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王一听这个,便已经明白了这韩老夫人的来意,定然是为韩四求情的。

阿宴想起平溪公主,便道:“要说起来,这位老夫人乃是平溪公主的婆母,你我来到这里,未曾拜会,却是有些失礼。”

平溪公主乃是容王的亲姑母,自家姑母的婆母,这若是不上门去拜会,反而如今对方上门求见,确实失礼了。

容王却并不以为意,淡道:“她这次来,必然是为人求情的。你也不必见她,我去看看就是了。”

其实容王对于韩家的事也是知晓的,这位老夫人倒是一个值得尊重的,要不然当年也不至于教导出从来成为了平溪公主驸马的韩三爷,只是这韩四虽则同为一个母亲,性情却和他的兄长大不相同。

这韩四年轻之时眠花宿柳,仗着乃是驸马的弟弟,在这洪城也是颇做了一些为非作歹的事,后来驸马病逝,这韩四总算收敛了许多。不过他纵然收敛,好歹有个做威远侯的侄子呢,是以在红城里也堪堪为一霸,地方官员多结交之。

这恐怕也是沈从嘉选择了他和知州大人共同谋事的原因吧。

此时韩老夫人在侍女的扶持下,见过了容王,宾主落座后,先是寒喧了一番,这边韩老夫人就进入了正题。

“容王殿下,不知道我家老四,到底是犯了哪条王法,听说如今被拘拿在你这府中?”

容王笑道:“老夫人,此事关系重大,倒是一时不好定论。左右三日之内,本王自然会给你交代就是了。”

韩老夫人听了,自然是不悦:“虽说老身这老四平时糊涂了一些,做过荒唐事,可那是老身亲生的儿,是同逝去的驸马一般,那都是老身身上掉下来的肉,他是没胆量做那触犯王法的事的。”

容王垂眸,手中轻轻握着一个茶盏把玩。

这韩老夫人看来是要用平溪公主的身份来压制自己了?

容王唇边越发泛起一个笑来:“老夫人,是否触犯了王法,不是老夫人说了算,也不是本王说了算,一切全看韩四爷是否真得触犯了王法。”

韩老夫人听闻,盯了容王一会儿,知道说什么都不管用的,她叹了口气:“要说起来,自从老三亡后,我韩家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不曾想今日竟然出了这等事。”

她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起身:“既如此,多说无益,老身先行告辞了,只是还请容王殿下不要忘记适才所说,三日之后,老身需要一个交待!”

这边送走了韩老夫人,那边就有暗卫过来禀报,却原来是这沈从嘉,对那灵隐寺的方丈使了一个暗招,设法让一个女子勾搭了那方丈,那方丈原本乃是清修之人,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不曾想就这么被人误了修行,入了浊世。

那沈从嘉都是两世投胎之人,当下对那方丈一番说道后,又以那女子之事为要挟,可怜那方丈,既舍不得自己几十年清誉,又不愿灵隐寺名声因自己毁于一旦,只好屈从沈从嘉。

而那位长随,原来这寺中从未出现过这么一位高僧。

此时容王悄无声息地招来了方丈,客气地招待了,并将那日的事讲明了。

这方丈原本帮着沈从嘉设下那个竹屋,也是想着不过是个稀松小事,倒也不是伤天害理之事,这才做了。如今见容王问起,知道自己的行径已经助纣为孽,当下愧疚不已。

容王倒是并不想为难这位老方丈,当下便将此人放回灵隐寺去了。

待放走了方丈,容王深思一番后,还是命人前去寻找长随。

其实对于这位高僧长随,他所知很少。

他只知道这位长随乃是灵隐寺高僧,据说他是某一天突然出现在灵隐寺修行的,至于之前从哪里来,以及在哪里受戒入的佛门,却是没有人能够清楚。

如果这一世高僧长随便彻底没有出现,于容王而言,倒是可以放心了。可是怕就怕,他再次出现了,却又被有心之人利用。

沈从嘉如果真得和北羌勾结了,容王此时并不能保证北羌到底知道了哪些,又知道了多少。

这边送走了老夫人后,容王回去了后院,却见阿宴正坐在窗前想事情,屋子里很暗,也没上灯,她的身影纤细而单薄。

容王见了,便命人点了灯,哑声问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两个小家伙呢?”

阿宴其实自从那老夫人来,便想了许久后,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在灵隐寺出现的登徒子,现在便关押在府里?”

容王眸中微动,凝视着她的神色道:“是。”

他仿佛不经意地坐在桌旁,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握着那茶壶的手便用了几分力气。

阿宴也坐过去,默了会儿,便道:“这个人是个坏蛋,永湛,你不要放过他。”

她咬了咬牙:“我看着他的样子就不喜欢,我讨厌他。”

这话一出,容王倒是微怔,抬眸看向阿宴,却见她一脸的厌恶,那厌恶里没有掺杂任何一丝的其他情绪,譬如哀伤,譬如遗憾,譬如怨恨。

他顿时笑了。

阿宴刚说完,却见容王一直在倒茶水,那茶水都溢出了茶杯,流到了桌子上。

容王很快自己也发现了,忙放下茶壶,淡笑道:“天太黑,看不清。”

阿宴在橘红色的朦胧灯光中打量着容王,忽而想起很久之前自己曾经泛起的一些疑问。

有时候,她都觉得容王也许不是一个真实的人,他只是一个幻梦,一个妖物。

他幻化为人形,来到了梦里,在自己的周边布下迷障,就这么让自己生活在无比的幸福和喜悦中,过着无忧无虑的甜蜜日子。

还真怕有一天,幻梦全都打碎,其实她还是那个她,而他也依旧是那个冷漠威严高不可攀的帝王。

一时有些忍不住,她伸出手,在这朦胧之中捏了捏他的脸。

他那张脸,俊美的无人能比,平时看着刚硬清冷,如今,在她手下,她忍不住用力捏了一把。

容王顿时拧眉,他是真没想到他的王妃忽然这么狠狠捏了一把,还是捏在脸上。

他不解而茫然地捂着脸,捉住那个捏得自己生疼的手:“你这是怎么了?”

阿宴在桌子的那一头,笑得甜蜜又得意:“脑子里晕乎乎的,总觉得是在做梦,如今捏了捏,也不疼,看来不是做梦。”

容王看着阿宴璀璨得意的笑容,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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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隐寺的长老,回到灵隐寺后,便闭门不出。

第二天,这位长老就坐化了。

临走前,他留下一封信,那封信是写明了给容王殿下的。

容王听到这位长老的死,其实心里是有些许愧疚的,如果不是沈从嘉,如果不是自己,这位长老本应该修行一世,来一个圆满结局的吧。

打开那封信后,上面写的是“世事有因果,一切皆缘法”。

容王盯着那一行字看了很久,隐约感到有什么不对劲,不过此时的他,却想不明白。

他回忆了下上一世的灵隐寺长老,却是脑中一片模糊,印象中,那是一个几乎不存在的人物。

容王拧眉沉思了一番,便将那个简短的信函放到了一旁。

毕竟眼前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四海钱庄勾结洪城知州贪下税赋的事,要查起来也不难,其实是证据确凿的,不过沈从嘉和北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四海钱庄甚至红城内是不是埋有北羌的暗探,以及这件事是不是还涉及到其他人等,这些都要查。

此事已经涉及到了边境安危,虽说北羌如今已经被自己打得七零八落毫无还手之力,不过北羌之北,以及北羌之西,却有众多游牧民族,如果北羌情急之下,去各处联络众人,甚至去联络其他小国,从而对大昭国北疆造成困扰,这都是极可能的。

而就在容王着手查办此事的时候,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洪城。

其中一个便是镇南候顾松,阿宴的哥哥,而另一个则是威远侯。

镇南候是逢了圣旨过来的,原来皇上自从两个小家伙离开后,想起那日狩猎遭遇刺客一事,一直有些不安,后来又得到了容王的信函,知道容王船只遇到了人为设下的暗礁,又得知容王在洪城大刀阔斧整顿之事,他越发不安,便干脆派了镇南候顾松过来,带了众多高手,特意保护两个小世子的安慰。

而威远侯呢,则是听从母亲之命前来。

来到洪城后,顾松自然来见阿宴,阿宴听到哥哥来了,欢喜得不行了,一时又说起那未来嫂嫂如今在洪城的事儿。

这顾松当场就闹了一个大红脸,看着笑吟吟望着自己别有意味的妹妹,忙摇头道:“这可是赶巧了,我可根本不知道她在这里啊!”

阿宴才不信呢,当下挑眉笑道:“哥哥,你骗谁啊,我早就给母亲写信说过这事儿的啊!”

顾松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阿宴见此,干脆提议道:“过几日便是这里的寒灯会,我早就听说,这寒灯会是当地的一大风俗,据说那一天,大家都会出门上街看灯的。”

顾松拧着浓眉看着阿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宴忍不住呸了哥哥一声:“少装了,到时候为未来嫂嫂也是要出来的,你还不赶紧去看看!”

顾松听闻,却是依旧没说话。

阿宴见他这个傻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可给你说吧,那个曼陀公主的事,我也听容王提过的。她和你,到底是势不两立,这中间隔着国仇家恨呢,你和他是绝不可能的。如今还是别想这些,我那未来嫂嫂,一路上也相处过几日,那可是打着灯笼都寻不见的好人。你若是娶了她,那就偷着乐去吧!”

顾松低头想了片刻,终于道:“我知道。”

说完这个,他面上郑重起来:“我原也对母亲说过,让她放心,如今母亲就我一个依仗,我断然不会干什么糊涂事。到底该怎么做,我心里明白。”

阿宴听他这么说,这才放心下来。想着这寒灯节,若是有机会,总是要让哥哥见一见那未来嫂嫂,只盼着他们二人能够真得看对眼。

毕竟若是夫妻彼此并不喜欢,到时候勉强成了夫妻,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这边顾松干脆也歇在了容王这座宅院里,一则奉行皇上命令保护两个小世子,二则还可以和自己这两个可爱的小外甥好好玩玩。

顾松是很喜欢两个小家伙的,有时候他一手抱着一个在怀里,把他们逗得咯咯咯大笑。

两个小家伙也喜欢这个舅舅,没事就揪他的头发,拽他的眉毛。可怜顾松,本来是不在意的,可是这两个小家伙别看那小肥手娇嫩得很,可是拽起头发来,那是吃奶的劲都用上了。

顾松在被揪得生疼后,终于忍不住向那个四平八稳水波不动的妹婿容王抱怨了:“你这儿子也太过分了,竟然敢揪舅舅的头发!”

还揪得那么疼,亏他为他们两个小家伙做牛做马的。

容王头都没抬一下,淡道:“他们连亲爹都敢踹,舅舅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