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玉岭后,人迹罕见,众人行至城下才见密集房屋堆砌在高处,山路蜿蜒曲折,兜转几圈才得见城门。玉岭主城门楼与他城不同,一堵石墙足足四丈高,其上一排黄符朱砂,一面明黄旗帜落地,斑驳血迹零落其间。
“我觉着玉岭比我们通都看着还像鬼城。”某人感叹道,可不是嘛,通都遍地游魂尸者也没拿驱鬼符当装饰,这玉岭倒好,门面只差没拿黑血洒洒,那里面不得一排排摇铃道子候着招呼人。
江溢一葫芦扔过去,失笑道,“你以为人防的是什么?”
甘青司抬脸笃定道,“还能防什么,不是尸者就是亡魂呗。”
“青司兄,此言差矣,我怎么都觉得防的是你这种浑身带鬼的无赖。”江溢说完全体首肯。
“那说明我厉害嘛。”这边可劲吹,一点也不闲自己脸皮厚。那边江溢本要接嘴一两句,话还没出口,只见黄符脱墙在空中悬起,猛地就冲甘青司方向飞去,甘青司急道,“无浪兄,我就知道有一天我要被你那张嘴给害死!”
江溢干笑几声,还惊已提到身前。
封印来甘青司半点都不担心,毕竟身边这一堆好手,他只要老实待着等他们化解便好。可曾料想一道白影偏临拦在众人前,几尺素白披帛将黄符尽数打退,接着缠绕回甘青司身上裹得他活像个大粽子。披帛尾际铃铛好巧不巧搭在甘青司眉心。
爆笑声响起,江溢指着他道,“我说大妹子,你要不要蹦跶蹦跶,这样可美了!”
甘青司一脸苦闷,“小苏,你这要绑到什么时候?”
背对众人的婀娜身姿微微一顿,见黄符全部飞回城墙后才转过身,秋波眉下一双清瞳若明溪,小巧的唇挂着点点笑意,她道,“绑到你能躲开黄符为止。”
“小苏,我这伤哪能好这么快,你也给我留点面子,这人都在呢。”
她不解地看向甘青司,问道,“你指的是?”
“我心尖!这呢!这呢!”甘青司眼神一个劲往旁边使,看得众人不亦乐乎。
女子浅浅一笑,施礼道,“通都白苏,见过诸位。”席若白几人一一回礼,她又道,“阿司,你若是不想再次惊动守城人,还是绕路的好。”
“玉岭如今这么厉害?”
白苏摇头道,“是你如今太弱。”
一句话把甘青司彻底堵死,他认栽道,“那成,我绕路去,小苏,往哪走?”
“山上。”
本以为绕个路的事,到最后甘青司只想在山上来一曲山路十八弯,本是白日里到的玉岭,夜深后也未曾停歇。越往深处丛林更是漆黑,湿木不着火,多云不见月,偶尔才见月光洒下,没多久又被厚重云层遮掩,大家便小心翼翼在林子中行走。
断枝声后又是一阵乱响,未免人摔倒,白苏道,“等我召个灵。”
“别别别,不召灵,看得见都看得见!把鬼力花这种地方多浪费啊,万一路上碰见什么该怎么办。”甘青司急忙打断,声音里头不知多乐。
白苏听了也打消念头,继续带着大家往前赶。
身后甘云归却清楚得很,丫的!那混蛋分明就是想占席若白便宜!他当初虽然失去魂识可不代表他对外面发生的事半点都不知晓,席若白夜盲的事他当然也知道。这不,甘青司已经把席若白搂得死紧,也不怕两人一起栽了。
铃铛声响,白苏警惕张望四周,“有死物!”
甘青司也皱了眉,“听欢,你别乱动。”这荒山野岭多少残木乱枝,他生怕席若白跌倒便护着他在身旁。
“夙冶,你说什么?”
席若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甘青司心下一惊立马放开手。他身边的不是席若白,那与他一路同行的到底是谁?突地一声尖叫,幽绿鬼火燃起。甘青司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更准确的说是尸者,无魂无魄,身上却无半点腐臭与血腥,除半面枯骨,四肢竟完好如常人。方才的惨叫便是从他口中所出。
“青司兄,你搞什么鬼?”江溢扯嗓子喊完提剑向前。
甘青司尴尬地笑笑,道,“抓错了人,我以为是听欢呢。”说完他只觉心中余悸未清,他怎么会拉着尸者一路而不自知。
“这你也能抓错?”江溢无比嘲讽,笑道,“你怕不是假的青司兄吧。”
“我要是假的,那你是什么?”甘青司随口来了句,也不见对方不答话,反而笑得十分诡异。
绿光下江溢的脸有些惨淡,甚至无半分活人的灵气,随即他双眼一翻白猛地朝甘青司冲来,他连连后退几步,再往周围看竟全是行尸。此时阴云散开,只剩一盏红月流光,身边的一切如同被鲜血染透,本来安静的丛林此刻鸣起无数鸟叫声,在空荡的林中回响。
他张嘴一咬手指,看了看毫无伤口,随即笑道,“想迷我也不看看是谁的魂?”
脑袋晕眩半会,待他再睁开眼就见所有人站在乌压压林中闭目不动,而他手里抓着的赫然是席若白的手。将拇指咬破,一滴热血点在席若白眉心,就见对方双目在眼皮底下滚动,好半晌席若白才徐徐张开眼。
“夙冶?”席若白大梦初醒般握紧他的手,“夙冶。”
见席若白紧张的模样,甘青司想或许他是遇见自己出了事,他轻抚席若白的背,道,“听欢,是假的,勿怕。”他拉着席若白的手往其他人方向走,一边道,“先去给他们解了。”
等额间一点红过,席子期、江溢、甘云归和金玉堂才转醒,每个人一睁眼都是不同程度的惊骇,还未等甘青司出手,白苏已恢复原状。
“小苏,这里到处都有迷魂阵?”甘青司凝鬼气一查,四处竟然不少迷魂阵法。
白苏也是正色,“是,所以我和阿瞳才会查得如此之慢。运气好一些能避开查探,运气差一点还是会中招,可这附近我明明来过许多次,我挑的路已避开阵法之地,为何还会有?”
“有人在布阵。”甘青司道,他眉头紧锁,道,“这些迷魂阵有什么用?”
叮叮当当的声音从白苏披帛处传来,她道,“这就是原因。”
甘青司抬手一挥,蓝火四散,就见四处开始聚集行尸,“上树。”
几道身影全部落入树影间,而行尸也蜂拥到树下不住敲打树干。
“玉岭竟然有这么多行尸?”甘青司从莫邪山来时也不曾见过,按理说与北楚离关近受尸气与鬼气影响成尸也有原因,可这玉岭主城离北楚甚远,更有不少门派镇守,不应该有这么多尸者流落在外才对。
白苏点头,“是,可除被结界防护的主城,边缘地界行尸众多,我和阿久来时就中了迷魂阵,一醒来到处是尸者。我们走过的地方没一处干净,阿久还借此收了许多作活尸。”
“我说那小子哪来的活尸,原来都是从这里带出去的?”
“全是,他在东吴的日子很少炼尸,在玉岭若是光凭召鬼也有些棘手。”白苏说完就见甘青司从怀里拿出了埙。
“听欢、席二师兄开个结界。”
甘青司话完,深紫光圈迅速从中心散开屏蔽外界,结界落成一道乐声响起,原本狂躁的行尸如同提线木偶般抬手抬脚缓缓撤离。等结界内再无行尸,甘青司才收回埙轻声落地。
“这迷魂阵会引行尸,稍有不慎也会摄人魂,布下它不是聚集更多行尸吗?玉岭的仙门都在想什么?”甘青司实在不明白这损招是谁想出来的。
“阿司,方才我们遇见的,是最低等的迷魂阵。”
他脑中一道灵光,“小苏,你们在查的可是何人布阵?”
“是,城中百姓被下令不许上山,我和阿瞳查过,说是官府将仙门结界外处视为禁地,但具体是何人提出,就连官府中的文书也不曾记载。”
“凡来过这里的,或许都已经身处异处了。”甘青司叹一声,“这玉岭当真是越发奇怪了。听欢,玉岭可有何仙家?”
席若白细想后道,“远古门庭有固怀堂、凌霄殿,百家还有灵重顶、乾云观、弥若寺、仙临阁。”
“这么多,你觉得有可能是百家人在布阵吗?”
席若白点头,“若是发生此等事,哪怕是他人所为百家也需及时处理,不应当任由行尸肆虐才对,其中只能是百家未作阻拦,才使得如此。”
席子期也赞同道,“除非这玉岭结界外作为仙门试炼处,可这迷魂阵又作何解释,其凶险哪是试炼之所该有。”
甘青司摸着下巴想了半天,问道,“听欢,方才我若是不出手,你还需多久才能解开?”
“至少半刻钟。”
他看向席子期,对方坦言道,“半刻。”
江溢也老实道,“半刻多。”
甘云归轻咳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后不确定道,“一刻吧。”
金玉堂见甘青司没问自己,急忙举手道,“大哥大哥,你还没问我呢!”甘青司直勾勾看着他不言而喻,他也极不好意思笑笑,道,“也是,估摸着尸体凉了都不会醒。”
甘青司笑道,“那倒不至于,不过这迷魂阵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江溢直道,“简直黑心啊,指不定上次东吴行尸作乱都是给这里惹的!这玉岭仙门也不知道和别门通通气,这不害人吗?”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江溢身上,他自己也很迷惑,急忙道,“你们干嘛?莫不成我又中招了?不带这么要命的吧?”
甘青司摆首道,“你这本事才是要命啊。”
“无浪,你说到了正点,东吴行尸作乱本以为是因为接壤北楚,可如今这迷魂阵蹊跷,指不定是因此才惹的祸乱。再者玉岭仙门若是无法抑制行尸,被其他仙门所知,你可曾想对这几门是何影响?”席子期说完江溢也算是通透了。
“也是,仙家人最顾及颜面,这事一旦暴露,指不定掀起什么风浪,可迷魂阵的事又作何解?那又不是拿来抓行尸的,分明是用来造行尸的!”江溢说完又受到众人的注目礼。
“无浪兄,你这么一说就更难查了。”
“为什么?”
“仙家会造行尸?”
“打死都不会!”
“那你说仙家造的迷魂阵别人信吗?”
“打死都不信!”
“那你说这里迷魂阵谁做的?”
“仙家啊!”
“……,”
“你们轻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