,也比较注意起这些虚的东西了。

“汪主任发话了,我就算是再没时间,也得挤出时间来啊。”张文定哈哈一笑,很痛快地答应了。

听到这话,汪秀琴就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道:“那我中午在紫霞会所等你。十二点半准时开餐,谁迟到了谁签单啊。”

靠,这话说得多不见外啊,我跟你有那么惯吗?

张文定心里无奈地呻吟了一下,却也只能答应下来。他发现吧,不管是领导还是下属,女同志说话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占优势呢?严肃起来那是工作认真,玩笑起来那叫温柔可人,连请别人吃饭规定时间都这么理直气壮还让人没办法生气拒绝。

张文定笑着道:“领导,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这儿离得多远啊。”

汪秀琴就道:“现在你才是领导,啊,到市里当领导了就忘了我们这些基层的泥腿子了?你自己说说,你到旅游局之后想没想过请我吃餐饭呀?”

张文定明白自己肯定是说不过她的,赶紧叫着委屈:“领导,我的书记同志,说话要讲证据啊。我告诉你,我今天早上还想着明天请你吃饭呢,正准备下班了给你打个电话,看看你在百忙之中抽不抽得出来那么一点点时间。”

当初一起在党校学习的时候,汪秀琴是班上的临时党支部书记,张文定这么一叫,倒是一下显得亲切了许多,同学情谊显然比同事情谊要稍微纯粹那么一点点的。

汪秀琴又是一阵开心的笑:“你这张嘴呀,还是跟以前一样,抹了糖似的。不跟你贫了,下班了赶紧过来。”

挂断电话之后,张文定不由得一阵纳闷,汪秀琴这是有什么事情呢?

貌似最近有得忙了啊,要想着怎么想哄好粟文胜,要想着怎么样把局里的各种关系理清,还要等着听汪秀琴和戴金花这两个女人找他到底有什么事情,考虑要不要帮忙。

不过,张文定的感觉还是蛮好的,要换成以前,汪秀琴就算对他这么说话,也不会去紫霞会所吃饭,但现在却不一样了,她会在意他的感受来了——紫霞会所没有规定必须要什么级别的人才能进,只要有钱,都可以去消费,但消费真的很高,比随江大酒店要高许多。

这消费对汪秀琴这么一个管委会的副主任来说,也是有点压力的,若非招待特别重要的人,她才不可能去那种地方呢。

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过十分了,张文定想了想,就没再回旅游局了,驱车直奔开发区,到紫霞会所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

他没急着给汪秀琴打电话,而是去了青鸾庄,武云没在,他也没去房间休息,而是让服务员泡了壶茶,坐着慢慢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