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许久,屋外早已黑透,小屋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喜鸣渐渐止住了哭声,只不时还传来几声低低的抽泣。
詹姑一直将喜鸣轻拥在怀里,无声的抚慰着她的悲痛。
黑暗中传来詹英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母亲……”
詹姑长长吸了口气,低声应道:“把灯点上吧。”
詹英应了声“是”,片刻后,小屋里亮起了一支小小蜡烛。
“鸣鸣小姐……”詹姑轻声唤道。
等了半天,喜鸣方低低的“嗯”了一声。又过了一阵,幽幽烛火下传来喜鸣犹带着鼻音的低沉声音:“母亲……两位兄长……还有舅舅……他们都……”
詹英微微颔首,他清楚喜鸣问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以及两位同母所生的兄长。
“那……”喜鸣继续问道,声音又哽咽起来。
“事后打探到的消息,当日除了公主与绮络公主未到溢城,还有子瑜公子也不在溢城,其余……”
詹英不忍再说下去,喜鸣却已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了下来。
詹英见状赶紧说道:“公主,丞相府与国尉府的人正到处找你,我们要赶紧离开此地才是。”时间紧急,詹英不敢让喜鸣继续沉浸在悲痛中。
喜鸣闻言怔了片刻,却未接詹英的话,只是继续问道:“詹英大哥,你可知绮络跟子瑜现在何处?”
“现在还无他二人的消息。”詹英轻声答道,他看喜鸣脸上又浮上一层忧色,赶紧宽慰道:“不过公主可放心,绮络公主是荆国公夫人,荆国定不会坐视不理,韩渊郑季当不能拿她怎样;至于子瑜公子,现在无人知他在何处,丞相府国尉府一时间只怕也找不到他。”
听了詹英的话,喜鸣稍感安心,点点头后却又呆怔着不说话了。
“公主。”詹英见状只好再次轻唤一声。
喜鸣茫然的转过头看着詹英。
詹英看得心酸,只是眼下时间太紧,他只能继续说下去:“我们要赶紧离开此地才是——这几日韩渊郑季的人搅得郑国鸡飞狗跳,此前他们虽未留意到母亲,不过有了今日之事,只怕他们很快就会怀疑到母亲头上。”
喜鸣刚经历了人世间最大的悲痛,心智还是一片馄饨,一时间未明白詹英话中的意思。
“若韩渊郑季开始怀疑母亲,找来此地只是迟早之事,所以我们要赶紧离开才是。”詹英已继续说道。
听到此处,喜鸣的心思终于活了两分,开口应道:“好,詹英大哥,我马上离开。”说着喜鸣已坐直身子,就想要下榻离开。
詹姑见状赶紧按住她,轻声说道:“鸣鸣小姐,此事事关你的性命,你先打起精神听完英儿的安排再说。”
喜鸣毕竟不同于寻常女子,心思活过来后,她已逐渐明白此事已经不仅仅关乎她个人的性命,还关乎到詹英大哥与詹姑的安危,甚或整个詹家人的性命。
喜鸣深呼出两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悲痛开始仔细聆听詹英的话。
“为拖延韩渊郑季找来此地的时间,也为引开他二人的视线,我与母亲之前已做了些安排——前两日我已备好一船货物,然后告知家人母亲与我已经押着这艘货船去了商邑。”詹英说道。
喜鸣的心思越来越清晰,听了詹英的话不由疑惑问道:“詹英大哥,以韩渊郑季的多疑,他们到你家中打听到此事后,定然会追上货船查看,但你与詹姑……”
喜鸣的话还未说完,詹英已明白她的意思,“货船已由靠得住的伙计先押着往商邑去了,另有一艘小船正藏在附近的大河上接应我与母亲。货船走得慢,我与母亲只要在韩渊郑季的人之前赶上货船,就可打消他们的怀疑。”
喜鸣听后想了一阵,说道:“詹英大哥,如此你与詹姑要赶快上路才是,不能再耽搁了。”
“鸣鸣小姐,索家对你好吗?”詹姑突然插话问道。
喜鸣闻言愣怔了片刻,然后倾身紧紧抱了抱詹姑,说道:“詹姑,我们应尽快离开此地才是。”
詹姑见状不再追问,只抬起手抹了抹眼睛,转头示意詹英继续往下说。
“公主,如今郑国国内到处是韩渊郑季的眼线。我与母亲想的是,公主最好是赶紧离开郑国。从小柳镇离开郑国,最近的就是翻过这幽南山到吕国。”
听完詹英的话,喜鸣瞬间明白詹姑不辞艰难的到这幽南山中等着自己的一片苦心,她不由又紧紧抱了抱詹姑,眼泪流再次了下来,“谢谢詹姑。”
詹姑抬手轻轻擦去喜鸣脸上的泪水,只是她自己的泪水也忍不住流了出来,“鸣鸣小姐,切记如今要紧的是先留住性命,其他事以后再说。”詹姑深怕喜鸣一时冲动,眼下就冲到溢城找韩渊郑季报仇。
喜鸣噙着泪点点头,“嗯”了一声,她明白詹姑的一片苦心。
詹英看得也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泪,他抬手擦擦眼睛,继续说道:“公主,还有一事——据姚老夫人早前的嘱咐,三年前我已在商邑开了一家客栈。我与母亲想的是商邑远离郑国,应可完全避开韩渊郑季的耳目,公主到了吕国后,最好还是绕道来商邑。”
喜鸣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鸣鸣小姐,我与英儿会在商邑等着你,这一路上你可千万要小心……”
在詹姑与詹英的殷殷叮嘱中,喜鸣连夜离开了避暑小院,一路往吕国去了。詹姑与詹英也连夜往大河上的货船赶去。
※※※※※
喜鸣被人救走的消息传到丞相府已是亥时过半。
国尉府过来传消息的人一走,韩渊沟壑纵横的老脸忍不住狠狠的抽搐了两下:如此长时间都进展顺利,在眼皮底下反倒生出了意外,这郑季能有何用!
韩谨是老韩渊的族侄,也是老韩渊丞相府底下密营的首领。
韩谨走进丞相府书房时,老韩渊已恢复往日沉稳淡泊的模样。
“绮络那边的情况打探的如何?”老韩渊问道。
“绮络夫人刚过淮水进入郑国地界即打道回了荆国,现已回到茝(chai)阳王宫,应是得到了消息。”韩谨恭谨答道。
老韩渊点点头,又问道:“子瑜还是没有消息?”
“没有,”韩谨顿了顿,继续说道:“国尉府今日传来消息,他们也没有查到子瑜公子的消息。”
韩渊听后搭着眼皮半天未说话,就在韩谨以为他已睡过去时,老韩渊突然睁开眼,说道:“你可知严无畏的人失了手,喜鸣已被人救走。”
韩谨一惊,脱口说道:“严大人不是早就守在小柳镇,怎会失手?”
“国尉府传来的消息,说是严无畏的人在小柳镇截杀喜鸣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两帮人,生生将喜鸣抢走。如今已完全不知喜鸣去向。”韩渊说到此,忍不住又在心中骂了句郑季无能。
韩谨看了眼额头青筋毕现的韩渊,小心翼翼问道:“叔父可要侄儿去将那喜鸣公主找出来?”
韩渊未理会韩谨,过了半天,方才冷冷说道:“喜鸣被救之事,你可派人去查查詹老婆子——找到后马上动手,断不能让喜鸣再逃脱——就算喜鸣的生死已无关紧要,不过也容不得有人从我眼皮底下将她救走。”
韩谨听得一怔,他清楚詹老婆子是何人,不过跟在老韩渊身边多年,他早已领略了这位叔父过人的心智。
“是,侄儿马上去安排。”韩谨躬身答道。
韩渊抬抬眼皮,未理会韩谨,半响后自语了一句:“想不到我算来算去,竟将这个老仆妇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