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宝的媳妇带着我和六子走进了狭小的屋子内,她告诉我们孩子上学了,刘金宝在小屋躺着呢。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以前的二班长,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如果不是那均匀的呼吸声,我甚至觉得……

坐在刘金宝旁边,眼眶不由得湿润了一下,当年在部队里,除了大牛和六子以外,就属二班长跟我关系最好,他比我大,但平时我们之间基本上不分大小,但是有事得时候,他总是比我先站出来。

握着他的手,手是温的,六子在一旁叹息着不说话,我回头问二班长媳妇道:“嫂子,医生有没有说这病什么时候能好?”

二班长媳妇可能已经麻木了,也走了出来,毕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微笑着对我说道:“医生说了,植物人有可能下一秒就醒,也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了,什么时候能醒谁也说不准,唉……”

“真是难为你了嫂子”六子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难为什么啊,他这个样了,我还能把他扔了么,当时部队上给他送回来的时候,我哭了好几天,后来想了想,也好,这样的话,他就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了,呵呵,哎呀,我又絮叨了,你们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们做点饭吃,你们先帮我看着他昂。”

我记得二班长媳妇的名字姓张,刚刚一下子想了起来,好像叫张晓娟,记得当时给他们家邮寄捐款的时候写的收件人就是这个名字。

我和六子一见张晓娟要出去,便急忙叫住了她,开什么玩笑,我俩是来看战友的,又不是来添乱的,再说了,人家一个女人家家的,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这吃饭像怎么回事,我告诉她我们不饿刚吃过了。

不过张晓娟不肯,死活非要留我们两个吃顿饭,她告诉我们这几年好多刘金宝以前的战友都来过了,那些和我们一个连队的退伍兵大多数都认识刘金宝,家里离这边近的,走到这基本都会下车来看看,张晓娟觉得我们的战友情比一些亲情和那些友情重的多,只要来了人,他都会留下来吃顿饭。

她的话里有话,我也不傻一下子就听了出来,看来这个女人是真的不容易,也是,现在的人都现实的很,我们的战友情有的时候真的很难理解出来,尤其是一起上过战场,背靠背帮着挡子弹的。

唠了一会嗑,我让六子帮着她去买菜,六子痛快的答应了一声急忙走了出去,他们都出去了,就我和刘金宝在一个屋子里。

我看着沉睡的他,又叹了口气,小声说道:

“老刘啊,你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的事情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大牛没了,你睡着了,唉,我和六子到现在还迷茫着,现在好了,我们也被停职了,也有时间来看你了,也不知道你到底啥时候能醒,醒了咱俩好喝点。”

我就这么唠着,自言自语一样的坐在那里独自说着话,说着说着,在看了看躺着的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进去,就当能听进去吧。

说来好笑,我对着一个植物人竟然唠着唠着什么都说了,就像是对方能听见我说话一样,我把自己退伍后的经历大概的说了一个遍。

口有些干了,看着外面的小院依旧没人回来,心里还琢磨着,这是买多少菜啊,竟然还没回来,站起身想找点水喝。

屋子真的特别的小,一进门就是厨房,厕所在院子里,屋子里面除了进门的厨房外,就剩了一个卧室,看来这一家三口都挤在这么小的房间内,也真是苦了。

无意间,我眼睛一撇,发现一个牙缸内,竟然有着三根牙刷,我还纳闷呢,家里明明只有两个人,难道刘金宝还能刷牙,也没准,张晓娟一看就是个比较干净的女人,兴许每天还给刘金宝刷牙呢。

逛了逛屋子,一切都特别的平淡,不过让我有些纳闷的是,除了那根多出来的成人牙刷以外,家里的鞋子竟然也都是三双,毛巾三个,一切都是以三为单位的,如果不知道情况的人,兴许还会认为这是一个正常的三口之家。

等了一小会,院门打开了,我竟然发现张晓娟脸上竟然挂着尴尬和不好意思,六子脸上则是一脸气愤,身后还跟着个小姑娘,背着个书包,和张晓娟有些相像,一看就知道是他们的孩子。

我问六子怎么了,六子张口就气愤的说道:

“班长,你说这都什么人啊,真是气死我了。”

原来,张晓娟自从丈夫成了植物人以后,为了照顾刘金宝,就辞掉了工作,没办法,护士的工作实在是很辛苦,有时候还要去值夜班,刘金宝家里面的老人身体不好,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张晓娟家的父母自从刘金宝成了植物人以后,就一直劝张晓娟离婚,可是张晓娟能离婚吗,夫妻感情本来就很好,再说了,他离婚后丈夫怎么办,把一个植物人扔给他年老体弱多病的父母吗?

一气之下,张晓娟就和父母闹掰了,已经好几年没联系了,她辞掉工作后,就找了个兼职,有时候临时去帮人做做家政,有时候在家做些针线活,也没个固定收入,生活日子也挺难的,有时候就连买菜也只能先欠着。

刚刚六子和张晓娟出去买菜,结果就遇到菜贩子追着要钱,张晓娟寻思着要是把钱给了,中午就没办法买菜了,只能小声的求人家晚几天在给。

结果那个菜贩子一看见六子,在看看张晓娟,嘲笑着说:“呦,您这是又找了人啊,那肯定是有钱了,几块钱的菜钱不至于不给吧”

当时就把张晓娟说的尴尬了起来,解释了半天,人家也不理睬,还一直说着讥讽的话,她本就是个要强的女人,这么被人一说,边上还有丈夫的战友,一气之下就把兜里的钱都给了对方,对方还一直不依不饶,说的张晓娟眼泪都快出来了。

六子本来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插话,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了,最后忍不住,直接撸起袖子就干上了,还把人家菜摊子给掀翻了,到最后还赔了一大堆菜钱。

他说完,我才看见,这俩人手里面拎着的菜可不少,就连身后的小姑娘手里都拎了不少,正巧赶上孩子放学,一起把一个摊子的菜都拎回来了,不然非得去派出所不可。

张晓娟很不好意思的站在那里,我急忙开口说没事,又告诉六子打的对,要换我,非得让他掉几颗牙不可。

“别说了,这事本来就怪我,让你们看笑话了,还搭了钱,唉……”

这日子真是太紧了,刘金宝不像大牛还给了一笔抚恤金,他这算是因病退役,根本没多少钱,一家人除了张晓娟打零活外,就只能靠着刘金宝的伤残低保过日子。

吃过饭后,我偷偷跟六子说一会就走吧,六子也看明白了情况,点了点头,临走前,我把提前准备好的五千块钱给了张晓娟,本来就准备好了一万块钱,一半给大牛家,一半给刘金宝家。

张晓娟死活不要,不过我和六子很执着,最后有些假装生气了,她才点点头收下,而且还很不好意思的说,以后一定还我们,我这才笑着说好,并给她留了个联系方式,告诉她有困难就说话,我们战友间就跟兄弟一个样。

我这话一说完,张晓娟眼泪唰就下来了,看来她倒是有不少的难言之隐,我和六子也没多问,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后,就告别了她家。

走出来后的六子一直沉默不语,我们两人找了个小饭店吃了些东西,吃着吃着,六子忽然对我说道:

“班长,你说咱们当年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大牛和二班长的家人现在成了这般?”

我没说话,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六子又说道:

“辛辛苦苦挣几个工资,现在还有人整咱们,想想真是憋气,当年咱们都差点死了,难道不死这事不能结束吗?为什么还来找咱们的麻烦?”

六子越说越激动,又对我说道:“说到底,咱们没钱!有钱了,高低不上班了,不受那些鸟气了,我女朋友家为什么阻止我们,还不是因为我被停职了,单位的这批房子分不到了,我要是有钱,直接买一个二环以内的,我要是有钱,就多给大牛和二班长家些,大家日子都好过了,比什么都强!”

我不明白六子说这些到底想表达什么,我问他什么意思,六子竟然告诉我,想把在长白山带出来的古董卖掉,我说你疯了,那些玩意儿藏起来还好,卖掉是犯法的。

“班长,为啥不能卖掉,咱俩工作都没了,不是警察了,停职停职,停着停着就没了,当年咱四个都差点死了,就剩咱俩还好好的,不过还是被纠缠着,你难道没想过,当年咱们是被人算计了吗?除了咱俩有正常人出来吗?那个张教授疯了!二班长植物人了,大牛死了,咱俩现在被停职,说不定过段时间咱俩也要被人整疯整傻,还不如拼一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