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错案即错:迟到的正义非正义(1)(1/1)

法院认定许壮为的公证遗嘱有效,许壮为的遗产继承按照遗嘱的方案进行。许壮为的遗嘱是将自己名下的几处不动产分别给了非婚生子女,并且另外给范怡然的腹中孩子留下了五百万现金和一套房子,且格外的注明,如果腹中的孩子但有意外,则这笔财产遗赠给范怡然。

在伺候处理遗产的分割、过户的时候,杜蘅发现许壮为已经将不动产的贷款还清,是很便利于继承的。许壮为虽然是暴病而亡,但是显然,他在死前三个月是已经在安排自己的后世的,并且这样的做法似乎还是得到了别人的指点。这倒是教杜蘅多了一些疑问。只是,这已经不是她的业务范围了。

赵豪杰和许小雄对一审不服,提请二审,虽然二审程序还在进行,但是,杜蘅知道,二审大概率也是徒劳无功的。

沈家旭接受一审判决,并无任何不满意。听他转述着他的母亲在许乐康的安排下去扫墓的情形,沈诗诗悲痛哀伤,却也是终于释怀坦然。在沈诗诗的认知里,许壮为到临终也是在记得他们母子,也依旧为他们做安排,她已经了无遗憾。整个案件,杜蘅知道自己所做的不多,然而,沈家旭却依旧很是感激;杜蘅其实对许壮为和许乐康的做法不以为然,可是当事人都是欣然,杜蘅便更不能多说。

很多时候,未必是得到的经济利益有多重要,未必是可以用多少衡量,更重要的是心里的认可和接受。

一审判决之后,许安集团复牌,股市略有波动,但是没有引发剧烈动荡——许壮为去世,会引来一部分投资者的不安,但是好在,许乐康在三年前就进入公司董事会,他一贯的表现也是很沉稳妥当的,许安集团的股份由许乐康继承并没有引发股权稀释、实际控制人变动等骤变,许安集团得以平稳过度;甚至,在处理这一危机时候,许乐康表现出来的成熟与镇定,也教人们称颂;甚至,有不少人开始期待,许安集团进入许乐康掌舵的时代,会有更好的发展。

杜蘅偶尔看几眼新闻,会多关注留心一下,但是也没有太在意。实在是,杜律师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近几年,司法局全面推开社区律师制度,律师事务所与司法局和街道办三方签约,由律所指派律师到街道办司法所、社会居委会值班,调解纠纷。

毫无疑问,承担这一光荣的“重任”的是年轻的律师——大律师一寸光阴一寸金,自然是无暇分出来时间的。律所的行政告诉年轻律师,你们可以接触到很多人,接触到很多的咨询,会形成案件,有助于扩大案源。

当然,这是一种鼓励与宣传,接触到很多人是有的,婆媳打架,儿子不孝顺这种话题是永恒的热点;再有就是一些陈年未能解决的信xin访案件等等,然而,实际形成案源是寥寥无几。

本来,司法局的初衷就是免费的调解纠纷,任何过度的奢望是与初衷不符合,也不可能实现的。

于是,杜蘅就很有耐心的听着一个离异的母亲诉说着自己之前多么的遇人不淑,现在老公不给抚养费,她很困难,能不能帮助她。

“他从年轻的时候,就没有好好上几天班,就是喜欢跟街道上一群混小子吃喝玩,一直也没个正经工作。喜欢开车,我们结婚那会儿家里头凑钱给他买了车,他跑跑黑车,也不好好干,说晚上干活了,也没准儿就是去喝酒了,后来喝了酒还开车,出了车祸,吊销了驾驶本,就开蹦蹦车……他跟着一群人学的赌博,稍微有点钱就去赌钱,自己的钱亏完了就拿我的钱,后来就借了高利贷。越赌越输,越输越赌,就欠了几十万。被高利贷追债,人家拿刀堵我们的门,没法了,把我们的房子也卖了。那房子是他们一家老小拆迁的,就那一套房子。我是实在过不下去才离婚的……”

杜蘅看着眼前的女人,也不过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这个四岁孩子的母亲,脸上写满了沧桑。

“我是外地人,一个人在北京,没人可以帮忙。我自己带孩子,自己赚钱养家。我在超市上班一个月六千,可是孩子上幼儿园学费两千,报了个兴趣班一千,我租了一间房一千五,剩下的连吃饭都快不够了。律师,法院判了孩子他爹一个月给我一千五孩子抚养费,他不给我,怎么办?”

“你向法院申请执行了吗?”

杜蘅问道。

“之前的那个,街道办来的律师,她去带我申请了,法院说他账户上没钱,法官说,他现在是什么失信人,说不能坐高铁坐飞机什么的了。我还不知道他啊,他穷的叮当响,几年里都是背着债……他就窝这里,坐什么飞机高铁的……”女人道。

“没有办法啊。”杜蘅道,无奈的一叹。

“不是说法律是老百姓的保障么,这还是解决不了啊……您没有别的办法吗?”女人问道。

法院没有办法,律师当然也没有办法;谁对没有钱的债务人都毫无办法啊。

法律是典型的事后救济,面对一个无解的问题,莫可奈何。

女人依旧喋喋不休的抱怨着那个男人,抱怨着没有人能够给她做主,救她于水火。街道办的人熟视无睹,杜蘅眼观鼻鼻观心,抓着手机,克制着自己去玩手机的冲动,随意的应着,直到女人十点多要去旁边超市上班,匆匆离开了。

手机里,赵雯留言。

“杜律师,喝杯水吧……您别太拘谨啊,就当过来在坐坐唠唠嗑,以后您不来值班的时候,也常来常往,过来喝杯水啊。”

街道办办公室的刘艳华大姐格外的热络。她就是这个社区的人,从中学毕业就在这里工作,已经工作了二十年。

“谢谢您……我自己照顾自己,您别忙活了……”杜蘅道。

“我就是来接待你们的呀……我刚上班那会儿,这是第二纺织厂的家属院。大家都是同事是街坊,都是熟识的,那个时候矛盾可比现在少,就算是邻里间有个争吵,家里头拌个嘴,有街坊邻居劝着,有厂子里领导工会问着,一般说道说道都说开了,不像是现在,谁管别人家事儿?谁有听谁的劝?”

刘大姐很善谈,她乐呵呵的跟杜蘅聊天,感叹着现在的工作不好干。

“再者说,以前那会儿,院子里跑着的狗啊,大家都知道是谁家的。现在,说是一个街道办,甚至一个居委会,来来往往的人,外地人多,租户多,都是生面孔,谁也不认识谁,进来的什么人,我们都没一点数儿。上头层层的压任务,说着是降低案件的发生率,增加调解率,那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啊,哪儿能说了就当了……”

“那倒是也是。自由经济,市场经济就会增加人口的流动性;地区不均衡大家才会都往北京跑,这地儿好找工作,能找到工资高一点的工作啊……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争破头的抢那点利益,矛盾肯定多。这都不是领导的话决定的啊……”杜蘅分析着。

“说的在理……”刘艳华道。“杜律师有见识,案子给你办,肯定靠得住。”

正说着,门被推开,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走了进来。

“华子,今儿是大律所的律师过来了吗?能不能接我这个案子啊……”

老太太一口浓重的北京口音,她有些瘦,头发都白了,似乎是眼神不大好使,虽然没有主拐杖,但是她下意识的扶着门边走路。

“赵姨,您来了啊……”刘艳华去迎接,显然是熟人。

“您好,丫头……您是律师是吗?”赵姨问道。

赵姨的眼神聚焦很差,不是很有神,满头白发,形容枯槁,一看便知道是生活很不顺遂的人。

杜蘅点点头:

“是的,我是世和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叫杜蘅。老太太,您有什么需要帮忙?”

“赵姨今年才五十九,叫什么老太太……姨您坐下,您慢慢跟杜律师说。”刘艳华态度很好。

“啊,对不起……”杜蘅连忙道歉。杜蘅承认自己眼拙,但是,显然,赵姨的样子看上去确实是比六十岁左右的人苍老太多了。

“华子,我知道你好心,你心疼姨,你是好孩子……就是律师不说,我不知道我这样儿,都是七老八十快入土的样子了吗?就是这样,我才一趟趟的来麻烦你们……这小二十年了,我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了,可是,再不给你们添麻烦,我真是入土了,我死不瞑目啊……我死了不要紧,我家小子,他真没杀人,他冤枉啊,他还在大牢里啊……”

赵姨说着,泪流满面。

刘艳华显然是看多了,有预料的,她连忙劝解着,递着纸巾递着水。

“不麻烦啊,没麻烦的,就是我帮不上您,您跟律师说说,看看咱们新来的律师有没有办法的……”

刘艳华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杜蘅,示意着点点头。

杜蘅连忙道:

“赵姨,您说,我听着,这是怎么个事儿,我看看能不能帮得到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