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要过很久,谁知刘仁没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趴在门前叫二妞。
二妞用膝盖蹭了蹭眼泪,才慢吞吞地爬过去,眼睛实在看不见,只能闭上,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待手指终于碰到了墙,又止不住哭,因觉得自己十分可怜。
刘仁还在催着,却听不出不耐烦,二妞仿佛得到了些力气,打起劲又顺着墙爬,倒是没一会就碰到了门。
刘仁还叫着:“手伸过来。”
二妞不想伸,此时真是动都不想动,就想蜷成一团,将身体的各个部分都收藏好,不想往外伸展一分一毫。
可到底还是伸出去了,马上指尖碰到一个硬硬粘粘的方块样的东西,刘仁往前推了推,她才捏住,只问:“这是什么?”
“是糖,你吃一吃。”
二妞莫名觉得委屈,难过道:“你拿我当小孩哄。”嘴扁着,眼泪落得更多,手也不收回去,机械地放着。
刘仁静了片刻,还是干巴巴地说:“很甜的,你吃一吃……”说着轻碰了碰二妞的指尖,往里推。
二妞这才收回手,犹豫着先舔了舔,确实甜,这样好的东西,本想存着,又觉得在这里并不好存,索性直接全塞到嘴里。
刘仁隔着门看不到她的动作,可还是带着几分小心地问:“怎么样?”
糖块磕着牙发出碰撞声,二妞吧唧一下嘴,低声说说:“还不错。”
也是怪,总觉得心里还是该难过,可难过却自己不见了。
刘仁听到她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忍不住舒口气,又想起刚刚二妞说的,心里很不踏实,又吩咐:“你凑过来,我看看你的眼睛。”
二妞却是怎么叫都不动了。原先虽也模糊,但好歹光影变幻时自己是能察觉出来的,此时眼前全白,瞎子一样,便十分不愿去看别人,总觉得别人能瞧见自己,自己却瞧不见别人,心里十分不安,因而十分抗拒。
刘仁今日却是出奇的耐心,二妞这样倔,他竟还不生气,依然好言哄着:“你快过来,我瞧瞧你眼睛是不是伤着了,或许能治好呢?”
最后一句话倒是让二妞心弦一动。
对于眼睛,她从来都是抱有希望的,况且刘仁现在也太好说话了,都不像他。
终于还是慢慢凑了过去,可似乎有些害羞,二妞半闭着眼睛,皱着眉,一副胆怯的模样。
刘仁凑近了看,却只能看见二妞的鼻子,便指挥着:“你往左边挪挪,门缝太窄,我看不见。”
二妞便挪了。
刘仁又说:“睁开些,全叫睫毛挡住了。”
二妞有些不乐意,可偏架不住刘仁催。此时的刘仁说话语气都极轻,与平时判若两人,这样的刘仁,竟叫人不忍违背他。
那眼睛张开,自然是满目的茫然,倒是刘仁,看到这忽然睁开的眼睛,怔了怔,惊醒间忙将身子向后让了让,可目光还望着那眼睛,好半晌才挪开,咳嗽一声:“看好了。”
却也不说到底什么结果。
二妞也不问。她并不指望刘仁能看出来什么,他又不是大夫,说什么或许能治好,也是安慰之辞。况且这一黑一白,怕是大夫也治不好的。
一时又沉默起来,此时的沉默却又难捱,可谁都找不到话去打破它。
半晌后二妞叹一口气,轻声道谢:“谢谢你的糖。”说完便要摸索着往回爬。
刘仁却叫住她。
但当二妞停住,他又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僵着。
突然刘仁说:“今日会下雨。”
二妞还是不开口。这是昨日他就说过的,并不稀奇。
刘仁抿了抿嘴唇,仿佛下定了决心,身子往前靠了靠,语气坚定地说:“今天晚上我带你出去。”脸上一派严肃。
二妞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仿佛不信似的,那双本来无神的眼珠竟也透出惊讶,可很快又转化成质疑。她又爬到了门边,扒着门缝问:“真的?”
刘仁又往后让了让,不过目光并没有移开,即便已知道二妞看不见,可他还是郑重地点点头:“真的。”
二妞吸了一口气,一脸的迷茫,良久,那嘴角却翘了起来,带着那眼睛也弯了起来,气息都软了下来,她只说:“谢谢你。”
“……恩。”
刘仁又说:“晚上你别睡,我寻着时间就过来了,到时候可别叫不醒你。”
二妞恢复了些平日的精气神,此时撇撇嘴:“我睡眠可轻呢,你一推就醒了。”可还是补充道,“你多晚来都没关系,我一直醒着的。”脸上挂着笑,半点瞧不出刚刚哭过,刘仁都要疑心她是为博自己同情才哭了。
若换平时,刘仁总要呛几句,可今日却没有那个心情,还叮嘱着:“也可以早些睡,反正我来定是后半夜……”说话间看着二妞露出的脸,目光略下移,他眼神顿了顿,仿佛没忍住似的,刘仁伸手轻轻用指尖将她扒着门缝的手指碰了碰:“小心些,别又夹了。”
二妞有些愣神,哦了一声,将手拿回去,又低着头,将两只手的指尖轻轻碰在一起,神情闪过一丝疑惑,继而抬头,仿佛要去看刘仁。
刘仁知道二妞此时看不见,可却好像被那目光烫了一下,仿佛做了亏心事怕被抓起来,忙移开目光,可很快又看回来,声音听起来却是清冷:“便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
二妞忙喊住他,向上指了指门锁:“这个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丢下这么一句话,刘仁便真的走了。
后面的时间,二妞并不敢睡觉,也或许是因为脑子里乱着,所以并没有什么困意。
二妞分不清时辰,只觉得坐了良久,突然外面响起水声,如今已渐入夏,雨水总多,又急,先还只听见零星一点敲打树叶的声音,转眼间便稀里哗啦的地响成一片。在这雨中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
二妞仔细听着,却半点想要的声音都分辨不出。不过她心里倒不很慌张。刘仁说要带她出去时,那语气中的坚定她并不怀疑。
正出神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二妞不由竖起了耳朵。
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停在门口。刘仁先叫一声:“你在吗?”二妞忙应了。
刘仁便不说话了,二妞只听着那外面的锁链发出阵阵的响,倒不很引人注目,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哗啦”一声,是锁链被抽出门把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