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厘子的泪水透湿了夏志的衣服,他从来不知道她这么能哭,从小到大,都是张扬明媚的样子,极少会露出负面情绪,更别提脆弱的哭泣。
除了闯祸被范饶饶拿着扫把棍子满院子追打哭嚎,车厘子基本没有哭过,像个女汉子一样,在他们那堆小孩里顶天立地。
感觉怀里的人哭势渐缓,夏志扯了扯校服袖子盖住手,抬起她的头,一点点抹干她脸上的泪水。
车厘子身子还是一抽一抽,眼睛鼻头红红的模样可怜得不行,夏志觉得自己的心里在下雨。
“我们回去吧。”他轻声说。
“嗯…”车厘子点了点头,默默跳上了自行车后座,然后伸手抓住了他腰间布料。
冷风呼啸,比起来时更加严寒凛冽,由内而外的发凉,车厘子把整个人缩在夏志背后,戴着宽大的棉衣帽子,挪动间,鼻尖不小心蹭到了夏志后背。
那片温暖近在咫尺,仿佛是无声的蛊惑,车厘子迟疑的,把脸靠了上去。
肌肤隔着层层布料,感受到了底下温热坚硬的背脊,那颗惶惶飘荡的心,像是找到了一个落脚点。
她疲倦的闭上了眼。
夏志一路僵直着身子回家,行驶在坚硬马路上的自行车,碾压过的却仿佛是铺满棉花的柔软世界。
他脚下动作放慢,唯恐惊扰到身后的人,连呼吸都变得绵长悠远,路边万家灯光,抵不过她温软脸颊。
夏志嘴角笑容渐渐扩大,越来越大,最终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少年明朗的面容璀然生辉,在夜空中闪闪发光。
车厘子跳下车,低低的和夏志说了句我进去了就转身,棉衣的帽子却被后面那人扯了扯。
她停住脚步,听到夏志的声音传来。
“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嗯。”
她睡了一觉,睁开眼时室内明亮灿烂,外面已经放晴,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
车厘子骑车出门,看到了已经等候在那里的夏志。
秋末,行道旁的树木植被依旧茂盛,只是枝叶泛起了黄色,他倚在单车上,身后是碧空如洗,一片湛蓝中,金黄枝叶肆意舒展。
“早啊——”车厘子单手握着车把,朝夏志笑着挥了挥,他收起手机,跨上了车。
“早。”夏志温声同她问好,两人并肩而行。
“心情怎么样?”他侧头望着她,车厘子扬了扬眉:“还不错,今天阳光很好——”
“所以这朵向日葵又活了?”夏志试探问道,嘴角笑意深深。
“嗯!元气少女车厘子再现江湖!”
车厘子活力满满的举起了拳头,脸上又是以往的朝气蓬勃,夏志心情顿时轻松起来,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走了,待会要迟到了——”
“今天请我吃早餐吗?”车厘子连忙追赶上去问道。
“好,你想吃什么?”夏志点头,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她毫不犹豫的回答。
“牛肉面!”
“那我们得更快一点了——”
“加速!”
风一般的少女一下到了老远,夏志连忙踩着车子追上去,路旁落叶被两人速度带起的风吹到空中,轻轻飘荡两下,又慢悠悠落在不远处。
一个一如既往美好的清晨。
今天周五,下午又是大扫除,那个每次分配车厘子倒垃圾的劳动委员请假了,今天由苏小轻安排。
车厘子被分到和另一个女同学擦窗户。
她们一个擦里面,一个擦外面,很快就搞定了底下窗户,车厘子仰头望了望顶上那几块,回到教室,把自己的桌子挪了出来。
她垫上一层废纸站上去,高度刚刚好。
两人隔着一张玻璃面对面忙活着,两边都擦得差不多了,那个女孩出声:“厘子,我要打开窗户了,你小心一点。”
“好。”车厘子点点头,正欲站远点时,突然听到底下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本能侧眸,还未看清楚是谁,耳边传来咯吱一声响,窗户尖锐的棱角迎面而来。
额头传来剧痛,湿热的液体缓缓流了下来,她痛呼一声,感觉视线变得模糊。
脑袋发晕,浑身骤然无力,身边一片嘈杂,好像是同学都围了过来,她捂着额头慢慢蹲下,摸索着桌子边缘欲跳下去。
闻声赶过来的花姒连忙伸出手去扶她,苏小轻站在一旁表情也十分焦急凝重,四周同学都纷纷担忧围着她的关怀问切。
车厘子紧紧捏着花姒的手,连跳下去的力气都没有,晕眩一阵阵传来,她被围在人群中,痛得都说不出话来。
正在众人准备把她扶下去送去校医室时,已经打扫完操场的夏志从楼梯口走了上来,看见眼前这一幕,心脏仿佛漏了半拍,他立刻冲了过来,推开她身旁的人群。
“车厘子?笑笑?”颤抖着声音唤了她两句没有回应,夏志被眼前鲜红的血晃得心慌意乱,他直接环住车厘子纤细的肩膀,伸手穿过了她腿弯,把人从桌上打横抱下来。
几乎是飞奔着的往校医室方向走去。
留下一干同学望着他的背影,惊愕过后更是担忧,一部分人跟着他跑了上去,另一部分踟蹰观望一会,留下来继续打扫未完的卫生。
地下一滩滩红色的血迹,花姒的手被夏志刚刚推得隐隐作痛,她咬了咬牙抬眸,对面苏小轻正在吃痛的揉着肩头。
方才她也被夏志推了一把,两人当时是站得离车厘子最近的。
四目相对,不约而同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样的东西。
那是嫉妒。
还有…失落。
视线胶着几秒,蓦地,花姒扯唇轻轻笑了起来,语气柔缓动听。
“看出来了吗?”
“什么?”苏小轻蹙眉问道。
“夏志喜欢车厘子啊…”花姒脸上笑容未变,眼睛漆黑,像是两股小漩涡。
她嘴角的弧度无懈可击,笑容恰到好处,一张美人脸,却让苏小轻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看到车厘子受伤夏志着急也很正常。”苏小轻不知在和花姒解释还是在和她自己,声音带着缥缈的不真实。
“是吗?”花姒再度轻笑出声,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意味不明的瞧了苏小轻一眼,提步往校医室的方向走去。
苏小轻在后头迟疑几秒,咬咬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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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厘子被夏志从桌上抱下来的那一刻差点失去意识,天转地旋,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是在他怀里。
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她脸颊,头顶是夏志粗重的呼吸,他脚步很快,但却一点都不颠簸,车厘子勉强睁开眼睛,隐约看清这是去校医室的路上。
她心头松懈几分,伸手轻轻拽住他腰间布料,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随着哐当一声响,她被放到了校医室里面的那张白色床上,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医生过来检查她的伤口,紧接着,手电筒刺目的白光直直照在她眼球上。
车厘子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
“轻微的脑震荡,这段时间注意休息,伤口不算深,我给她处理一下。”耳边传来说话声,冰凉的棉球在她额头脸上轻擦着,酒精味扑鼻而来。
那股凉意来到伤口处时,车厘子痛得眼泪都快出来。
“痛——”她紧蹙着眉头呻.吟,忽的放在一旁的手被人握住,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痛就掐着我。”
车厘子牙龈已经咬得酸痛,闻言毫不客气的紧紧捏着他手,随着热度传递,痛意找到了发泄点,头顶伤口的疼痛仿佛也没有之前那么剧烈了。
酒精冲洗伤口简直宛如一场酷刑,脏污的血水一点点抹掉,那道口子露出原本干净的模样,旁边站着的几位同学纷纷侧开眼不忍再看。
唯有花姒望着两人紧握着的手,心底一片冰凉。
方才被他撞过的地方好像更痛了。
处理好伤口,校医嘱咐车厘子躺一会再回去,苏小轻目光复杂的看了夏志一眼,环顾周围说道:“那我们先回教室集合吧,夏志…”
“麻烦帮我和班主任说一下,我在这里陪着她。”夏志终于从车厘子脸上移开视线,望向苏小轻淡淡的说。
如鲠在喉,停顿了些许,苏小轻说了声:“好。”
不一会,房间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车厘子躺了会,方才感觉额头剧烈的疼痛缓解几分,神智逐渐清明。
掌心有着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和触感,车厘子发现自己还紧紧拽着夏志的手,她望向他,然后轻轻松开。
“抓痛你了吗?”一开口,完全不是自己的声音,嘶哑干涩得不能听,她轻咳两声,夏志立刻到旁边饮水机倒了杯温水给她。
车厘子刚准备起身,一阵晕眩又立刻传来,夏志立刻扶着她,把手里的杯子送到了她唇边。
车厘子微微低头,小口小口的抿着。
“还痛吗?”夏志望着她头顶那块硕大的纱布,轻声问道,眼里眸光闪烁着心疼。
“简直痛到怀疑人生。”车厘子喝了两口水缓过劲来,立刻恢复成以往的语气,夏志闻言心情稍稍轻松了几分。
“叫你下次还擦窗户!”
“又不是我要去的!明明苏小轻安排的——”
车厘子不满的反驳,夏志伸手按住了她的头。
“好了,别说话。”
“嗯???”
“还是安静的你比较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