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打得门窗声声,心中惑解却也惆怅,白瞳酝酿许久,最后只留得一句话,“你活着就好。”
“小瞳你们不必忧心。”
白瞳点头,端起杯子又喝了口茶。
席若白看向面色平淡的人,覆住他身侧的手。溱洧试探那日,他就发现甘青司情绪不对,索性陪他打了一场,还记得那人明明难过得连笑眼都无了颜色,却告诉自己他好多了,他不擅安慰只能伴在他身侧。现在也是这样,席若白总想把所有好的都给甘青司,可他总是无法让他免去所有伤怀。
灯芯去了大半,伸手拨弄后白苏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大家早些歇息吧。”
甘青司也动作迅速坐到堂屋软榻上,“你们谁也别和我争,我就睡这了。”
对面江溢到他身旁一坐,道,“你就别在这给我闹腾了,一个伤员还想和我抢地方?”
“无浪兄,你也好意思和伤员抢?”
“你!”
“我就要睡这,谁都不许和我抢!”
甘青司直接呈大字赖在床上,活像生了根,大家碍于他有伤未愈也不好直接带走,和这人说道理又哪里能说得通。
实在气不过的江溢指着甘青司道,“若儿,你要是不把他说动我可就真火了。”
席若白看了江溢一眼,随即又转向白苏,“白姑娘,请问还有多余的被子吗?”
白苏应道,“还有一床,你待我去取来。”
等白苏拿着棉被回来,道谢完的席若白就带着棉被上了榻,而甘青司也自觉让了个位置,还颇为得意地对江溢道,“无浪兄,快去睡吧,别闹了。”
“到底谁闹啊!”咆哮声差点没把人瞌睡吵醒,可江溢始终拗不过甘青司更别说席若白,最终他叹口气就和席子期进了里屋。
甘云归、金玉堂也就跟着白瞳去了他的睡房,而白苏给两人添完炭火才转回屋子。
噼里啪啦的火星炸开,甘青司微微睁眼,就见席若白也同样看着自己。
“听欢,你怎么不睡?”
“睡不着。”
“是不是太冷了?你离我远一点,可别受了寒。”说着他就往后退,可席若白却拉住他的手。
“你要是离我太远,我便无法睡了。”
听了他的话甘青司又缓缓靠过去,一手搭在他的腰间,顺道偷了口香,“听欢,你可是在担心我?”
席若白轻轻应了一声,道,“从见过靳谌后你便一直说无事,可我总怕你一个人憋着难受。”
甘青司缩下身子靠在席若白胸前,道,“难受。”
“夙冶……,”席若白收紧手环住他,道,“我陪着你。”
甘青司突地笑起来,问道,“你陪我游山玩水?”
“嗯。”
“陪我赏花观月?”
“嗯。”
“陪我白首到老?”
这时席若白没答他,没等甘青司倒腾明白,对方也缩下身子与他齐平。
席若白很少笑,可一笑起来十分好看,对于甘青司就好比无上的良药,可他也着实受不住。恰巧席若白此时笑得美极了,看着他的眼也是深深真意,害他没能计较对方不回答的事。有时候他觉得席若白才是会撩拨那一方,他一笑自己便溃不成军。
“夙冶。”
“嗯。”
“我说过,陪你生生世世。”
甘青司落空的地方被这话填得满当,他道,“席听欢,就是有天你嫌我腻味了也不许忘了这话。”
“不忘。”
“这辈子不许,下辈子也不许,下下辈子也不许!”
“嗯,下下下辈子也不忘。”
“听欢,你就是不想我睡觉。”
席若白失笑问道,“我何时不想你睡觉了?”
“你困吗?”
“不困,如何?”
“我想和你睡一觉。”
“……,”
临近日出,一个身影早早从屋内走出,她抱着一床被子往正堂去,见榻上二人睡得香甜,便把被子搭上一人空出的半边身子。
这一动作也让他微微转醒,淡香入鼻,他问道,“小苏?”
“嗯,我吵醒你了?”白苏浅笑低声问道。
“不曾,天还未亮,你怎生不多休息会儿?”甘青司边起身边把被子往熟睡的人身上盖。
“做完早饭也是时候了,你再多躺会儿吧。”白苏说完甘青司也下了榻。“阿司?”
“这生火的粗活怎能让你来。”
炊烟一起,灶房也是热气升腾,甘青司收拾好柴便跑到水缸边洗菜,两只手冻得发红,白苏又立即烧开水往菜盆里兑生怕他手僵了。
“阿司,你怎么不让阿久早些告诉我,这么多人我都准备不及,要是怠慢了该如何是好?”白苏玉手飞快的切着萝卜丝,见锅盖一浮又立马掌勺往大锅翻搅。
甘青司把菜盆往灶上一放顺手拿了根萝卜啃,道,“我忘了,没事他们都不计较这些的,不必太挂心。”
“你还是老样子。”白苏盛了一碗粥舀一勺放到他嘴边,“来尝尝。”
随意吹了几口他就喝下,一时间舌头都烫木,却也不忘记评价,“吼吼吼。”
白苏急忙递上凉水,道,“让你尝个粥也那么心急。”
水含在嘴里半天他才咽下,道,“好久没尝你手艺了,自然吃得急。”
“一个白粥你也吹捧得?”说完白苏又开始在灶前忙活。
“那可不。”甘青司又拖了板凳坐在灶口前添柴火,一边道,“姐,这些年过得如何?”
“尚好,你呢?”
“十分好。”
白苏略显犹豫,又低头看向他,“阿北他不是叛徒可对?”
“从一开始你不就知道吗?”
泪意涌入眼眶,白苏侧脸过去,道,“我一直都知道,可有时候我又宁愿他是,只要他还活着,可阿瞳说……,”她哽噎着没能把话道尽。
“是蜀卿亲眼所见,他离了人世。”
长舒一口气,她问道,“所以,当初靳谌的话是假,他害了阿北才是真?”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信靳谌会对他出手,这里面定有什么内情。姐,你莫要再等了。”甘青司知道这话对于白苏而言是多大的打击,可他不想白苏将这个结一直放在心底,最难候不过不归人,而路北早已与她陌路。
白苏望着袖口铃铛一时恍惚,道,“阿司,这是死结,我解不开。”
“还说我呢,你不也是老样子吗?”甘青司笑道。
白苏无奈一笑不置可否,“靳谌的身份可有处查?”
甘青司摇脑袋道,“只知他是阿爹在我五岁时带回家的。宫泠也说过此事难查,毕竟那次阿爹和阿娘是从三国回来,四将都未在身边。”
“可是二十年前那场争端?”白苏记得那次甘青司和甘愿都寄住在甘信家,没过多久就传来三国要攻打北楚的消息。
“嗯,那次阿爹本要带我们去给外公过寿,但阿愿生病,叔便说他来照料,我也就留下了。可他们还没出东吴就听到了三国肃鬼师的消息便急忙赶回,好在是三国灵师带头,阿爹下术封了城也并未有什么战乱,等他回家我们就看见靳谌了,此后阿爹也从未提过他的身世。除了他是道灵人,一无所知。”
“若是道灵人或许与玉岭有关呢?”
“兴许吧,如今玉岭实在是引人深究,若是能查到便再好不过。”
“你们起的还真早!”白瞳一撩袖子就漫步走到白苏身旁,“姐,今儿个有什么好吃的?”
“你喜欢吃的都有,不过要等到午饭。”白苏打开蒸笼,趁着热乎的劲丢给白瞳,“先垫垫,不够还有。”
包子在手里上蹿下跳,白瞳道,“姐你当我是路北啊,一个包子还不够我吃的?”
甘青司笑笑一把截过包子道,“那粥你就别喝了。”
“你!”白瞳气呼呼看他一眼又上前抓了一个。
咬了口包子甘青司就停住动作,偏身问道,“小瞳,你要不要见见阿愿?”
白瞳慌乱得差点没接住半空的包子,他又瞪对方一眼,“见什么见,有什么好见的!”
“哦,那我原封不动告诉阿愿了。”
“不行!”白瞳见他表情嘚瑟,急道,“你你你!”
“这可不能怪我,他自个儿听到的。”甘青司无辜道,“你一召鬼的还不清楚?”
白瞳连忙上前问,“他说了什么?”
“阿愿说你不想见他就不来了。”
“我……我是因为怕你身子还没恢复,我什么时候说不想见了?”
“小瞳,阿哥说笑呢。”甘愿突然出现在甘青司身边吓得白瞳扔了包子就跑,他接过包子满脸迷茫,转头问道,“阿哥,小瞳生气了?”
甘青司憋笑道,“嘴硬。”
“嘴硬?”
白苏也笑道,“阿愿,你自己去问他吧。”
“好,姐。”
看甘愿离去的样她有些感慨,道,“阿司,你打算一直让阿愿待在殊途吗?”
“不知。”甘青司看着树下吵闹的两人,道,“再等等吧。”
累坏的赶路人到了午饭时间才起身,席子期与席若白自是心有难安,可江溢就不同了,作为梦岭当中最标新立异的懒散人士,对他来说午时起床自然是最好。大家聚拢便有说有笑吃饭,把一堆烦心事抛诸脑后,倒也十分闲然。等收拾妥当已过未时,便急忙往结界处奔,既是前往禁地众人也不好暴露,一边小心打探四周动静一边避开人群,等全部出了结界这才缓口气。
一路跟着甘云归前行,修灵的几人再也未发现半点灵力波动,好似昨晚的一切只是错觉。为使大家不受迷魂阵影响,人人眉心一点美人痣,全部出自甘青司指血。就是江溢也夸道,“青司兄,你卖血一定赚钱!”听得大家好不痛快。
白日里山坡也不去半分阴森,甘青司也趁着这浓重的阴气修补,此时他才发现这山坡的尸气竟比囚水还重几分,随即白瞳也唤出召鬼到众人身旁掩盖人气。
太过寂静的气氛着实难耐,江溢随即开了话匣子,问道,“青司兄,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的血这么有用?”
甘青司问道,“你以为清邑时锁妖塔为什么封我,入玉岭时那些黄符又为什么要除我?”
“鬼气太重?”江溢不确定道,忽地他又记起这人鬼气都无几,“也不对啊,锁妖塔好歹上千年资历,你又自己对上它,发觉你不足为奇。可我记得昨日的黄符应该没那么大效用才对。”
“平日里是没什么效用,可我现在不是没恢复嘛。况且对灵器而言我不是鬼师。”甘青司坦言道。
“那是什么?”
“非尸既鬼。”
江溢一脸疑问,“为什么?”
“我之所以能自生鬼气是因为骨血与其相融,从我开眼以来就不受控的强取周遭阴气,北楚最不缺的就是它了,于是为了抑制我就拼命运转,谁知道运转运转它就往外体内钻了,没去大半条命反倒共生。所以对灵器而言,我不算个活人,如今我无多少鬼气傍身,下等黄符将我认作行尸自然就会冲我来了。我的血含鬼力,这对付人的迷魂阵自然不会找上门来,其他行尸也只会把我们当作同类罢了。”
“这么好用?”
“就这么好用。”
“青司兄,要不我们真去卖血吧。”
“好啊。”
好你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