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萧贱前去与柳敏诗相会的当口,血龙门李季栖所在房间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李公子,之前在饭厅中,你似乎有话对我说,现下左右无人,可以说了。”那黑影说道。
李季栖此时仍未就寝,一直坐在桌前喝着闷茶,听到此声,双手不由一颤,挺了挺胸膛,故作威严地说道:“令狐门主,适才如杨襄儿所说,我李家与师父联手之事,你意下如何?”
令狐九剑神情悠闲,道:“现下我还未决定。”
李季栖没想到令狐九剑这般回答,一时略显慌乱。但他很快定了定神,对自己暗道:“李季栖,事已至此,再不说出你的筹谋,以后便没这等机会了。”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回忆一遍腹稿,侃侃而谈道:“令狐门主,当今局势,明朝腐朽不堪,前狼后虎,难以为继。而张献忠出身草莽,为人无信,难成大业。唯有我李家与杨天辰联手,不仅兵强马壮,而且以杨馆主声望如日中天,一旦起兵,必然势如破竹,四海臣服。加上杨馆主与你乃是师徒至亲,不知你还在犹豫什么?”
令狐九剑微微一笑,道:“我在等一位明主。”
“明主?”李季栖心中一惊,暗想:“莫非他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不待李季栖继续追问,令狐九剑起身道:“李公子说得不错,时值乱世,群雄并起。而我血龙门势力广大,前来寻求我帮助之人如同过江之鲫。说实话,至今能入我法眼的不过寥寥。而当年,我血龙门前身光明神教便是因为识人不明,相助朱元璋,而落得个被赶尽杀绝的下场。”说着,他转向李季栖,目光炯炯,道:“至于你李家,我并不熟悉,不知当主为人如何,如我助你们夺取天下,到时是否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李季栖眼中陡然闪过一丝决绝,道:“还请令狐门主助我夺取李家当主一位,如在下他日当真得了天下,必与令狐门主共分享之。”
“哦?”令狐九剑似乎生出兴趣,问道:“李公子有如此想法,倒也是英雄出少年。不过现下黄袍加身不过是空中楼阁,李公子似乎想得太早了吧!”
李季栖拱了拱手,道:“令狐门主,俗话说得好,如无远虑,必有近忧。在下身为李家四子,地位本就不如三位哥哥。而我那二哥李仲槃更是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我李家未得天下还好,一旦得了天下,他必会将我三兄弟尽数杀死,以保他太子之位。我之所以拜杨馆主为师,并且自荐前来见令狐门主,便是为了增强自身实力,以便日后与二哥一争雄长。”
令狐九剑听完,眉头紧锁,沉默不语,过了一盏茶时间,他忽然愁颜尽展,笑道:“好,我令狐九剑答应你,如李家起兵,我血龙门必助你一臂之力。而这李家当主一位,我也会鼎力支持于你。”
李季栖大喜过望,慌忙拜倒,道:“谢令狐门主,在下定信守承诺,永不反悔。”
令狐九剑上前将他扶起,道:“李公子何出此言,以后我俩共同进退,哪里还需分彼此?”
两人互相扶持,相视一笑,当真如相识数年的知心好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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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转,弹指一挥,萧贱等人已在血龙门内盘桓了一月有余。在此期间,令狐九剑向杨襄儿诸人表明了心迹,应允了相助起兵之事。杨襄儿自是大喜过望,当即要回梵净山复命。令狐九剑生怕途中再出意外,便私下拜托萧贱担任护卫一职。
谁知萧贱对此请求却一口回绝,使得令狐九剑大惑不解。萧贱解释道:“我之前化身为无角蛑,替张献忠做了不少龌龊事,现下你们要与张献忠为敌,我想凭无角蛑身份打入张献忠军中,自能替你们取得不少情报。杨襄儿她们的安危你无需担心,我已安排高手护卫,绝对万无一失。”
令狐九剑恍然大悟,对萧贱深深一揖,道:“萧兄深谋远虑,甘冒奇险,在下佩服万分。”
萧贱之所以行此卧底之举,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曾与伏羲残魂商量,得出结论:那无相观音预言之中,七杀神君复活后将转生至张献忠身上,故七杀神教与无相观音阁教众必会力挺张献忠入川。而无相观音乃是剑啸宫中重要人物,如他能由她身上找出一些剑啸宫宫主的秘密,那他于对付剑啸宫一事便多了几分把握。
故他此举有三个目的:首先可以向令狐九剑传递情报,帮着对付张献忠;其次可以借着对付无相观音,削弱剑啸宫实力。第三,如运气好,还可以顺藤摸瓜,找出剑啸宫下落。
至于杨襄儿等人的护卫工作,自然落到了柳敏诗头上。
萧贱劝服柳敏诗之后,将柳敏诗蒙了面,伪装成萧颜手下殿卫,于血龙门中回复功力,至今已有一月。此刻她虽然仍不能与炎帝鼎盛时期相比,但也与散功前相差不远。加上易武阳张卉心也与几人同行,阵容之强,当世可说无敌。
唯一的变数,是萧颜的立场。
萧颜本是剑啸宫使者,按理说应听剑啸宫宫主号令行事。但他与萧贱之间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故态度极是暧昧,一直摇摆不定。萧贱估计他不会出卖自己,也就不以为意。
于是乎,在崇祯十二年的初春,萧贱向众人辞行,率先离开了血龙门,独自奔赴张献忠的天王军。
不久之后,杨氏双姝、郭树临、李季栖、张卉心、易武阳、柳敏诗一行也离开了血龙门,向南前往梵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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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杨襄儿一行人越过四川,进入了贵州边界,在一家小客栈中打尖。
杨襄儿坐在一张方桌前,偷偷打量戴着面罩的柳敏诗,眉头微蹙,心中不知怎的,似乎对这位萧哥哥安排的护卫有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她自知这敌意没头没脑:这位护卫从不多话,也不惹事,总是尽心尽责地履行护卫之职,从无懈怠。但她总觉得这位护卫与萧哥哥关系过于密切,每当想到此点,便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妒意。
她也常常因此自责,警告自己切勿如此小心眼,莫要无端生事,但这份敌意总是挥之不去,一直在她脑海浮现,惹得她心烦意乱。
易武阳自是不知她心中的小九九,见场面有些沉闷,便没话找话,开口道:“龙儿襄儿,我有一事不明。你们前往血龙门之时,取道剑阁,是从川北而来。但梵净山明明是在南方,为何不走川南至成都?如此路程还可近些。”
杨龙儿大大咧咧地说道:“我、襄儿还有李师兄、郭师弟那时正在西安道理书院向王宪功先生请教心学,忽然接到爹爹飞鸽传书,说是他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命我们几个前去找寻令狐师兄,劝说其投降朝廷。那书信中还分别给我与襄儿留了嘱托。我那一份自是平平无奇,但襄儿那份中另有暗号,竟将我也瞒了过去,当真偏心。”
易武阳打了个哈哈,道:“这下血龙门与如来道场联手,江湖之上只怕无人能敌。”他和张卉心向与血龙门关系密切,令狐九剑也不必瞒他。
李季栖已与令狐九剑暗中联盟,本是志得意满,现听得易武阳这般说法,更是心中暗喜,于是道:“莫说江湖之上,只怕放眼天下也无抗手。加上我李家财力雄厚,这等声势,当真震古烁今。可惜我那二哥不成气候,未能娶回郡主,不然我李家成了皇亲国戚,便可以清君侧之名出兵。不似现在师出无名。”
他说话之时心情激荡,语调略高,登时惊动余桌顾客,一时之间人人侧目,私语不断。
李季栖自知失言,当即尴尬一笑,沉默不语。
郭树临忽然出言道:“王兄,咱们戏班这出《玄武门》固然繁复,但你也无需于吃饭之时排练,等到了住店之时,我们大伙儿一起陪你对词儿,岂不甚好?”
李季栖听其这般说法,已知其有意遮掩,于是咳嗽两声,道:“张兄训斥得是,在下排戏心切,故有失态,实在抱歉。”
两人一唱一和,演得似模似样,旁人见了,皆信以为真,于是纷纷撤去目光,不以为意。
正当众人心下稍安之时,蓦地从邻桌站起一人,走到郭树临跟前,道:“这位兄台,你们这一桌可是戏班子?”
郭树临与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点头道:“正是,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那人一副老实佃户打扮,手中抱着一包袱,恭恭敬敬地一揖,道:“实不相瞒,在下家里有一桩丧事,想请个戏班子搭台唱戏。谁知这县里唯一一家戏班已被人请至外地,一时无法回来。在下本想走到邻县看看,不曾想在此遇上了诸位,当真得来全不费工夫,还请诸位辛苦一趟,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郭树临露出为难之色,道:“这位仁兄,说实话,我们戏班所会曲目有限,尤其不善于幽怨曲调。故你这等要求……恕难从命。”
那人露出大喜神色,道:“不碍事的,我家这出乃是老人得享天年,实为喜丧,故曲目越是喜气越好。当真是相请不如偶遇,这便随我前去吧!”