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怀安他们回去时,天早黑尽了。
景欢晚间坐在院子里,也无心去玩,只坐在正院的门槛处等,后来等不及,又跑去风荷园一进门处等。
好容易,终于听见远处隐隐传来吵嚷的声音,先有一个小厮飞奔着回来报信:“莫少爷回来了!”
景欢立刻跳了起来,先拉住那小厮问:“刘仁回来了吗?”
小厮一愣,忙说:“回来了,只是吃了些苦……”
景欢皱了皱眉,也顾不上其他,撩起裙子往路上跑去,小厮忙在后面叫:“待会马车就回来了,姐姐且在这里等会吧!”
景欢这才站定了,又是好一会,才见黑暗中笼出一个马车的影子。
这时她再等不住,不等马车挺稳便冲了上去,先问车夫:“刘仁呢?”
车夫被她这架势吓着,还未来得及说话,何继先将马车车帘撩了起来,对景欢说:“刘兄弟还在城里呢,他受了苦,如今天也晚了,没法来回折腾,公子便做主让他先待在医馆,明日再派人把他接回来。”
接着还不待景欢再问,又跳下马车,吩咐道:“公子喝了些酒,走路不稳,劳烦你帮着掺着点了。”
景欢听了,忙将要问的话压了下去,伸手去掺怀安。
好在怀安只是走路稍不稳些,但神志清醒,也不会太累着他人。
回了屋,怀安也是有力气洗脸擦身的。
如今有了何继,擦身的事便全交给何继了。
待怀安那边全收拾完了,景欢瞅着空闲,又拉住何继问了晚间在宿州府城发生的事,知道刘仁的事确实解决了,才松了一口气。
何继见景欢低着头苦思,欲言又止。
今日他是跟着怀安去的,一些事自然看在眼里。
最让他惊讶的,莫过于那落雪楼了。
即便他往日极少进城,可对这落雪楼的名头,还是略知一二的。
故而,知道刘仁出生在此,心里十分惊讶。
忽而又想到景欢之前曾跟他提过,她之前与刘仁是一个地方跑出来的,承了怀安的恩,才辗转来到这园子里来。
难不成,景欢也是落雪楼的出生?
思及此,何继忍不住将景欢上下打量了一番。
瞧面目,并不是多有风情的样子。
但是,可别忘了,景欢可是识字的。
如今,除非千金小姐,或者秦楼名妓,哪家人又会闲的发慌,送自家女儿去学字?
这么一想,何继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正解,恍然大悟起来。
那看着景欢的眼神,便有些不一样了。
正思索着,忽见景欢抬头看他,何继心虚,忙将视线转开了。
景欢并未察觉异样,只是同何继道了谢,便回房了。
今日怀安喝醉了,看不成书,倒是能早些睡觉了。
也是难得。
可惜还是高兴地太早。
平日里,即便怀安睡得晚,但也安安稳稳能一觉睡到天亮,可今日他喝了酒,便半天不能消停。
景欢本是固定的点睡的,让她早睡也睡不着,一时无聊,便随手拿了张纸剪纸玩,忽然就听见正房里传出来响动,仿佛铁器落地的声音,虽然只有一下,但因为十分清晰,断不可能是她的错觉的。
她一惊,忙随手披了件衣服,推门出去查看,刚出门,又听见哐啷哐啷的响声,伴随着的还有怀安的闷哼声。
这回她是坐不住了,连忙进了正房。
屋内漆黑,一时也看不见什么,景欢只得摸索着去找火石,谁知火石还没找着,就听耳边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也踉踉跄跄的,尤其是听着那呼吸声,是怀安无疑。
她不由急道:“你别乱走了,黑灯瞎火的,小心又撞到什么!”
怀安那边似乎是因为听到了人声,静了片刻,可是显然他没打算听景欢的话,又一步一斜地往景欢这里挪来。
这期间,自然又是被绊了好几次。
景欢听了只觉心急,一边想也不知何继有没有听见这屋里的动静,若是来了,带着灯来,自己还好过一些。
也不知火石被放到了哪里,半天都找不着。
这愁着脸找着,忽而听见身后一声巨响,原来怀安摸索着竟出了外室,只是内室外室之间有一个半尺高的门槛,他被那门槛一绊,竟直直跪到了地上。
光听那声音,就觉得疼。
怀安因喝了酒,又睡了一会,半梦半醒间,不似往日理性,那孩子气便露了出来。
此时摔着了,他不想着赶紧爬起来,竟直接跪坐在地上,十分不耐烦地哼唧了起来。
景欢被吵得心烦,只得先不点烛台,转身去扶怀安。
今日月初,天全黑,屋子里更是难看见什么,景欢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绕了过去。
摸索着抓了怀安的胳膊,景欢就想将他扛起来,谁知道怀安坐在地上,全身仿佛被抽了力气似的,软趴趴的,他一个七尺男儿,体重再轻,对于景欢来说也是十分重的,故而无论景欢怎么使劲,他都不起来。
景欢无法,只得蹲下身,努力在黑暗中找到怀安的脸,耐心地说:“你得自己腿上用劲才能起来啊,光靠我是拉不起来你的。”
怀安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这句话,总之他并未回应什么,依然十分难受地坐在地上哼唧,景欢耐着性子问:“怎么不起来,是哪摔疼了?”
怀安才十分委屈地说:“我想尿尿……”
“你想……”
景欢一时语塞。
此时她也顾不上什么脸红,只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大困境。
若是她有个弟弟,对她说了这句话,最不济,也只是她抱起弟弟,帮他把尿。
可是怀安对她说这句话,又是怎么个意思?
景欢一时乱了阵脚,噎了好半晌,才讷讷地说:“你想尿,也不能坐在地上尿啊……”
怀安又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仿佛十分烦的样子,依然执拗地说:“我想尿尿!”
景欢更窘了。
好在就在这时,何继终于赶到了。
景欢仿佛遇见救星,忙上前喊何继帮忙。
何继听说了怀安的要求,自然一脸古怪,这古怪却不是为了怀安,而是为了景欢。
真没想到景欢竟是连这些事都不避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