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最后不欢而散。
往日本来人最多,吵吵闹闹的一个大家庭,现在客厅内只剩下郁荣坤独自一人坐着。
唐琦阳和江慕青关在了自己的房间内。
简娇已经带上自己的东西离开了郁家,回简家去了。
郁景琛也离开了郁家。
奶奶打开了房间门,推着自己的轮椅走了出来,一出来就看到郁荣坤正抽着烟,她微微叹息声,朝他过去,“荣坤。”
郁荣坤烟刚吸了一半,见她过来了,也便将烟掐灭。
走过去,推着她的轮椅过来。
奶奶见他眉间紧锁,明显有心烦事,想到今日早上的事情,她重重的叹息声,她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
母子两人,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奶奶出声,说话不利索的道:“荣坤…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如果景琛真的不是荣坤的孩子,那难道不要这个儿子了吗?
这个想法一出,就被奶奶给掐灭了,不管是不是,都是她从小宠到大的孙子!
郁荣坤闭上了眼睛,许久才道:“她怎么说?”
奶奶迟疑了下,“谁?”
郁荣坤:“江慕青。”
念出这三个名字时,他的语气含着些阴霾。
奶奶犹豫着道:“慕青说…景琛…他,是你的儿子。”
郁荣坤闻言,眸子微沉,“那简娇今日早上是乱讲的?”
当时江慕青的反应,明显就是被简娇说中情绪激动了。
奶奶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最后劝说道:“算了吧,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景琛…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你难不成还想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吗?”
郁荣坤脸色暗晦不明。
奶奶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她的话没,还想再问的时候,就看到郁荣坤从椅子上站起来,浑厚的嗓音留下句,“明天做亲子鉴定。”
奶奶瞠目结舌,还想再劝说些话,郁荣坤已然冷漠的走远。
……
景园。
老陈载着忙完事情,风尘仆仆从外国赶回来的简折夭,黑色的豪车缓缓停在了院门口,简折夭打开副座位的门,腿踩在地上,从车上下来。
老陈也下了车,去后备箱把简折夭的行李箱拿了出来。
简折夭抬眼望着景园,灯火通明,显然是有人居住。在车上的时候,她就问过老陈了,为什么郁景琛没来。
但老陈支支吾吾的,只说郁景琛有事情忙。
现在又载着她来景园,带着疑惑的心情,她拉着行李箱迈步走进了景园内。
“我回来了。”她喊了声,在玄关处换了一双棉鞋,眼睛在客厅内扫视一圈,没看到想看到的男人。
她困惑,张妈正好走了出来,见到她显然很开心,“简小姐,你来啦!”
“张妈。”简折夭朝她唤了声。
“诶。”张妈笑脸盈盈的点头,朝她走过去,“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先生让我给你留了点饭菜,我去厨房给你热。”
简折夭嗯了声,她的确还没吃,着急着赶回来。
她朝张妈问,“他人在哪里?没回来吗?”
张妈手指了指楼上,示意郁景琛在楼上,语气又有些小声的道:“先生好像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心情不太好。”
简折夭微微拧眉,知道张妈估计也不清楚,没有多问,朝她道:“嗯嗯,那我先上去了。”
张妈:“去吧。”
简折夭提着行李箱来到二楼,拐弯来到卧室门口,她敲了敲门,没人来开门,她直接推门进去。
刚进门一股浓重的烟雾沁入鼻尖,呛的她喉咙有些难受,忍不住轻咳两声,手在面前挥了挥,打散一圈圈白色的烟雾。
拉着行李箱走进去,眼睛在房间内环视一周,视线很快就锁定在沙发上抽着烟沉默的男人。
她朝他走过去,“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唤回了男人的注意力。
他抬眼看了她眼,见她发丝有些凌乱,手上还拉着行李箱,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吧。”
简折夭乖顺的坐了下来。
看着他沉默还在抽烟,这般态度令她有些揣测不透,脑中将最近他身边发生的事情都过滤了一遍。
虽然她在德国,但是一直有关注他的事情,何况他们昨天才打过电话呢,他那时候的语气还好好的。
不可能是因为酒会她和别人跳舞而置气。
那是因为什么?
今日上午,不是还传来郁昂雄被抓的消息吗?一切都在按着他的计划走啊…
简折夭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握着旁边男人放在腿上的大手,轻声问,“你怎么了?”
郁景琛吸了一口烟,没有做声。
他此时的心情,用五味杂陈来形容,最好不过。
他的沉默令简折夭不安,摇晃了下他的手臂,“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你倒是说句话。”
郁景琛还是沉默。
简折夭气,撅起红唇,委屈巴巴道:“赶着飞机饭都没吃就来见你,一回来你就给我摆脸色看,还在我面前抽烟,胃又难受了。”
郁景琛闻言,总算有所动容。
他伸出手,将两指夹着的半根烟,碾灭在烟灰缸内,而后低哑开腔:“还没吃?”
简折夭摇头,“当然没。”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朝他道:“我饿了。”
郁景琛手伸过去,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掌,拉着她起身,“我让张妈给你留了点饭,你去吃吧。”
简折夭手掌与他的大手交叉相握,“你陪我吃。”
郁景琛嗯了声。
两人一起下楼。
张妈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他们两人携手走下来,脸上有些欣慰,还是简小姐有本事,能把从下午一回来就没下楼过的先生给劝了下来。
她微笑道:“饭菜都热好了,先生小姐,你们过来餐桌上坐好,我去给你们端。”
“嗯好。”简折夭应了她声。
和郁景琛一起来到了餐桌上坐下。
坐下后,简折夭无聊的手撑着下巴等待饭菜,郁景琛依旧沉默是金,神色淡淡,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简折夭时不时眼睛偷瞄了他眼,就没见过他露出别样的情绪,他每次这幅模样的时候,是她最不安的时候。
总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感觉。
张妈很快就将饭菜端了上来,饭菜都是刚刚炒好的,没有吃过。拿了两个碗,盛了两碗饭,分别放在郁景琛和简折夭的面前。
听得她道:“先生你今天晚上也还没吃,现在吃点吧。”
简折夭闻言,诧异望向郁景琛:“你还没吃晚饭?”
郁景琛没有接话,张妈接腔道:“是啊,先生从下午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楼上,还没下来过。简小姐你和少爷吃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离开了餐厅。
简折夭拿起筷子,见郁景琛不动筷,她拧眉,“你不饿?”
郁景琛:“我没什么胃口,你吃吧。”
他显然一副有心事心烦的模样,却还是耐着性子陪她下来坐着。
简折夭二话不说放下拿起的筷子,“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天大的事,都不能忘记吃饭。何况刚刚还抽了那么多烟,对胃有多损伤。
郁景琛看了她眼,见她小脸一脸坚持,半晌,才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口白饭含在嘴中。
而后眼睛望向她。
那眼神不言而喻。
简折夭满意的笑了,急忙拿起筷子,端着碗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可把她饿死了。
刚刚饭菜的香味一直袭入她的鼻子,强忍着饥饿让自己不去拿筷子。
郁景琛见她吃的一脸满足,嘴巴都塞得鼓鼓的,放下手上的筷子,朝她道:“吃慢点。”
简折夭嗯嗯了两声,咀嚼着嘴里的饭菜。
郁景琛站起身子,折返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杯热水,放在了她的面前。
简折夭咽下最后一口饭,手拿过旁边的杯子,灌了一口才感觉到满足。
刚刚平坦的小腹微微隆起,显然吃了不少。
见桌面上的三盘菜都被她一个人扫荡的差不多了,她再看向郁景琛的碗,果然,就刚刚骗她吃了那一口,后面都没吃。
她眼神怨怨的盯着郁景琛,郁景琛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赶回来累了吧?去洗澡休息会,我先出去下。”
说完,他迈步就要走。
腰间却被简折夭抱住,她黑白分明的大眼可怜巴巴的紧盯着他,“我一个星期没回来,你抱都没抱过我,现在还要离开,你是不是变心,要出去找别的女人去了!”
郁景琛眼神看了她眼,看着她满脸幽怨,大手摸着她的脑袋无声的安抚了下。
心情不好的他,显然一句话都不想说,但还是耐着性子一直陪着简折夭。
他本想找个地方去静静,不打扰她,但看着她的模样,又迈不出一步。
最后还是没去成,两人重新返回了楼上。
在房间内,简折夭走去打开了她的行李箱,将她带的衣服重新返回到衣柜上。
等整理完她的衣物,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
她喘息了会,等调整过来,视线范围内,没看到郁景琛的身影。
她疑惑,没听到开门出去的声音啊。
走前几步,就在阳台上看到男人的背影。
他在抽烟。
他曾答应过她,平时没事不会抽烟,有时候心烦了就抽几口。
所以他现在,是因为什么心烦吗?
简折夭放轻脚步,慢慢的朝他走过去。
靠近他的身后,她双手环住了他的腰间,嗓音闷闷道:“你到底怎么了?”
“你别不说话呀。”
她脑袋蹭了蹭他挺直的腰板。
身子转了个方向,如一条小蚯蚓般,钻进了他的怀中。郁景琛的一只手臂搭放在栏杆上,另一只手臂手肘屈起,做着抽烟的动作。
简折夭看他的视线一直看着对面黑漆漆的远山,显然是心绪不在这,她突然撅起红唇,闷闷道:“我错了!”
郁景琛听到她认错,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他的反应让简折夭更加确定心中的想法,肯定是因为她又做错了什么事情,他在跟她置气呢。
一股脑的,将最近做的事情通通说了出来,“我不该有一天十二点才回家;我不该在来姨妈的时候偷吃冰淇淋;我不该和小思去酒吧浪了三个小时;我不该去吃路边的烧烤;我不该和别的男人喝酒跳舞;我不该……”
凡是最近她觉得有哪些是郁景琛不允许的事情她做了,她便全部说了出来。
一个星期的时间,她一股脑的说出了十几条我不该…
说完后,她细想了下,确定没有漏的之后,双眼诚恳的盯着郁景琛,“我做过的事情我全部都招供了,你不能再生我的气了。”
郁景琛目光沉沉的盯着她,那眼神中夹着幽光,盯的简折夭有些心虚,“我真的没做别的事情了…。顶多这次,你罚我把。我下次不做了。”
认错态度一定要诚恳!
郁景琛低哑开腔:“我没生你的气。”说着,他又顿了顿,语气带着些幽深,“我竟不知,你离开一个星期,背着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啊?”简折夭傻眼了,眨巴眼睛,睫毛颤了颤,“你说你没生我的气?”
一回想,她恨不得一掌拍向自己的脑门,她刚刚是傻了吧!郁景琛又没派谁跟踪她,怎么可能知道她这些事情!
这算什么!
不打自招吗?!
简折夭欲哭无泪。
看着郁景琛阴测测的眼眸,她忙转移话题,笑呵呵道:“那没生我的气,你干嘛一直不开心?因为别的什么事?你说来我听听。”
郁景琛又不说话了。
简折夭只好靠猜,张妈说他是今天下午不高兴的,莫非…她试探问,“郁昂雄那事,没弄完吗?”
郁景琛吸了一口烟,脑袋瞥向左边,吐出口中的烟雾后,他的嗓音有些沙哑问,“那日,爷爷在病房内,都跟你说了什么?”
简折夭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要知道爷爷跟她在病房内说过的话,郁景琛只问过一次,被她打马虎眼过去了,他就没有再问了。
如今,他为何又重新问起?
难道…
她噤若寒蝉。
郁景琛见她不回答,眼眸的色彩又浓了一层,黑漆漆的,难以莫测。
“今日上午,简娇说我不是郁家的儿子。”
简折夭愣,不假思索,马上否认,“她都是骗你的!”
郁景琛看了眼她过激的情绪,接着自顾自道:“你说,我费尽心思想要夺权,最后却发现,我压根就没资格,是不是很讽刺?”
为什么要和郁昂雄争?
为了他的母亲,也为了将郁家掌握在手中。
如今他一个与郁家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有什么资格去争这个权利?
简折夭听着他的话,心头有些堵塞,她握住他的手掌,脑袋涌上了那日爷爷在病房内,奄奄一息时和她说的话。
老人家许是要离世,回光返照了,竟然知道她是原来的简折夭。
生命走到了最后,他那一刻看着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是清醒的,他说:“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我要让昂雄恢复职位?”
她不假思索,直接应道:“是。阿琛和昂雄谁更有能力接手JM,你不是看不出来,你如今一句话就将阿琛之前的努力又重蹈覆辙,对不起,我实在不能理解。”
他回:“有件事情,顾及到郁家的名声,我一直没说,连瑞芳(奶奶的名字)都没说。但现在,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我还是想要将这件隐藏在我心中很多年的事情说出来,算是不留遗憾,你知道后想怎么做我也无法插手了。”
她问:“什么事?”
他说:“你不是疑惑我为什么要区别对待昂雄和景琛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不为什么,只因为,景琛不是我们郁家的血脉。哪怕他有再高的能力,我也不会让他继承我们郁家的家业!”
她惊:“爷爷!这话不能乱说!阿琛怎么可能不是郁家的血脉!”
爷爷:“我也是一次偶然,偷听到江慕青和江锦程的谈话才知道,呵…原来养了这么多年的孙子,竟然不是亲生的!我也算顾及点亲情,只将他打发去了国外生活,没将这件事情揭发出来…”
…
再后面的话,简折夭已经没去细细回想了。
她从回忆中醒过来,就看到面前的男人双眼紧紧的盯着她,那沉沉的眼光中,如同漆黑的悬崖看不到底,但她却从里面读解出了一丝希翼。
她嘴巴张了张,不知道如何开口。
最后,握着他的手掌,只是轻轻的呢喃了声,“阿琛…”
郁景琛只感觉心脏处破了一道口子,冷风飕飕的不留情的往里头蹿,全身连至脚掌心都是冰凉凉的,血液仿若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终是,他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