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蕴认为，所有的事都是天意。

在她决定彻底随波逐流，顺应天意的时候，天意也回应了她。

吴青寒的妈妈，现在来说，就是孟蕴真正的奶奶，希望见她一面。说她儿子已经过世十来年了，她想见一见他的女儿。

语气很是可怜。

冬日的早晨，孟蕴睡前忘了开加湿器，卧室里空气干燥，窗帘的缝隙里透进蒙蒙光亮，她坐在床上，喉咙干哑得说不出话来，感觉有一把火在烧灼。

她下意识想嘶吼回去，我不认识你们。

但她没有这么做，对方是个失去儿子可怜老妇，说话磕磕绊绊，她也不忍心。

孟临州为难她，逼她承认自己身份的理由倒是很好猜，无非是想逼她死心，让她离开孟家以及孟氏，也想让孟礼渊看明白，孟蕴不是孟家的人，他扶持孟蕴就是把孟家家产拱手给外人。

如今让孟蕴看不透的，反倒是孟礼渊。

孟蕴没大听清那位老人之后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答应了会回去。

那位老人高兴得颤着声儿直道：“好，好，回来好，谢谢……”

孟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对方是因她而热泪盈眶了吗？

已经太久没有人为她激动过了。

……

孟蕴决定农历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启程，因为吴青寒的妈妈说，他们家腊月二十九那天过年，还希望她能在那里过除夕。

孟礼渊在将她往吴家推，现实也在将她往吴家推，孟蕴似乎只有这一个选择，但她其实并没想过吴家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在她离开的前一天，孟礼渊再次打来电话，让她记得务必在初七之前回来。

她应一声都觉得累，挂掉了电话。

孟蕴现在觉得前面不是路，是遮住路的雾，她再也找不到方向。

东城是C省的省会城市，吴青寒的老家江澜市是隔壁Q省的小城市，临近东城。

从东城出发，无论乘动车或是飞机，只能抵达Q省省会，必须要从省会再乘车去江澜市，而江澜市距离Q省省会，比距离东城还远，辗转太麻烦。

直接开车走高速过去，大概四小时左右的车程，反而方便。

孟蕴拒绝了孟礼渊派给她的车，决定自己开车过去，然后留下一句话：“如果我死在路上了，就是孟临州干的。”

其实孟临州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加害她，已经过了那个时机。

现在孟蕴身边有厉荆深的人，而且孟礼渊看起来还没有放弃让孟蕴进孟氏的想法，孟临州不敢采取这种引火烧身的方式处理了孟蕴。

孟蕴出发前一晚在收拾行李，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厉姝发来的。

但此‘厉姝’非真正的厉姝，而是厉胤齐。

【小孟姐姐，姑奶奶说你跟我爸爸分手了。我爸爸现在在相亲给我找后妈，那个相亲对象聂阿姨说，等她嫁给了我爸爸，要虐待我，不给我吃，不给我喝。小孟姐姐，你快来救救我。】

孟蕴知道以厉胤齐的学识水平，是无法打出这么一段没一个错别字，也没有语法错误的短信。

至于是谁在背后帮他，她也没去想，看了一眼后，脑海中浮现出厉胤齐可怜巴巴的表情，她狠狠心，删除了短信。

……

厉家一直有个规矩，大年三十晚上直系亲人需得回厉家大宅吃饭，但在这之前，还要邀请平时往来频繁的亲戚一聚。

从厉老爷子的在世兄弟姐妹，到兄弟姐妹的子子孙孙，能来的都会来，一大家子人，在酒店订了个包间。

但这中间，混进了一些不和谐的人，聂家四口，包括聂黎。

厉老爷子与聂家过世的长辈有过往来，聂父每年新年的时候也回去给厉颂甫拜年，今年邀请他们的时候，聂父也就没有拒绝。

聂父本来以为，厉荆深和自己女儿相亲那事已经翻篇，他也不是那么小气，因为这件事就跟厉家老死不相往来，毕竟是厉荆深干的事，跟厉老爷子无关，人家又是长辈，该敬重的还需敬重。

谁知道席间厉老爷子又旧事重提，聂父当场就有些不开心了。

你长辈的意思，可代表不了小辈的意思。上次他看到报纸上厉荆深和聂黎的绯闻，问了自己女儿觉得如何，她说还行，愿意试一试，他这个做父亲的才答应老爷子相亲的要求。

结果自己女儿被厉荆深当场抹了面子。

这次厉荆深如果仍然不愿意，岂不是又让他女儿丢人？聂家虽然比不上你厉家，但也是大门大户，岂容你们家三番五次羞辱？

聂父啖了口酒，说：“厉总不是有女友么？”话里意思就是：我不答应。

虽然见钟卫那天他也见过孟蕴，但聂父并不知孟蕴就是厉荆深带去和聂黎相亲现场的女人。

聂父刚婉拒了，自己那个缺心眼的女儿当场就放下筷子，斩钉截铁说：“行啊，他现在是单身就行。”

聂父和厉荆深同时看向她。

“你……”聂父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死死瞪着她，丢一次人不够，还要丢第二次！

当事人厉荆深挑了下眉，不动声色看她一眼，瞳孔颜色很深，也有置身事外的漫不经心。

聂黎毫不畏惧的回视他。

而这个时候，坐在厉姝身旁的厉胤齐，刷的把瓷调羹往自己的汤碗里一扔，翻着眼睛斜瞪着聂黎。

厉胤齐不高兴了。

厉姝知道厉胤齐喜欢孟蕴，也知道了孟蕴是孩子亲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用纸擦桌上溅出来的汤水，语气不带丝毫严厉的训了句小家伙：“你这个孩子，不能没有礼貌。”

厉胤齐虽然生母不详，还是厉家私生子的儿子，但毕竟是厉颂甫第一个重孙，还是惯着他的。只是严肃的警告他一眼，并未训他。

因为厉荆深没有表态，加上厉胤齐闹情绪，这个话题就此结束。

但厉老爷子是想私下再另约个时间。

既然厉荆深不答应娶孟蕴，那就娶他安排的人，他必须要择其一吧。

他要让厉荆深知道，要得到，势必就要有舍弃。现在厉家当家说话的还是他厉颂甫，两人都在相互忌惮，必须要有一方要率先打破这种僵局。

小孩在这种场合随便吃几口就下桌了，厉胤齐吃饱之后也去跟亲戚家那群孩子一起玩。

但他一直闷闷不乐，时不时扭头观察爸爸那边的动向，没过一会儿，他发现聂黎只身一人出包间了。

他灵机一动，趁大人没注意，甩腿就悄悄跟了上去。

在去洗手间的路上，厉胤齐蹿上去挡在聂黎面前，仰着头打量这个好高好高的阿姨，摆出冷酷的表情，向她发出聊天请求，“我要跟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